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戚寒衣的調查並未到此停止,在他看來,莫山隻是被人利用,並非是這件事最初的策劃者,幕後提供給他信息的人才是。  而這位策劃者,戚寒衣也已經找到眉目,順著顏白的那條線索,他發現了自由島那家所謂的科技公司,以及他們和一個叫做‘暗流’的自由島勢力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  剛剛好,也是之前買通防務局審核專員重舟,勾結蟲族,導致上次空間站資料失竊的那個組織。  如此一來,之前的懷疑總算能夠坐實。  這夥“暗流”的成員故意借重舟之手,讓蟲族冒充人類混入空間站竊取資料,其目的隻是為了調開自己,好在和親中對蘇溯下手。  至於目的,戚寒衣不由地想到了父親和母親當年的舊事。會和那時候一樣嗎?通過自己拿到白澤號的登錄驗證?  因為母親在父親這裏失敗了,所以他們又想在自己這裏故技重施?  戚寒衣嘴角抿成一條支線,霧色眸子裏湧出濃濃的恨意。  正好,他也有一筆賬,想同這些人算算。  他堪稱冷靜地細細複盤著這些人的每一步行動。  從顏白來接觸蘇溯開始。  他們原本想讓暗流的人魚混到自己身邊,因為蘇溯的幹擾失敗了,那麽之後接近應該是為了策反他,讓他加入人魚的陣營。  現如今曝光蘇溯的身份,大概是因為,這些人發現蘇溯並不肯乖乖聽話,受他們控製。所以他們才利用這種手段,試圖毀掉蘇溯。  毀掉他之後呢?他們如何確保他們的人能夠順利混入遠征軍,踏上白澤號?  戚寒衣想到這次星艦比賽,這是他們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他們的人脫穎而出成為第一,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進入白澤號。  這麽說來,前十個出線的名額裏,應該就有他們的人。  他們勢在必行地要拿第一,所有擋道的人都要一一鏟除,照這樣來看。自己雖然在這次輿論風波裏替蘇溯做出澄清,但或許卻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推向了一個比之前更危險的地方。  對方不會這麽簡單地收手,很快就會有下一步行動。  戚寒衣並非沒考慮過,將現在已經查到的線索呈上去,直接派兵去清剿暗流組織。  但一則對方的本部位於自由島,那邊環境複雜,派係林立,軍隊想要進駐,消耗甚大,現如今蟲族在星空中對他們的星球虎視眈眈,人類實在沒有餘力去內鬥。  二則他查到的證據不足,很多東西隻是基於自己的推斷。這種情況下帝國防務局這邊大概率也不會答應派兵。  三則就算真的大舉進攻自由島,也未必能將暗流組織連根拔起。這個組織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像是混入大海的一股暗流,隻有被他裹挾住的時候,才能感知它的存在。而當它隱藏入海水中的時候,根本無從查起。  造成當年父母悲劇的仇人似乎就近在眼前,甚至他們還在計劃著,傷害自己現在最在意的人。戚寒衣卻隻能一再在心裏勸自己克製。  他的敵人隱蔽又狡猾,能在一次行動失敗後,再精心籌備幾十年,去等待下一個屬於他們的計劃。  想贏,戚寒衣必須要比對方更耐得住性子。  蘇溯算過日子,距離宴會還有三天,他終於又可以吃大祭司給他的人魚藥了。  藥盒子裏靜靜地躺著四枚膠囊。這次會成功嗎?蘇溯在心裏忐忑著。  臥室門推開,戚寒衣出現在門口。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整理得一絲不苟,隻是衣袖間染了些風雪的寒意。  水池邊銀白色的鯊魚正對著一個小巧的藥盒發呆,發現戚寒衣回來,才回了神,揮了揮魚鰭:“嗨,你回來了?”  