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習慣不好。”徑子口氣強硬地說,“在訓斥他的當口,還是不這麽做更好。如今的年輕夥計沒這種念頭。”——在這個時候,徑子才顯出了女店主的派頭來。


    “從東京來這兒,總有要急辦的事,明天早點兒回東京吧?”大塚說。


    “不要緊。”徑子沒留神,刀碰上盤子,發出“鐺”地一聲,“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我讓他去找經理。”


    大塚欽三不好再追問下去,這是徑子店裏的事,不必去操這份多餘的心。但是,打那以後,徑子的神態有點不一樣,在這之前還歡快地嘰嘰咕咕說個沒完,可眼下,突然變得沉默寡言。這不過是大塚的推測,但看來她店裏確實象出了什麽事。徑子絕口不提它,怕是讓自己擔心吧。好不容易來箱根度個愉快的假日,為了體諒我,不讓自己掃興。對這一點大塚心裏很感激,但心中又暗暗為徑子擔憂。


    “好象出了件讓你擔憂的事啊。”回到房裏,大塚對徑子說。


    “不,我沒什麽可擔心的。”徑子回到房間沒有馬上換衣服,怔怔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來臨了,在夜色裏還能感覺出霧比剛才更濃,路燈下,夜霧象濃煙在不停地翻滾。


    “然而,你是在擔憂什麽。”大塚靠著椅子固執地說,“你的神色不對。”


    “你別說了。”徑子說,“我說過沒什麽可擔心的事。你不知道我店裏的事,請別放在心上。”


    “那就好。”大塚討好似地笑了笑。“你一個人管這麽大一家店也真不容易。雖說可以讓經理去管,總還有些事非得你過問不可。唉,要做買賣,總有操不完的心哪。”


    “我們就是為了拋開這些煩惱來這兒的呀。”徑子對著大塚,睜大了眼,閃爍著難得見到的好似火焰般的光芒。


    將近十一點半,海糙酒吧的最後一位客人打算離開的時候,門被推開,走進一位客人。信子正要轉身,想請這客人明日光臨,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這位來客個子很高,大步朝帳台走去,信子見狀上前說:“小健,怎麽這麽晚才來?”


    信子正要伺候來客脫大衣,那位客人側了側身表示不想脫,就這麽支著肘坐到帳台邊。明亮的燈光照在客人臉上,他就是去箱根旅館找河野徑子的那個小夥子,二十四、五歲,眼睛大大的,長著張端正的臉。


    “歡迎光臨!”帳台酒保向小夥子打招呼,“您要點兒什麽?”


    “兌水威士忌。”小夥子大聲說著,又環顧一下店裏,“我姐姐在嗎?”


    “剛有位客來,老闆跟他一塊兒出去了。”


    青年鼻子裏嗯了一聲。信子走到他身邊緊挨著坐下。


    “小健,今晚的手氣好嗎?”信子打量著小夥子說。


    “嗯,稍微贏了點兒。”那小夥子瞧也不瞧信子回答說。


    “怎麽啦,你們店今天關得這麽早?”


    “我們店?”青年還是朝著一邊說,“打白天就沒去上班。”


    “啊,這可有點兒糟糕,沒去哪兒逛逛?”


    “那兒都去了。”青年把招待送來的一杯威士忌伸向信子,“你喝點兒嗎?”


    “謝謝。”信子有些喜出望外,“酒保,來杯杜鬆子酒。”


    “好的。”那個男招待朝信子眨眨眼笑了。


    小夥子叫杉浦健次,是這兒海糙酒吧老闆娘的弟弟。他就在河野徑子開在銀座的西餐館裏當領班。杉浦健次鬱鬱不樂地喝著威士忌,突然他咬咬嘴唇,手伸進口袋尋找著什麽。


    “找什麽,煙嗎?”


    他對信子的問話一句沒答,隻見他從口袋裏掏出本記事冊,胡亂地翻找時,一個女招待走過身邊。


    “喂,”杉浦健次眼睛抬也不抬,伸出手喚住那個女招待,“給我撥個電話!”


    杉浦看一眼記事本,報了個號碼。被喚的女招待就是柳田桐子。


    桐子認識這個客人,他是前天晚上把信子帶上車去的那個小夥子。這以前,在家裏也見過兩三回,聽說是女老闆的弟弟,跟信子似乎特別親熱。桐子按杉浦健次說的一個個數字撥了電話。忽然,桐子覺得這個號碼跟自己曾經撥過的號碼一模一樣,那是在今年春天。桐子怔怔地望著這一連串的數字,驀地,倒吸了口氣,沒錯,是大塚欽三律師事務所的號碼,那一串數字還清清楚楚記在腦子裏。


    桐子耳邊傳來了咕——、咕——的信號聲,這是今年春天桐子掛過的那個律師事務所的電話鈴在響。


    “喂,”杉浦健次突然大聲製止道:“別打了,掛斷它!”


    桐子見那青年苦惱不堪地抱著腦袋,她擱下電話怔怔地望著他。


    第七章


    “別打了,掛斷它!”杉浦健次大聲喊道。


    杉浦雙手抱頭抓住頭髮痛苦的神態使桐子驚呆了。她想杉浦大概喝醉了,才會有此反常的舉止。當桐子知道那青年說出的電話號碼是大塚律師事務所的電話,不由得對小夥子發生了興趣。隻見杉浦健次再也不說一句話,目不轉睛地盯視麵前的酒杯。


    “你怎麽啦?”在一旁的信子瞧著他擔憂地問。杉浦健次不答理她,悶悶不樂地喝酒。當然,信子不會察覺健次要給大塚欽三掛電話,還以為他想給哪個朋友掛的,沒準又改變主意了。


    “健次,今晚就好好樂一樂吧。”信子討好似地說,“噯,跟我跳個舞吧?理惠,給放張唱片吧。”


    “算了。”那青年製止桐子去取唱片,不耐煩地說。“我不想跳。”


    “今晚你真叫人摸不透。”信子有點無計可施,為難地說,“你怎麽啦,究竟出了什麽事?”信子湊近身做出副媚態問,可是杉浦把她推開。


    “我現在要一個人想想,你在邊上別嘍嗦!”


    信子被健次一推,身子倒在椅子上,她強捺下火氣,討好似地笑出聲:“真狠心哪,阿健,你真怪。”


    那酒吧的男招待麵露笑容瞧著趴在帳台上的杉浦健次。這不是普通顧客,是這家店主的弟弟。跟信子的關係倒無足輕重,但是在店裏幹活的人都得小心伺候著杉浦健次。


    “酒保,”健次抬頭喊,“給我來杯巴蓬酒1!”


    (1巴蓬酒,是一種美國烈性威士忌酒——棒槌學堂注)


    信子立即嚷起來:“不行,這酒太兇!酒保,別給他喝。他已經醉了。”


    “你別嘍嗦!”杉浦瞪起眼說,平時修飾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此刻顯得很不聽話似的散亂不堪,“我今天晚上要痛痛快快地喝個夠!”杉浦醉得臉都發了青,醉眼朦朧直勾勾地瞪著信子,信子嚇得不敢開口。


    “那麽阿健,就給你倒一點兒吧。”酒保用勸說的口氣周旋著,從酒櫃裏取出美國製造的威士忌酒,往他的酒杯裏倒了些淡黃色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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