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顏白神色緊張起來以後,蘇溯的語氣又忽然放鬆下來:“開玩笑的,我哪有本事動你們暗流的當家?”  “隻是,血債血償,這不是你們一直堅持的事情麽?怎麽,人魚可以要求人類用命償還他們先人的錯誤,自己卻不願意為做過的事情承擔責任?”  顏白沉默半晌,幹巴巴道:“當年的事情,我會去要個說法的。”  有很多東西,他也不能繼續逃避,必須弄清楚。比如,顏三到底想要做什麽,想要得到什麽,又打算犧牲什麽。  次日傍晚,關於人魚在訓導中心遭遇虐待的視頻在各個網站上發出,因為和熱點時間掛鉤,甫一放出,就獲得了巨大的關注度。  等莫家的公關發現想要刪除的時候,網上已經鋪天蓋地都是了。  莫家的公關團隊忙不迭地聯係各個網站刪除這段視頻,屏蔽相關話題,但話題的熱度太高,視頻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傳播開來,卻怎麽也刪不幹淨。反而讓吃瓜群眾覺得這是做賊心虛的表現,更坐實了視頻裏的內容是真的。  原本眾人還同情莫家,好好開個訓導中心,結果被炸了,家裏的那位與世無爭,隻是喜歡畫畫人魚的藝術家小少爺,也慘遭綁架,下落不明。  現在卻一下子變了風向。  所有的人都看得到,那些被送到這裏的人魚,遭遇了怎樣非人的折磨,尤其是沒有家族庇護的,六樓的人魚,生活的如同奴隸一樣,被肆意□□打罵折磨。死的死,瘋的瘋。  而他們清風朗月一樣的小少爺,那個最喜歡為人魚作畫的小少爺,就將他那間畫室開在這些人魚的樓上。人魚的血和淚流不近這裏,那些絕望的哭嚎也傳不進這裏。他就在這裏畫畫,歌頌著人魚的美麗,然後把她們送給樓下的劊子手,對她們遭遇的折磨置若罔聞。  人們看著視頻裏滿身汙濁,被折磨到眼神麻木的人魚少女驚呼:“這不就是他那副《夕陽下》的裏麵的人魚女孩嗎?”  又看著一個魚尾被剝掉了鱗片,在電擊的作用下,痛苦地在地板上彈動的人魚,大喊:“這就是《一尾銀河》畫上&記#30340;那個人魚吧!”  這些都是莫林火到出圈的作品,每一副的拍賣價格都達到了億級,他畫裏的人魚,是寧靜的,美好的,幸福的。可那畫裏越是美好,視頻帶來的衝擊就越強烈。  那麽美好的人魚,值得被歲月溫柔以待,可她們遭遇的卻是比地獄還要恐怖的現實。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我剛剛用麵部識別比對了一下,這裏的管理員,對人魚下手最狠的那幾個,有好幾個都是早幾年就該被處決的死刑犯。】  【為什麽死刑犯還能活著?細思恐極。】  【莫家別說自己不知道。】  【所以暗流這是在做好事?】  【我覺得能把自己妻子送到這地方的人比較離譜。取了個人魚回來,不好好養著,就這麽糟踐?】  【我覺得那個洗腦課更離譜誒。伴侶出軌,打人,冷暴力都是人魚的錯?】  【突然感覺,比起莫家,暗流也沒那麽可恨了。】  【人魚訓導中心可恨,細白暗流大可不必。他們對戚悟將軍做的事沒得洗。】  網絡上,一時各種聲討莫家和訓導中心的聲音紛至遝來,那些送人魚去訓導中心的貴族紛紛撇清關係,說自己對此並不知情,隻以為是普通的教導和訓練而已。  但很快又被新出來的視頻證據打臉。他們中很多人,都去過那家訓導中心,不是去看望他們的伴侶,而是去作為客人,光顧六層的那些人魚。對她們施加傷害和暴力。  也有不清醒的人說,人魚本來就是人類養的,不聽話教導一下也沒什麽不對。  不過這種論調立刻被群起而攻之了,他們質問著這些人,人類對貓貓狗狗尚且有憐憫之心,為何對同根同源的人魚卻能夠如此殘忍。  一晚上的時間,話題進一步發酵,關於保護人魚基本權利的話題再次被提出來,這次,支持人魚擁有和人類平等人身權利,並且成立專門的保護機構的想法,再一次獲得了眾多聲援。第79章   關於訓導中心的輿論戰,在顏白的計劃下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蘇溯此時卻在為另外一件事發愁。  從06那天早上給蘇溯喝下加料的果汁,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藥效時間早過了,06給他做的血液檢查也顯示,他體內已經沒有藥物殘留的跡象。可是他卻無法變回人類。  蘇溯記得,先前項辰說過,他這次服用人魚藥以後,已經可以穩定地保持人類形態。06也一再確認,她製作的藥劑和人魚藥的成分之間,不存在任何衝突。  06用隨身攜帶的儀器給蘇溯做檢查,希望找到問題的根源。  可檢查做了一遍又一遍,蘇溯所有的體征數據都同健康的人魚一致,他甚至可以自由在人魚和鯊魚之間變換體態,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變換成人類形態。  因為這件事,蘇溯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為了變成人類,他努力了這麽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他自然不想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正當他為藥效發愁之際,船上來了一名意料之外的客人,人魚王國的大祭司。  