蘇溯很好哄,他本不是故意鬧別扭不說話的性格,在知道戚寒衣幫他澄清的事情後,他心裏已經單方麵原諒了對方這幾天故意躲著自己的行為。  戚寒衣眉間有些陰鬱,又在蘇溯看過來的時候,很好地隱藏起來:“嗯。”  戚寒衣似有些心事,注意到蘇溯麵前的藥盒:“準備吃藥?”  “是啊,你不是專程回來陪我的嗎?。”蘇溯知道戚寒衣是明知故問。對方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特地挑著今天這個時候回家,不就是惦記著今天自己要吃人魚藥。  蘇溯想得沒錯,戚寒衣確實是計算著時間回的家,但並不完全是為了在蘇溯吃藥時陪在一旁,他有另一個事情要告訴蘇溯:“我是來通知你,三天後的宴會,你不必去了。”  蘇溯準備吃藥的嘴剛張開一半,聽到戚寒衣的話,愣在原地,動作看起來還有些憨傻,他不解地歪歪腦袋:“為什麽?”  “隻是覺得沒必要。最近事忙,我隻打算過去露個麵就走。如今你的身份既然已經過了明路,我會告訴他們你在準備比賽,所以就不必參加了。”戚寒衣拿出準備好的說辭,語氣似不經心。  “我不忙,訓練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我要去的。”蘇溯鬧起脾氣來,魚尾將水麵拍得嘩啦作響:“我明麵上的身份不是你的伴侶嗎?為什麽不帶我?”  戚寒衣沒想到蘇溯會生氣,他一向在這些事情上表現得很無所謂,所以戚寒衣本以為這次隻要自己提了讓他不去,蘇溯就會乖乖待在家裏。  “你先別急。”戚寒衣伸手去揉小鯊魚的腦袋,笨拙地想要安撫他,但他顯然並不擅長此事:“不是我不想帶,隻是情況有些特殊。”  蘇溯用自己的鼻子頂開戚寒衣的手:“多特殊?你是不是想說,最近有人想針對我,你怕我有危險,所以不讓我去?”  戚寒衣微怔,他以為蘇溯隻是因為自己不肯帶他而發脾氣,沒想到蘇溯竟然想到了這一層。  然而蘇溯讓他驚訝得遠不止如此。小鯊魚瞪著圓圓的眼睛,氣呼呼地看著他:“以為我猜不到嗎?網上的事情明顯是有人針對我,你幫我澄清一次,他們目的沒達成,自然會試圖下手第二次。我平時待在你這裏他們不好行動,那麽這次外出對這些人而言就是個機會。”  戚寒衣訝然與蘇溯的成長,小鯊魚或許自己還沒發現,不過短短幾個月,他已經從當初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樣子,漸漸開始學會用人類的方式思考。  “你既然明白,就安心待在家裏。”戚寒衣放緩了聲音,似在安撫:“等事情過去,我抽一天,陪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都行。”  “你把我當成烏龜嗎?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我就隻能躲在家裏什麽也不幹?”蘇溯卻更氣了:“我是鯊魚!我想去哪就去哪!誰要對我動手,我會自己還回來,用不著你保護!”  蘇溯吐了一大串泡泡:“再說我一個鯊魚有什麽價值值得別人動手,這事情多半是衝你來的吧?難道你去就不危險了嗎?你現在連精神力都沒有。”  “不必擔心我,就算不用精神力,我也能夠自保。”戚寒衣對這一點倒是很確信。  蘇溯立刻道:“那更麻煩了,他們看不到我,又打不過你,他們就一直躲著不出手,你要怎麽解決這件事?”  戚寒衣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一隻鯊魚問住的一天。他確實不知該怎麽辦,明明敵人近在咫尺,他卻隻能繼續等。  見戚寒衣不說話,蘇溯再接再厲:“我們可以合作,我當誘餌引出那些人的動作,然後由你來解決。”  “不行。”戚寒衣毫不猶豫地否決道。  他明知蘇溯的提議很有可行性,他已經陷入僵局,蘇溯的提議是一種很好的突破。蘇溯很聰明,他會隨機應變,也擅長保護自己,由他來當誘餌,贏麵很大。  