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做到這種程度,蘇溯有可能完全不知道嗎?  或許,隻有自己,才是那個全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  顏白慘淡地笑了一下,眼神逐漸冷卻。是了,是他一廂情願地把蘇溯當成了親人,信任他,幫助他,護著他。甚至連在義父麵前,都費勁心思為他說好話,為他周轉。可蘇溯回報自己的又是什麽呢,隻有背叛和欺瞞。  他為了一個人類,背叛和欺瞞自己。  “所以,登上白澤號的下一個主人,絕不能是蘇溯。”顏三給出了自己的論斷:“蘇溯對人魚沒有歸屬感。相反,他更願意親近人類。他不理解我們的仇恨,如果得知我買計劃,說不定會徹底倒向人類一邊,反過來出賣我們。”  “要在決賽開始前除掉他。”  “是。”顏白斂住目光,眼底溫情不見,隻剩一片寒涼。  顏三指尖敲著拐杖的手柄,眼裏裝滿惡毒的算計:“還有戚寒衣那邊,不能讓他那個提議執行下去。蘇溯的身份是個把柄,用好了,就是我們的一把刀,可以一次性解決他們倆。”  顏白雖然對戚寒衣沒有太多好感,但仍有些不解:“可戚寒衣的提議不是有利於我們的嗎?”  “有利?”顏三冷哼一聲:“他和他父親是一類人。不過是更狡猾聰明一些而已。他們這種人,比那些直接擺出厭惡人魚的態度的人更可惡。打著同情的名號,施舍一些小恩小惠,瓦解人魚反抗人類的意誌。以幫助之名,行利用之實,這種偽善而廉價的同情,我們通通不需要。”  是這樣嗎?顏白糾結道:“戚寒衣不像是那種虛偽的人,他或許是真心想幫助人魚呢?”  “那又如何?那就可以抵消他們對人魚曾經犯下的罪惡了嗎?就可以洗刷人魚留在岸礁上的血了嗎?可以還清人魚被當做貨物一樣買賣,當做牲畜一樣受盡欺辱的債了嗎?甚至連他的命,他那一身優越的基因和出色的精神力,不都是人魚給的?他憑什麽擺出這樣的姿態,他憑什麽?”顏三的語氣越發激進起來:“安尋曾經是我手下最出色的一條人魚,她居然為了那個男人傷心吐血而死,他們憑什麽!不過是一群罪人罷了!”  “那種虛偽的施舍改變不了什麽,什麽都改變不了!我們要做的是複仇!是推翻人類的統治,是以人魚的姿態統治這個星球,讓他們飽嚐輕視傷害玩弄我們帶來的惡果。”  “在人類付出足夠的生命和鮮血的代價之前,在人類真心感到愧疚和懺悔之前,這場複仇絕不會停止!”  “是!”顏白受到顏三的感染,目光不再遊移不定。是了,仇恨,他不應該因為和人類相處過一段時間,就對人類抱有同情和幻想,忘記他們彼此之間昔日的血海深仇。  見顏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顏三收住激動的情緒,又變回那副波瀾不驚的穩重模樣。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他提點著顏白:“莫家,是一把好刀。”  “聽說莫山這次接手《星戰》後,因為軍部的嚴格限製,不允許遊戲幣和現實貨幣互通,已經有些不滿。而莫林,是搞藝術的,他的畫有很多都是關於人魚,但從宴會見過蘇溯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畫過人魚。你說,這是因為什麽呢?”第59章   從戚家老宅回來之後,戚寒衣又開始忙碌,蘇溯白天照例登錄遊戲,晚上因為副作用的影響,會和戚寒衣睡在一起。  副作用的狀態每天都在減輕,蘇溯知道他這次變人的時間又快到終點了。  蘇溯有些舍不得,柔軟的大床,鯊魚公仔,還有那個睡在他身邊的人。他感覺自己越來越適應作為人類的生活了。  這天蘇溯照例登錄遊戲,並直奔競技場。  比賽後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泡在這裏。  別人都覺得以他初賽的表現穩穩是冠軍了,但蘇溯卻覺得,這場比賽讓他看到了很多自己身上的不足,論布局他不如【有來無回】,論殺蟲族的技巧,他不如【化繁為簡】,還有其他也一些高水平的玩家,打發也各有各的亮眼之處。  而最讓他感覺到欠缺的,則是最後一場裏的四隻ss級雄蟲。他們的強大甚至讓蘇溯無法正麵對抗,讓他意識到宇宙裏的蟲族遠比他想象的強大,這還隻是ss級,如果是sss級的雄蟲又是什麽樣的光景?  