這可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來得正巧。人魚藥就是大祭司給的,而且若說誰對於人魚的情況最為了解,那必然隻有這位整整活了三百年的大祭司了。  “或許我可以找她問問情況。”雖然蘇溯不知道大祭司找過來是做什麽的,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顏白本不想見大祭司,聽到蘇溯這樣說,便轉了口風:“那就請她進來吧。”  畢竟蘇溯的藥是自己讓他吃的,萬一蘇溯因錯過了這次治療的機會,一輩子,都隻能維持人魚的模樣,那顏白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得到允準的大祭司登上了船。  這是蘇溯第一次看到變成人類模樣的大祭司。她個子高挑,馬尾束在腦後,穿了一件清爽的運動服,頭戴遮陽帽,看上去和一個尋常人類女人沒什麽區別。若非要找個特別的點,那大概隻有格外漂亮了些。  大祭司自然不是專程為了蘇溯而來,見到顏白後,她就簡單直接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我希望由人魚王國,接回這次被救出來的人魚。”  顏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大祭司的消息真快,我們的船還沒靠岸,您就已經知道我們的動向了。”  “不過如果你是打著這個目的來找我,那你隻能遺憾的白跑一趟了。”  大祭司也不惱:“是麽,我倒是覺得我們可以再談一談。”  蘇溯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看了個來回,總覺得兩人對彼此的態度有些古怪,既不像敵人,也不像朋友。  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蘇溯,大祭司投來一個友善的笑:“好久不見了小鯊魚,唔,你對人魚藥看起來適應的很好,已經看不到副作用的痕跡了。”  “可我覺得不太好。”蘇溯正想和大祭司問這個,聞言不由露出苦惱的神色:“我已經吃了四次人魚藥,第四次沒出現副作用,應該是成功了,但後來我又吃了另外一種變成人魚的藥劑,現在……好像變不回人類了。”  “這倒是很特殊,我來看看。”大祭司走近蘇溯,在他麵前蹲下身來,平時著他的眼睛。  望著大祭司的眼睛,蘇溯忽然感覺到一股如海洋一樣浩瀚的力量朝自己身體湧來,但並不讓人恐懼,反而想要擁抱這股力量,像是遊魚回歸大海一般,有一種安然的倦意。  這感覺來得快,也去得快,仿佛隻是短暫地走了個神,一切又恢複正常。等蘇溯回過神來時,大祭司已經站直身體,她溫和對蘇溯笑著:“我該恭喜你的。你是第一個用這種藥轉化成功的人魚種,比我想象得還要順利。”  蘇溯卻並不這麽認為:“很成功嗎?那為什麽我變不成人類了啊?”  大祭司:“別擔心,這不是件壞事。不,這件事應當比你轉化成功更值得恭喜。”  “我不明白,我還想變成人類那樣。”蘇溯搞不懂大祭司在說什麽,為什麽變不成人類了還要恭喜他。  “當然,你當然可以變得和人類一樣,在你分化以後。”大祭司說。  “分……分化?”蘇溯徹底傻了,不是隻有真正的人魚才能分化的嗎?  蘇溯聽到大祭司這樣說,首先想到的是:如果他可以分化,那他是不是也也可以替戚寒衣唱歌治療了,戚寒衣的病有救了!  但接下來,他又冷靜下來,是哪裏弄錯了吧,他是人魚種,靠藥物變成人類的,但到底和真正的人魚不同,怎麽可能又可以分化了呢?  “我猜想應該和你最後使用的藥劑有關。”大祭司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那位配藥的醫生,以及取走一些藥劑,這對我接下來的研究很有幫助。”  “因為沒有數據支撐,現在我隻能說說我的猜想,你在第四次使用了人魚藥後,藥物沒有產生副作用,這時候,你體內的基因開始發生永久性轉化,但在轉化過程尚不穩定的時候,你服用了一份逆行向人魚轉化的藥水。兩份藥彼此沒有衝突,相反它們在你的體內融合,成了一種新型的,更為穩定的藥物,這種藥物不止是讓你的身體呈現人魚的形態,而是徹底地激活了你屬於人魚的血脈,讓你變成了一隻真正的人魚。”  蘇溯似乎已經懂了,卻又不是很敢相信,不由地再次確認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是一隻真正的人魚,可以像其他人魚一樣分化,我現在沒法變成人類的原因,是因為我還未分化?”  “是的。”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大祭司笑著補充道:“如果你剛好有一個患有精神力崩潰症的伴侶,你隻要在他發作之前分化,就可以用你的歌聲,治愈他的病症。”  蘇溯愣住:“你……您都知道?”  “當然,她可是一手促成了你和戚寒衣的婚事。”問明了蘇溯身上的問題,顏白也放了心,同時對待大祭司,也沒了先前的客氣:“大海裏的一切都瞞不過咱們這位祭司,衣晴小姐能順利逃婚,你陰差陽錯地補位,這些看似巧合,實際都在咱們這位人魚大祭司閣下的計算之中。”  顏白對此可是一清二楚,雖然他和蘇溯現在關係不錯,但不代表他就原諒了當初大祭司從中攪局,害他們計劃落空的事情。  顏白本意是想讓蘇溯認清大祭司是個城府極深,精於算計的女人。  