但是有種感情跨過他的理智攔在前麵。他沒辦法接受這個提議。  蘇溯當誘餌,如果一旦落在對方的人手裏,會發生什麽,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被餓著,會不會受傷,光是想想這些可能性他都覺得恐懼。  這種恐懼,甚至超過了那個深海的噩夢,超越了經年的仇恨。他可以晚一點複仇,可以從長計議,但是他不想讓蘇溯涉足哪怕一點點危險。  “反對無效,你攔不住我。”蘇溯一口將藥吞進肚子裏,朝戚寒衣呲了呲牙:“等我長出雙腿,這個魚缸就攔不住我,這個房子也攔不住我。你不讓我去,我就自己去。”  “蘇溯!”戚寒衣的眉心皺成了川字。  這樣嚴厲的戚寒衣,就算是與他最熟悉的簡乘看見,都要躲得遠遠的。偏偏蘇溯一點不見害怕,還往上湊了湊:“我不怕死,戚寒衣。”  戚寒衣冷笑一聲:“看得出來。”  任誰看見蘇溯現在這副頂撞他的樣子,都得稱讚一句不怕死。  “但我怕這件事不解決,你永遠像現在這樣躲著我。”蘇溯聲音小下去。  聽到這類似示弱的句話,戚寒衣剛剛積聚起的一點怒氣,倏然消失無蹤。  “我或許就算穿了人類的殼子,也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但我不是什麽都不懂。戚寒衣,我喜歡你,你不信也好,覺得我們沒有未來也罷。沒關係,我不用你回應什麽。但你不能總躲起來不見我。”人魚藥開始起作用,蘇溯像是有些困了,但他還是強撐著,把話說完,仿佛怕此刻不說完,戚寒衣下次就又找借口躲遠了。  他將圓圓的魚腦袋拱到戚寒衣胸口,蹭了他滿身水漬,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訴說著滿腹的委屈:“我好多天沒見到了你了,我才知道,原來想見一個人,是比餓肚子還難受的事情。”第65章   小鯊魚陷入了沉睡,身體在藥物的影響下,緩慢地發生改變。  戚寒衣隔著玻璃安靜地看著他,腦海裏還反複回想著蘇溯剛剛說過得話。  蘇溯喜歡他,戚寒衣並不是不知道,蘇溯從不隱瞞自己的感覺,喜怒哀樂的表達,從來直白。但正因這樣,他才想躲,他不得不躲。  從他沉沒在那片漆黑冰冷的深海裏,他就知道,他的雙親已經離他遠去。  爺爺收留他,供他衣食住行,教導他為人處世,但作為回報,他需要無條件的服從,並拿出讓對方滿意的成績。  從此以後的人生,他必須為自己負責,不再有人為他遮風擋雨。噩夢驚醒後不會有歌聲哄他入睡,生病難過時不會有人縱容他偷懶賴床,沒人在乎他的情緒,也沒人關注他的悲喜。  那件事以前,他雖然會比同齡人要顯得成熟懂事一些,但偶爾還是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麵。但那件事以後,他就漸漸成了現在這副沒有情感不知疲倦的工作機器的模樣。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這樣,才能生存。  戚寒衣看向魚缸旁邊的一角,被蘇溯從老宅帶回來的鯊魚玩偶阿銀,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戚寒衣看著他,便會想起當初那隻小鯊魚的模樣。他常常想,或許當初那隻善良的小鯊魚隻托起了他的人,他的心卻已經葬在冰冷的深海之中。  沒有心的人,又如何去回應一份用心的喜歡呢?  戚寒衣固執地封閉自己的一切情感,現在他甚至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感知自己的感情。  得知自己患上精神力崩潰症的時候,戚寒衣曾經甚至感覺到輕鬆,他終於有個借口,可以放下一切負擔,可以休息,但是現在他想要活下去。  他想等複仇之後,等一切安排妥當,再好好思考一下,他和蘇溯的以後。  