如果他真的想駕駛白澤號,就必須要麵對這些問題,他必須快速地成長,比現在更強。  所以蘇溯每天都泡在競技場,戰鬥反而比先前更加用心。他打競技場,從不會因為別人實力弱就不認真對待,他從每個對手身上學習著各種戰鬥的方式和技巧。  而在他專心訓練之際,關於他使用假身份登錄遊戲的事情,卻不知被誰扒了出來。關於他來曆的一些猜測開始流傳出來:有人說他是窮凶惡極的自由島某地下組織成員,懷著一些陰暗的目的,想借住這個機會混入遠征軍內部。有人猜他是軍部推出來的,其實早就接受過專業的星艦駕駛訓練,所以才能在最後一張圖有那樣出色的發揮。也有人想,遠征軍最近剛提一個關於人魚駕駛星艦的計劃,會不會其實這就是一條天賦異稟的人魚,是遠征軍為了他們的計劃搞出來的噱頭。  一時間種種猜測眾說紛紜。  蘇溯擔心給顏白惹了麻煩,專門跑去找了他一趟。收到蘇溯的傳訊,顏白照例讓他來公會會長的辦公室找自己。  “最近好多人查我的賬號,說是什麽虛擬身份,沒有給你惹麻煩吧?”蘇溯從門外探入穿著鯊魚玩偶服的大腦袋。  “不會,既然敢讓你參賽,這方麵我自然已經做好準備。這批賬號的來源是一個科技公司,購買記錄保密,他們往下查不到什麽了。”顏白看了看蘇溯,輕笑一聲,笑意卻未及眼底:“倒是你該擔心擔心,虛擬賬號在平台是違規的,一旦查實,說不定會取消你的比賽資格。”  “那個應該不會。”蘇溯想起前幾天戚寒衣對自己的評價美滋滋地笑起來,對方給出了那麽高的評價,應該不會輕易淘汰自己:“估計他們早就查過我的身份,要取消早就取消了。”  顏白卻隻覺得這笑容有些刺眼。是了戚寒衣和蘇溯早就串通一氣,蘇溯自然不用擔心軍部會取消他的比賽資格。  “對了,這個還給你。”蘇溯向顏白轉了一筆積分,加起來正好是最早顏白給他的積分和購買銀龍號需要的積分總和:“我這次比賽獎金不少,加上之前你給的還剩很多沒花完。我現在打競技場,每天獎勵的積分也有不少。”  “怎麽,幹嘛突然和我這麽生分?我們是兄弟,互相照付很正常,一點錢還和我客氣什麽,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顏白仍是以前那副熟稔的姿態。又打趣著說:“難道表哥贏了比賽,就不要我這個弟弟了?”  “……”蘇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顏白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一樣,總之就是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如果非要說起來,他覺得現在的顏白,像是在生氣,又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蘇溯想不通,好好的,他生氣什麽?  “反正我都轉了,你收著就是。”蘇溯不會哄人,又鬧不明白顏白到底在想什麽,幹脆打算離開。  他前腳剛邁出房間,忽然聽到後麵,幽幽飄過來一句:“你記得我們的約定,沒告訴戚寒衣你玩遊戲的事情吧?”  蘇溯意識到什麽,停下腳步。他想,難怪感覺顏白有點不對勁,或許對方是通過什麽線索猜到戚寒衣知道自己玩遊戲的事情,因為他的隱瞞生氣了。  其實這也好猜,他和戚寒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真要一直瞞得住才奇怪吧?  蘇溯轉過身,坦蕩蕩地承認:“我說了。”  “你……你說了?”  蘇溯的不按常理出牌,再一次打亂了顏白的計劃,他原想著,這次隻要蘇溯再騙他一次,他就可以死心,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扯斷和對方之間的羈絆,不擇手段地利用甚至傷害對方。  顏白沒想到蘇溯卻坦白了。  “也不算是我說的吧,戚寒衣他自己猜出來了。不過我沒說是你,他也沒逼問,隻是作為交換條件,不讓我告訴你。”