卻不想蘇溯聽完後一臉真誠地望著大祭司:“那我得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遇到戚寒衣。我們在一起很幸福。”  那語氣,簡直像是甜蜜的小情侶見到當初撮合自己的媒人。  顏白:“……”  “我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大祭司理了理耳邊的鬢發,笑容靦腆。  顏白看不慣大祭司一把年紀還裝模作樣,輕嗤一聲,語氣不善:“背棄諾言的人還是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是你當初承諾了,會一直支持暗流,但如今卻幾番在暗中動手腳,害我們的計劃落空。”  麵對顏白的質問,大祭司也斂起笑意:“是啊,我原本是支持暗流的,從暗流還隻是一個幾隻人魚拉起來的小組織,在自由島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的時候,我就和人魚王族斡旋,幫顏三調撥人手,籌集資金。”  “曾經顏三告訴我,他要建立的暗流是這樣一個組織,可以收容無家可歸的人魚,可以救助那些被黑市盜獵的人魚,可以給所有去往陸地後,無法回歸海洋的人魚,一個安穩的歸宿。”  “顏三一開始也的確做到了,他做的甚至比我想的還要好。可是,我很想知道,暗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味的?變成了一個,以複仇為己任,甚至不惜拉整個星球墊背,也要毀掉人類的組織?”  “我意識到暗流失控,已經是戚悟那件事情之後了。一個極其優秀的人類星艦駕駛員,對人魚抱有極大的善意,甚至可能成為改善人魚現狀的希望,可暗流卻殺了他,用最殘忍的方式,生生扯斷了人類朝我們遞過來的,善意和解的希望。”  “我不知道顏三為什麽會變成如今的樣子,我也想找他談一談,可他甚至很多年不曾靠近大海了,他縮在自由島裏,連我的麵都不敢見。我給他遞了幾次口信,他也當沒收到一樣。”  顏白似乎想反駁些什麽,可是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其實有時候他也疑惑,為什麽養父明明也是人魚,卻從他記事起,很多年都不靠近大海了。他是真的在逃避什麽嗎?  “半年前,我發現顏三似乎又想要用相同的套路對付戚寒衣,正好蘇溯出現,我就促成了這件事。我沒有直接動手,我想,應該不算違反和暗流之間的約定吧。”  “不算違約,但你已經失去了暗流的信任。父親說,我們之後,不會在和人魚王國這邊合作,我們會用自己的手段來達成我們的目標。”  “毀滅世界的目標嗎?”大祭司不客氣地問。察覺到氣氛的緊張,又放緩了語氣:“你這次出手救了訓導中心的人魚,我覺得你應該和顏三不一樣。顏三想做的事情不會成功,我這趟來,就是希望你將救下的這些人魚交給我,不要讓更多無辜人魚卷入你們的這場風波,成為顏三野心的籌碼。”  顏白不為所動:“這些人魚我帶回自由島,自會妥善安置。至於你擔心的事情,我可以想你保證,不會發生。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同族,更不會把他們當做籌碼,再一次擺在鬥爭的天平上。”  “你不會,你能保證顏三也不會嗎?顏白,你這次回去,要保護的目標會不會太多了點。小心最後誰也護不住,反把自己搭進去了。”大祭司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蘇溯。  “……我會和養父好好談的。”顏白有些說不過,但他心底又不肯相信顏三真是大祭司口中那樣的人。  “你真的了解那個人嗎?”大祭司沉下表情:“我有預感,顏三早就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顏三了。”第80章   蘇溯在一旁聽了半天,從大祭司和顏白的對話裏,整理出大量信息。  第一,顏三就是他想要調查的,那位暗流組織的幕後之人。  關於顏三是幕後之人的事情,雖然蘇溯之前有些猜測,不過到這裏才算是徹底能確定了。  第二,顏三和大祭司曾經很熟,甚至一度存在合作關係,現在雙方關係依舊曖昧。但大祭司對顏三現行的計劃,持反對態度,隻是受限於雙方曾經的約定,沒有直接出手組織。  第三,顏三這個人變化很大,至少在大祭司眼裏是這樣的。他一開始或許真的隻是想改變人魚的生活,後麵不知經曆了什麽,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第四,暗流在成立之初,隻是為了保護人魚而成立的,並沒有這些奇怪的計劃。計劃是在顏三出現變化之後出現的。  結合大祭司之前說的話,蘇溯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顏三不是顏三,難道是蟲族變的?唔,這樣倒是能解釋為什麽他的計劃隻對蟲族有利了。”  蘇溯此話一出,原本針鋒相對的大祭司和顏白同時愣住。原本劍拔弩張的氣勢一下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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