但是不是現在,他見過母親吐血而死的樣子,即使是母親那樣的人魚,也會因為自己的感情傷心到吐血。萬一他真的因為精神力崩潰而死去,讓蘇溯替他傷心難過,要他又如何忍心。  戚寒衣等蘇溯從鯊魚變成人魚,又變成人類,將他從水缸撈出來,用浴巾擦幹身體,輕輕放在床上。  蘇溯睡著的樣子和醒來時張牙舞爪的樣子完全不同,看著又漂亮,又乖。  戚寒衣回神時已經不自覺吻上對方的額頭,然後是鼻尖,嘴唇。他吻得極虔誠,神色像是匍匐在神明腳下的信徒,又像是被海妖蠱惑的獵物。  對方微亂的呼吸打斷了戚寒衣的動作。  他猛地回神,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欲蓋彌彰地幫蘇溯拉了拉被子,快步走出了門。  聽著關門的聲音,蘇溯睜開眼睛。  在戚寒衣幫他擦拭水跡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幾乎用上了畢生演技,一直忍到對方的吻落在他唇上時,才微微亂了呼吸。  但他沒有睜眼,沒有拉住戚寒衣,讓他解釋為什麽親自己。  蘇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裝不知道,硬要說的話,大記概是戚寒衣吻他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很模糊的感覺,他感覺戚寒衣在難過。  蘇溯又躺了一小會,才起來穿衣服。晚飯已經預備好,冷戰多日後,他們難得又坐在一起,分享一桌晚餐。  “先前是我的不對,不該武斷地把放在被保護的位置上。”餐桌上,戚寒衣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時那種公事公辦的感覺:“你想去就去吧,在這之前,我會先把我這邊查到的情況,都告訴你。”  蘇溯頗詫異地抬起頭,嘴角還沾著個飯粒,他愣愣地盯著戚寒衣像是突然不認識他了似的,剛剛對方態度那麽強硬,他確實沒想過對方會鬆口。  戚寒衣伸手揩去蘇溯嘴角的飯粒,思索著該如何向蘇溯講述這裏麵錯綜複雜的利益關聯。  他見過蘇溯玩遊戲,太清楚蘇溯那種喜歡冒險以爭取最大收益的打法,因此才害怕他在現實中,也將自己置於險地。但是同時戚寒衣也知道,蘇溯很善於利用已知信息,最大化自己的優勢。所以如果不能把蘇溯放在安全的地方,那他隻能盡可能多地給對方提供信息優勢。  片刻後,戚寒衣從事件本身開始說起:“遊戲代打這次事件背後是由莫家操控的,主導者是莫山,也就是莫家的長子。他是莫家的繼承人,同時也是民間的商會會長。莫山是典型的商人思維,重視利益。這次動手的目的表麵上是控製賭局,獲得高額受益。”  “如果僅僅如此,他隻要代打,完全沒必要在節目中,授意那三人將矛頭指向我。”蘇溯認真思索著:“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我的關係,故意在這裏給你設套?”  麵對一點就通的蘇溯,戚寒衣解釋起來也輕鬆不少:“沒錯,他應當是期待我,或者說軍部撇清和你的關係,這樣他就會立刻拋出證據,證實我們之間的關係,到時候輿論會徹底倒向我們的對立麵,他再借機擺脫軍部對《星戰》的控製,就輕而易舉。”  “事實上,負責《星戰》運營的莫山,一直不滿軍部禁止遊戲貨幣和現實互相兌換的禁令,他在借此事向我施壓。事關利益,就算現在計劃落空,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蘇溯點點頭,這和他想的一樣,不過他還有一點不明白:“《星戰》不就是依靠軍部提供的數據運行的,擺脫軍部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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