蘇溯一股腦地把事情全說了出來,又主動對顏白道歉:“”抱歉啊,我覺得不是什麽太要緊的事情,加上答應了他保密,也不好言而無信,所以就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顏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蘇溯沒有按照他預料之中的徹底背叛,甚至連隱瞞都隱瞞的有理有據。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那既然你要守諾,現在又何必說出來?”顏白別開目光,別扭道。  “因為你好像生氣了啊。”蘇溯的直白和真誠總是讓人招架不住:“你對我好,我當你是朋友,不想你生氣。”  顏白藏在桌子下的手用力握緊,眼眶有些微熱,心裏卻湧起一股暖意,驅散了那份冷冰冰的猜疑和憤怒。  顏白捏住蘇溯鯊魚玩偶的魚鰓部分,色厲內荏地說:“下次這種事,不許再瞞我。”  “資道咯。”蘇溯含混不清地答應著。  解開了和蘇溯之間的矛盾,顏白把怨氣怪到戚寒衣身上。他想,蘇溯隻是單純地被戚寒衣的偽善欺騙了,並不是真的背叛他投靠了人類,說不定還可以爭取一下,沒必要像養父說得那樣,把事情做絕。  但戚寒衣讓蘇溯瞞著自己肯定是不安好心,他說不定已經猜到了自己是誰,甚至暗中調查過一段時間,畢竟蘇溯首次登錄的時間很好查,往前推,不難推出在莫家那次聚會,和同蘇溯有過接觸的自己。  顏白故意說:“戚寒衣既然這麽聰明,他難道不知道你就是白鱗鯊鯊嗎?聽說最近他一直在推進一個人魚相關的提案,結合你馬上要在遊戲裏勝出的趨勢來看,很難不聯想到,他或許想利用遊戲把你推到那個位置。”  蘇溯想了想,讚成的點點頭:“唔,有可能。”  顏白企圖從蘇溯臉上看出一點憤怒的表情,但鯊魚玩偶睜著兩隻萌萌的圓眼睛,波瀾不驚地回看著他。  顏白難以理解:“他明明猜到【白鱗鯊鯊】是你,卻一直瞞著你,你難道一點也不介意?”  蘇溯搖搖頭,他說:“這有什麽的,我也一直瞞著他我是【白鱗鯊鯊】的事呀,瞞著不一定是惡意的,就像我隻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就像我隱瞞你,也隻是不想你多替我擔心。”  “你把他想得太好了,他一個人類……”顏白有些著急,像是看著哥哥被人騙財騙色還癡心不改的弟弟。  蘇溯打斷了他,不希望他繼續再說下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你似乎對人類有很多偏見。”  “我不覺得人類都是壞的,為什麽要一概而論呢。人與人的差距,或許比人與人魚之間的差距還大。就像你說的過去的仇恨,是具體的哪些人做的惡事,是誰在下令是誰在指揮,誰隻是被迫聽命,誰是冷眼旁觀,又是誰在偷偷地幫助保護人魚,這些人也可以一概而論嗎?”  “可他們不都是人類嗎?不都是為了人類的利益嗎?”顏白拿出顏三一貫的論調。  蘇溯卻聽得直搖頭,他感覺這不該是顏白說出來的話:“你可以因為某件事,去恨某個人,但不應該因為某間事,去恨某個種群。我覺得用這樣的標準去劃分仇恨,是個很愚蠢的行為。你明明很聰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顏白沒想到明明是自己想改變蘇溯的想法,卻被對方又一次說得啞口無言。沉默間,他不禁有些惶惑,為什麽他會覺得詞窮,是因為錯了嗎?養父一直以來教給他的,支撐他這麽多年的仇恨,難道是錯的嗎?  不,顏白不允許自己這麽想。這是罪惡的,是對死去的人魚受過的苦難的一種褻瀆。  他說:“我總覺得你還是把人類想得太好了,或許戚寒衣對你是不錯,但你要知道,他依然是人類,和所有人類一樣,他們冷眼旁觀著人魚的苦難,從古至今,一直如此。”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一個叫人魚訓導中心的地方,帝都有很多這樣的機構。你可以去那裏看看,那裏的人魚正在經曆怎樣的折磨。那不是曆史不是過去,是現實裏裏正在發生的,我們的同族正在遭遇的苦難。”  “戚寒衣現在可以護著你,但你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無法再庇護你,你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嗎?”  