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溯找出自己的藥盒,鄭重地從裏麵拿出了第三枚人魚藥。  吞下肚的時候,他難得顯現出幾分緊張,隨之而來的暈眩十分熟悉,蘇溯再醒來已經是四個小時以後。  蘇溯是被強烈的窒息感憋醒的,他從水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重新變出了人類的身體。這一次他沒感覺到身體又什麽強烈的,雖然身體因為變換模樣而有些饑餓和虛弱,但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難道成功了?  蘇溯心裏冒出一點點雀躍,又有些擔心自己高興的太早,或許隻是那副作用不太明顯,自己目前還沒發現。  房間裏靜悄悄的,戚寒衣並不在屋內,床上整齊地疊放著一整套蘇溯人類形態時穿著的衣物。  蘇溯已經學會了怎麽穿衣,沒有再鬧上次的笑話,襯衣扣子學著戚寒衣的樣子,一顆一顆扣到領口,白色的長褲材質柔軟服帖,尺寸合適,剛剛好勾勒出一雙筆直細長的腿。  幾乎在他穿好衣服的同時,戚寒衣從外麵推開了門。  蘇溯回過頭去,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戚寒衣目光定定看著蘇溯,眼前的人長發散在身後,還濕噠噠地滴著水,光腳站在幹淨的地板上。身上穿著合身的白襯衣和休閑褲,襯衣隨意地塞了半邊在褲子裏,另一半則露在外麵,腰帶還沒係上,一端從腰胯鬆散地垂下去,另一端被纖長的手指捏住。  他直愣愣地望著自己,眼裏便如燭心遇火,驟然湧現出明光。眼裏的歡喜直白地不加掩飾,配上那美到驚心的容貌,卻又像是最致命的情蠱。  戚寒衣手臂下意識抬了抬,又放下。喉結躁動地上下滑動,眼底含的情緒像是藏於冰雪之下的火山。  明明每天都能見麵,就算去掉對方變成鯊魚的時間,也隻是半月未見。思念卻同欲望糾纏,在心底潛滋蔓長。  戚寒衣忽然發現,即使見到人,也不能滿足這份渴求,他心底的欲念叫囂得更甚。  他想擁抱眼前的人,想將對方牢牢禁錮在懷裏,貪婪地汲取對方身上的體溫,慰藉冷到發麻的心髒。想將鼻尖貼上對方細白的脖頸,深嗅蘇溯身上的體香。想噬咬對方柔軟的唇,連對方的呼吸也一並霸占。想扯碎那件幹淨的襯衣,想將每一寸身體都緊密相貼,想要做些更過分的事情,看對方露出失控的表情,眉間沾染□□,臉上爬滿醉人的酡紅,失控地發出一兩聲嗚咽,用沙啞的嗓子說出不成調的話,又在糾纏裏,變得支離破碎。  可他隻能想想,甚至連想想,都覺得像是一種褻瀆。  他和蘇溯沒有未來的,就算有,也是在他身體恢複之後,在他掌握了足夠的話語權,能改變人類和人魚的現狀以後。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  蘇溯不知戚寒衣在想什麽,揚起個沒心沒肺的笑容:“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你的個人終端與我的綁定,會告知我你的狀況。”戚寒衣上前,將人上下仔細打量一番,聲音雖然清冷,語氣卻透出幾分關心:“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溯眨了眨眼睛:“暫時沒有感覺,就是有點餓。”  晚飯沒吃,一覺睡到九點半,自然該餓了。  “飯在餐廳。”戚寒衣說。為了防止蘇溯又出現上一回食量大增的情況,他特地命人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  蘇溯正準備去,卻又被戚寒衣攔住,帶到洗手間:“先把頭發吹幹,別著涼。”  蘇溯聽話地吹幹頭發,下樓吃飯。沒有副作用影響,蘇溯隻吃了正常人的食量,就已經飽得吃不下了。  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蘇溯摸了摸撐得渾圓的肚皮,起身回房間。  一進門,蘇溯發現戚寒衣一反常態地沒有晚訓,也沒去書房加班,而是繼續在臥室待著。  他長腿交疊,背靠著床頭,難得坐姿有些放鬆,襯衣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領口跟鎖骨。暖黃的床頭燈在他身上打下一層柔光,讓整個人顯得都溫暖了幾分。  