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許片刻,對方的情緒好像恢復了正常。


    “古賀先生,也許會到明年。梶聰一郎的事請您多多關照。我會繼續調查歌舞伎街的事,盡快找出可以阻止梶聰一郎自殺的材料。”


    古賀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他不能立即贊同誌木的想法。


    到明年。如果答應的話,那就意味著到退休為止都得把這事掛在心上。


    “聽說縣警對梶聰一郎的事並不那麽關心。可你為什麽卻這麽為他做這些呢?”


    “我不想讓梶聰一郎這個人去死。而且……”


    突然長時間的沉默。


    “也許與剛才古賀先生對警察的批判有關。這一件案子讓我深深感到,所謂事件就像自動傳送帶上的東西,隻要嫌疑人有一定程度的坦自,把他整理成筆錄就可以自然通過公安、檢察、法院的各個關口,完全不關心嫌疑人的內心世界,這很可怕。這次梶聰一郎就是典型的一例。到現在他仍處於“半落”狀態,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和真實情況是什麽,可就這麽被送到監獄來了。”


    古賀感到這一席話的份量。難道監獄真的能打開人的心扉?


    誌木似乎輕輕地一笑。


    “說了這麽多廢話,其實,也許僅僅是自我滿足而已。”


    自我滿足?還是對把沒有弄清真相的梶聰一郎就地送地檢而感到後悔?


    “想至少幹上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也許是因為這個吧。”


    不像是刑警的台詞。要說功勞什麽的他們能說出兩三百也不成問題,那是他們的專利。


    古賀倒在從不整理的床上。


    醉意完全消失了。太陽穴微微作痛。一掛斷電話,誌木便成了遙遠的存在。怎麽說在梶聰一郎與誌木之間也容不下自己。想著想著,古賀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放有明信片的固定位置。


    4


    古賀的眼力沒有錯。


    第二天,w監獄被緊張氣氛所包圍。可梶聰一郎的態度卻沒發生任何變化。夜間值班包括古賀在內的三人整晚輪流對“二棟一樓五號房”進行監視,可直到早上仍沒有出現讓古賀等人緊張的場麵。


    三天過去了,五天、一周過去了。梶聰一郎的表情、態度都沒發生任何變化。戒備解除,梶聰一郎由單人牢房轉移至六人一間的大牢房。服刑期間的工作安排經考察最後分配在印刷工廠。本來考察委員會認為梶聰一郎博學多才,書法又獲得過縣的大獎,所以推薦他去做“文書圖書管理員”,可本人強烈要求才被安排去了工廠。


    到了四月中旬,梶聰一郎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監獄的生活。與同牢房的人也開始有了一些交流。對於梶聰一郎是原警官的事實監獄嚴加保密。否則一旦傳出去,他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起床,接受檢杳,出牢房,驗身,勞動改造,梶聰一郎默默地過著這樣重複的每一天。既沒有違反過規定又沒有任何人來探監。管理牢房及管理工廠的監獄管理員都異口同聲地說“原來當過警官的人是不一樣”。


    五十歲。第一個危險期顯然已經過去。那麽,第二個危險期在五十一歲生日之前就不會到來嗎?這可說不清楚。


    梶聰一郎現在仍然有死的念頭。他沒有生存下去的理由。


    如果相信誌木的話,那麽今後的一年裏,直到梶聰一郎滿五十一歲那一天,其間一天也不能放鬆對他的監視。


    古賀目前每天至少會去觀察梶聰一郎一次。這是件讓人心情沉重的事。還有最後一年就該退休的人了,還這樣每天為了一個犯人而緊緊張張地度過,想想真讓人覺得無奈。“平安無事。”每過一天,這句話就得多說一次,隨著次數的增加,這句話好像變成了祈禱。


    進入五月的時候有人來探視梶聰一郎。


    來者是梶聰一郎妻子的姐姐島村康子。她也是梶聰一郎在進到這裏填表時親屬欄中填寫的唯一親屬。這位島村康子就是梶聰一郎親手殺死的梶啟子的姐姐,公審時她作為辨方證人出庭,在法庭上說過“不恨他”。他們兩人之間會有什麽樣的對話呢?這兩人在會麵的時候,古賀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


    會麵結束後,古賀立即從記錄員那裏拿來了會麵記錄簿。


    記錄的內容令人大失所望。梶聰一郎講的話少得可憐。“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我還好。”“掃墓的事拜託您了。”隻有一句話讓人感到有些不明。“有沒有郵件?”這是提出的唯一問題。


    古賀立即與誌木取得了聯繫,通報了梶聰一郎提出的郵件問題。誌木證實了梶聰一郎的確在等不知從哪裏來的郵件,並告訴古賀說有關這一點也在進一步調查中。


    然而從那以後,誌木再也沒有與古賀聯繫。報紙、電視整天都在播報w縣內女高中生被殺案件。古賀想:也許誌木得麵對現實,事實上梶聰一郎一案早已結案,所以沒有必要為一件已經了結的案子再操勞奔波吧。


    這一天有五月最後一周的監獄管理人員會。


    古賀跟平常一樣早早地就上班了。檢查的時候又照例去看了看梶聰一郎,把梶聰一郎的情況記在筆記本上準備在會上發言時用。做好這些後,古賀來到會議室。


    今天的主要議題是關於一名叫做高梨的因盜竊致傷而服刑的犯人絕食一事。起因很簡單,監獄看守麻田就說了句“你臉色很難看啊”,被認為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於是就絕食。高梨的刑期快滿,用犯人最怕的取消假釋的那一招也不起作用。目前隻好將其移至保護房,讓有行醫執照的醫務科長一天去診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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