杉浦健次聽了桐子的話,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桐子,翕動著嘴,似乎想說什麽。這時,信子終於從客人那兒脫身回來了。


    “你瞧,他心情好多了。”桐子朝杉浦健次笑笑,隨後對信子用這話支吾過去。


    “嗯,真不容易。”信子說。


    桐子見信子來了,知趣地從杉浦健次身邊的凳子上蹭下地。杉浦健次卻不顧信子,仍扭頭目送著桐子去包房的背影。


    門開了,以為又來了客,原來是老闆娘回來了。


    “您回來啦。”女招待們紛紛招呼著迎接她。


    “您好。”老闆娘向客人點頭招呼,走到帳台邊,一位女招待給她脫下外衣,露出了一套華麗的和服,隻是人稍胖些。老闆娘眼角裏瞟見趴在帳台上的杉浦,老大不樂意地喚:“阿健!”但是她弟弟好象沒聽見似地不答腔。老闆娘走進帳台,酒保拿票據給她一一過目時,她還不時將視線朝杉浦健次掃去,等她匆匆看完票據走到她弟弟麵前,稍微放大點聲音喊:“阿健!”


    “嗯。”健次好容易抬起頭。


    “你怎麽啦?怎麽變得這副模樣?”儼然是姐姐斥責的口氣——杉浦健次用一隻手搔搔頭,眼睛變得混濁了——“你喝了多少?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我在這兒喝過,才喝了一半。”健次憋著口氣不滿地說。


    “你店裏怎麽啦?”


    “我今天休息。”


    “你怕是偷懶沒上班吧?”


    “我偷懶不偷懶,你去問好了。”


    當姐姐的一下子語塞,隻是用審視的目光瞧著弟弟。健次好象為了避開這視線,重又低頭趴在帳台上。:“你們店裏沒事吧?”姐姐擔心地問。


    “馬馬虎虎。”健次終於把頭抬起來,銜了支煙,在口袋裏摸索一陣取出火柴。


    信子見老闆娘來了,有點顧忌,不敢跟杉浦建次靠得太近,也不好意思上前去為他點火,健次自己點了煙,順手把火柴往帳台上一撂。老闆娘見火柴盒上的花火商標很顯眼,順手拿了過去。


    “哎喲,你去過箱根?”老飯娘瞧著建次問,“這不是箱根f旅館的火柴嗎?”


    健次露出很反感的神色,滿不在乎地搔搔頭,生硬地說了句:“是啊。”


    “什麽時候去的?”


    “今天。”健次瞟也不瞟地姐姐一眼說。


    他姐姐盯著問:“你今天不好好幹活,倒去了箱根?”——在一旁的信子吃了一驚,瞪視著健次——“為什麽去那兒?”他姐姐緊追不捨地問。


    “就去玩玩。”鍵次不耐煩了,把那盒火柴揣進口袋。


    “你倒逍遙自在去箱根玩?店裏的工作不好好幹,太不象話了!”正當老闆娘數落著她弟弟的當口,客人在包房裏喚她,“啊,這就來。”老闆娘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沒再開口,推開帳台的矮門去招呼客人。


    “啊,歡迎,歡迎!”隨即傳來老闆娘應酬客人的聲音。


    信子走到杉浦健次的身邊,露出跟往常不同,帶有審視的目光追問道:“阿健,今天你去了箱根?”


    “嗯,去了。”健次冷冷地回答。


    “跟誰一塊兒去的?”


    “一個人。”


    “瞎說!”


    “誰瞎說了,不是一個人去又跟誰去?”


    “你一個人才不會去那種地方呢,準是帶別人去的吧?”


    “你有完沒完?”健次皺起眉說,“好吧,就隨你怎麽去想吧。”


    信子撩起嘴,還想刨根問底弄個明白。不巧,這時又進來一位客人,二十五、六歲光景的青年,瘦高個兒,這是近來常能見到的一類無賴痞子,一副逞凶霸道的流氓腔,也是屬於最流行的“款式”。此人進來之後,大大咧咧地朝坐在帳台邊的健次肩上拍了一下:“喂!”


    “噢。”健次扭頭,驀地表情呆滯起來。


    “我要找你,去了你店裏,說今日休息。我猜你在這兒,果然不出我所料。”


    “是嗎,請坐吧。”健次揮手叫信子走開,叫她把椅子讓給他朋友。


    “歡迎,歡迎!”信子盡管嘴裏這麽說,但一麵孔的不樂意。這個人以往來過好幾回,總是跟健次一起來,據說是健次的朋友。


    “請坐,山上君。”信子讓出椅子。這個叫山上的小夥子對此隻嘻嘻一笑,便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去。酒保對這新來的客人點點頭笑了笑,表示歡迎,那小夥子要了兌水的蘇格蘭威士忌酒。


    “買賣幹得怎麽樣?”健次問。


    山上也許聞到健次滿嘴酒氣:“你喝醉了。在這兒泡了多久?”


    “不,才來。”健次搖搖腦袋說。


    “外頭喝過了,又轉悠到這兒來的吧?你混得不錯嘛!”山上反問,“我嗎,這種地方沒一點兒油水,實在沒勁兒。噯,我早想跟你說點兒事,待一會兒,出去走走怎麽樣?”


    健次日不轉睛地凝神聽著,他的聲調一下子變了,點點頭慡快地說:“當然好。你就慢慢喝吧。”健次好象掩飾什麽似的朝四下看著,隻見信子在一旁瞪眼瞧著他,他避開她的目光,招呼正好走過這兒的桐子。


    “喂,理惠姑娘,你來一下。”健次招手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山上武雄,也是咱們九州老鄉。”


    “來了。”桐子走了過來。


    “這是新來的。也是k市人,信子的朋友,才來兩個月。”


    ——那青年瞟桐子一眼,隻是冷淡地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什麽也沒說。


    “理惠姑娘,你是k市人,大概也知道吧,他在k高中打棒球,山上的名氣可響哩。”


    桐子知道k高中,那是棒球聞名全國的學校。 然而,桐子對棒球這玩藝兒一竅不通:“是嗎,那您也是k市人嘍?”桐子扭頭問山上。


    “不,我離k市還有點兒路。”青年低聲說。


    “不知道你熟悉不熟悉,”健次接過不願多開口的山上的話茬說, “離k市不遠有個n村,知道吧?”


    “啊,n村我知道,那兒有我高中的同學。”


    “對,他就是n村人。”


    “那離k市很近嘛。”


    這麽一問一答間,山上不停地啜著杯中淡黃色的酒精液體。


    “這位先生什麽時候來東京的?”桐子在客人麵前總得找點話扯扯。其實,山上什麽時候來東京,她壓根兒沒有興趣,隻是跟健次沒話找話,東拉西扯。


    “什麽?我一直呆在東京!”山上冷不防冒出這句話來,隨即又說,“呆在那鄉下太沒意思了,一出學校就來這兒啦。”


    “他是棒球選手,提起k高中的左撇子投手山上,誰人不知,可赫赫有名呢。所以,一畢業就來東京進了職業棒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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