蘇溯意外地頓了頓腳步,眼神裏透出幾分擔心,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失業了?生病了,總不會是精神力崩潰又惡化了,幹脆放棄治療,準備享受生命最後的時光吧?  蘇溯越想越是擔憂,眼裏的不安幾乎要溢出來。  “沒事。”意識到蘇溯誤會了什麽,戚寒衣有些好笑道:“隻是今天打算休息一下。”  “唔,那就好。”蘇溯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目光在已經被占據的大床和一旁幹淨整潔的小床之間逡巡一圈。  最後委委屈屈地爬上了小床。  畢竟先到先得,之前打睡大床的時候戚寒衣都讓他了,他也不能在人家睡大床的時候過去搶不是?他倒是想直接和戚寒衣擠一張床上睡,但戚寒衣不肯,每次他一過去,對方就走開了,搞得他像是到處蠻不講理搶地盤的惡霸一樣。  戚寒衣知道蘇溯喜歡睡大床,蘇溯睡覺其實還算老實,就是睡著之前,喜歡在床上肆無忌憚地打幾個滾。  戚寒衣在等蘇溯對他提要求,但等了一會兒,卻發現蘇溯爬上了小床,並且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戚寒衣目光柔和下來,看來一天又是比賽又是用藥,蘇溯真的累壞了。  “晚安。”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完,關掉了床頭燈。  臥室陷入一片漆黑,戚寒衣聽著蘇溯均勻的呼吸聲,閉上了眼睛。  蘇溯睜開眼睛時,四周一片漆黑,他身邊很幹燥,而非熟悉的海水。  唔,我是誰?我在哪?蘇溯的大腦有些空白,他隻記得自己在淺淺的海灣裏捕獵,今天運氣不錯,抓了幾隻小魚,勉強他填飽肚子。  可這裏和他熟悉的任何一處都不一樣。幹燥,柔軟。  是在被推上沙灘擱淺了嗎?蘇溯抬頭朝上看,那月亮呢?星星呢?那顆特別大,特別亮的星星呢?  為什麽聞不到大海的氣息,聽不見海浪的聲音?  他離水多久了,不會被渴死吧?  蘇溯腦袋裏亂成一團,理不出什麽有用的思緒,他一翻身,忽然落空,從床上摔落下來。“咚!”地一聲重響。  戚寒衣被這聲響驚醒,他開了燈,起身查看,就看到蘇溯一臉呆滯地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看向亮燈的方向。  等他走過來,那呆呆的眼神又挪到他身上。  “你……”看著蘇溯那明顯不正常的樣子,戚寒衣腦海裏閃過一些猜測,是睡蒙了?做了噩夢?還是吃藥那遲遲沒有出現的副作用?  忽然,坐在地上的蘇溯一個打挺,站起身來。  他站又不肯好好地站,兩腿像是擺設一樣拖在地上,隻用手一把將戚寒衣攔腰抱住,掛在他身上,銀色的腦袋埋在他胸口,又抬起頭巴巴地看著他的臉。  “你好可愛啊!”呆呆的眼神亮起光來:“你是人類嗎?”  戚寒衣驟然僵在原地:“蘇溯,你不認得我了?”  “我認識你嗎?”蘇溯眨巴眨巴眼睛:“蘇溯?是我的名字嗎?你給我起的嗎?嘿嘿,真好聽。”  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戚寒衣幾乎可以篤定,蘇溯的症狀就是吃藥的副作用,而且這次的副作用,大致和記憶以及思維有關。  尚不清楚為什麽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入睡後一段時間才變成這樣。  “嘶——”  頸間傳來一絲細密的痛和癢,打斷了戚寒衣的思緒。  戚寒衣垂眼去看,隻能看見蘇溯銀色的腦袋,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牙齒正卡在自己頸側的位置,熱騰騰的呼著氣。  “做什麽?”戚寒衣語氣沉沉,似壓著火。他兩手抵著蘇溯的肩膀,將他推開,又怕他站不穩摔到,不敢鬆開。  蘇溯用手勾著戚寒衣的脖子,咽了咽口水,小聲辯解:“我不吃人,就想咬一下,就一小口。”  他記得今天吃飽了,就算沒飽,人類也不在在狩獵的食譜上。但是眼前的人類很可愛,皮膚是那種泛著冷光的白,隔著薄薄一層肌肉,頸間淡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可愛,想咬。蘇溯剛剛就覺得牙癢得不行,根本控製不住就啃了上去。  “……”戚寒衣知道蘇溯沒有惡意,他剛剛咬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用力,那動作更像是拿牙尖在蹭自己的皮膚。