蘇溯確實沒想過。鯊魚從不為明天煩惱。  再說他也不覺得戚寒衣是偽善,甚至他不在乎戚寒衣到底是不是善。戚寒衣他把他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對自己也很好。其他的人魚的命運,又和他蘇溯有什麽相幹。  鯊魚可不是什麽善良正義的小天使,在自然界,他們見過的事情,可比這裏殘酷得多。為一口食物爭得你死我活,甚至同類相食。那時候,別說人魚了,他連人類魚缸裏養得海龜都羨慕。第60章   從【白鱗公會】離開,蘇溯發現好友列表裏一個好些天沒出現的名字亮了起來。  【逆蕩&亡魂】,在消失多日後,終於也上線了。  蘇溯立刻聯係了對方,兩人約在一處補給點的飲品店見麵。  “你怎麽消失這麽久不見人?”蘇溯抱著一杯草莓奶昔,小啜一口,又咧嘴,笑出一口鯊魚牙:“我都沒機會謝你,這次比賽,多虧了你給我的資料。”  戚寒衣淡笑著:“我玩這個遊戲隻是臨時起意。和你性格相投,幫忙也是順手。你能在表現裏大放異彩,我也很替你高興。”  蘇溯說著,就豪爽地劃了一筆積分過去:“獎金有你一分功勞,我得分你一半。”  戚寒衣卻沒有收:“不用了,過些日子有別的事情要忙,遊戲可能就來的少了,這些積分拿著,也沒什麽用處。”  聽到自己的好朋友以後不來遊戲了,蘇溯的笑容垮掉:“那以後是不是見不著麵了?”  “……大概吧。”戚寒衣沒想到蘇溯竟然對自己的一個虛擬身份這麽舍不得,一時不知該怎麽安慰。  他這個身份原本就是為了接觸蘇溯才創建的,眼看蘇溯在比賽裏走上正軌,便打算悄悄抹去這個賬號的存在感。加上近來忙於選拔人魚進行駕駛員培訓的事情,上線的時間也越發少了。  “那我以後想你了怎麽辦?”蘇溯想也不想地問,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一貫不是那粘人的性格,交朋友也隨意得很,向顏白,平日也不怎麽見麵,也不會覺得想念。他原隻覺得和【逆蕩&亡魂】隻是交情不錯的網友,但聽對方說以後都不上線了,卻發現自己竟然這麽舍不得。甚至連帶著覺得遊戲的趣味都少了許多。  回想起來,自己玩遊戲以來,最快活的一段時間竟都是同對方一起度過的。  蘇溯恍然地想,如果不是特別在意的人,又怎麽會無端生出不舍的情緒。隻是這個人雖然話不多,性格卻很與自己投緣,總覺得他有些地方和戚寒衣很像,說話的聲音和語氣,思考問題的方式。要說不同,大概隻有他不擅長星艦駕駛和性格相對更溫和這兩點了。  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蘇溯仰頭,對方正隔著鯊魚玩偶服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那感覺很熟悉,一下讓蘇溯想起了戚寒衣。  有人會連摸頭的感覺都這麽像嗎?蘇溯恍惚間想,隨即冒出了一個極大膽的猜測: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賬號就是戚寒衣的?  一開始蘇溯覺得自己這隻是因為舍不得對方離開而產生的一種荒誕聯想。畢竟戚寒衣怎可能不會駕駛星艦,這賬號的名字也不似戚寒衣的風格。  但細想下來,卻發現疑點越來越多。對方出現的時間,和初賽報名時間吻合。他上線時間是晚上,完美對應戚寒衣每天空閑的那段時間。每次上線似乎也沒什麽別的目的,隻陪著自己玩。雖然自稱不會駕駛星艦,但自己駕駛的時候,他總能明白自己想做什麽,偶爾給出一些駕駛建議,也總能一語中的。  他似乎從沒有問過,為什麽自己不去網上查資料,就像是知道自己人魚的身份無法上網。在自己參賽之後,遊戲裏所有人都在猜自己的來曆,他似乎也完全不好奇。  越想,蘇溯越覺得有可能,他心跳抑製不住地加速起來。戚寒衣當真會為了他,隱藏身份進入遊戲來陪他玩?他什麽時候知道【白鱗鯊鯊】就是自己的?是自己坦白在玩遊戲的那一次?  是了,如果他能是顏白帶自己進的遊戲,再從顏白的公會聯係到自己的玩家號,應該不難猜出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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