與其說是攻擊,更像是一種調情。  戚寒衣垂眼看著,眼前的青年銀發披散,先前的襯衣已經換下,此時身上穿了一身白色的絲絨套頭睡衣,露出領口的一小片鎖骨,下擺蓋過腿|根,露出黑色的褲腳邊緣,和兩條筆直的長腿。  他的眼神幹淨又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看起來有多誘人。  心裏翻滾的不止對蘇溯這種情況的擔心,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  仿佛有一個危險的聲音在說,是他先招惹你的,你就算……  “不行。”戚寒衣毫不猶豫地撇開那個危險的念頭,他將蘇溯抱上大床,用被子將他牢牢固定好:“你該睡覺了,其他的,等睡醒再說。”  蘇溯的這次藥物副作用是在睡覺後才發作,說不定和時間有關,又或者與睡覺有關係。最好的情況,明天一覺醒來蘇溯就能恢複正常,如果不能,再想其他的辦法。  想到這裏,戚寒衣動作頓了頓,他記得初賽還有一場設在明天,如果蘇溯明天還是這個狀態,有辦法參加比賽嗎?戚寒衣能察覺到蘇溯對這次比賽的期待,也看到了前兩局蘇溯在比賽裏的努力。  蘇溯這次吃藥本來計劃是在初賽結束後,是為了陪自己去明天的宴會才提前了一日,如果因為這個錯過預賽最後一場,他會很難過吧。  戚寒衣眉心深深揪起,旖旎的心思消散大半。  將比賽時間推遲?早就定好的日期,如果現在推遲,對於其他玩家來說並不公平。  但……如果蘇溯明天還沒清醒,他大概也顧不得其他人的公平了。  戚寒衣打開通訊,準備聯絡簡乘去提前準備一份推遲比賽的預案,明天一早再和遊戲官方那邊通個氣。  可他的手剛離開被子,才安分了不到兩分鍾的人又從床上掙紮起來:“我不能睡這裏!我會變成魚幹的。”  蘇溯一邊驚慌地叫喊著,一個健步衝向不遠處的水池,一頭紮了進去。  咕嚕嚕,咕嚕嚕。  人類可不像魚一樣能用腮呼吸,蘇溯一入水就嗆了好幾大口。在水裏胡亂撲騰著,險些成為第一個把自己淹死在水裏的人魚種。  戚寒衣隻得也跟著跳進水池,把人圈抱在懷裏,撈上了岸。  “咳咳咳!”蘇溯吐出口水,狼狽地咳著,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戚寒衣也沒好到哪去,不光身上衣服使了個透,還有了些不該有的反應。他顧不上自己,先幫蘇溯順了氣,又拉著他去浴室擦幹,換上幹淨的衣服。  這個過程,戚寒衣全程靜默得像是已經斬斷塵緣的僧人,隻有紅透了的耳根,和緊抿的薄唇透露出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又一番折騰下來,蘇溯換好了幹爽的新衣服,戚寒衣卻還滿身是水。可他甚至不敢鬆開手,生怕自己剛把人撒開,轉眼對方又跳進水池。  無奈之下,戚寒衣把人放在床上,扯了疊放在襯衫上的領帶,抓過蘇溯兩隻不安分的手捆在床頭。  蘇溯傻乎乎地任由他綁,一點也不掙紮,仿佛全身心地信任著眼前的人,相信對方絕不會傷害自己。  戚寒衣心底軟了軟,伸手在蘇溯發頂揉了兩下,語氣難得和緩:“你乖一點,我換好衣服就給你解開,嗯?”  “嗯嗯!”蘇溯傻笑著點頭。  戚寒衣拿了衣服去浴室更換,可換到一半就聽到外麵激烈的掙紮聲。  他來不及係扣子,就拋出浴室,卻見蘇溯半個身子都滾到床下,手用力地掙紮著,領帶都被拽變了形,繃成細細一條。他白嫩嫩的手脖子,更是幾乎勒出了血痕。  “你在做什麽?”戚寒衣上前拉住蘇溯。  蘇溯揚起頭,眼睛紅通通的,眼淚大滴大滴往下砸,竟然是哭了。他驚恐地嗚咽著:“我被漁網纏住了,必須趕快逃走。他們!他們馬上就來了!他們會把我抓起來的,他們會割掉我的背鰭,再把我賣到菜市場,切成一塊兒一塊兒的,按斤賣!”第49章   戚寒衣看著哭得眼淚汪汪的蘇溯,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蟄過,又痛又麻。  他一把解開領帶,替蘇溯揉著手腕,低聲安撫:“別怕,我在這,沒有人會傷害你。”  蘇溯吸了吸鼻子,他哭得太真情實感,現在停下來還是一抽一抽的。看著又傻又委屈:“你是誰啊?你……長得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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