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奶奶以前在人類世界生活過一段時間,她也一直很鼓勵我們學習人類的生活方式。”衣晴主動介紹到:“她自己的住處就是仿照她以前在人類世界的住處建造的。”  這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嗎?蘇溯好奇地左顧右盼,沙發、櫃子,裝飾擺設,哪裏都覺得新奇。  聽見兩人走近的大祭司轉動身體,看向他們。  大祭司是個美麗而成熟的的雌性人魚,據衣晴說,她是族群裏最年長的人魚,已經有三百多歲了。  她臉上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頭發是月光一般的銀色,和她的尾巴一樣,透著一種聖潔的美感。但是在她肩胛骨的地方,有一條很深的貫穿傷痕,魚尾上也缺失了一大塊肉,裸露出無法愈合的猙獰傷口。  人魚本身是一個非常愛美的種族,但她卻對於這些破壞美感的傷口,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把它們展示出來,任人打量。  她的眼睛是大海一般的蔚藍,卻又浮著金色的碎光,仿佛是陽光灑向海麵的金輝,她的目光落下來的時候,便仿佛將陽光一並灑落,有種溫暖且明亮的力量。  “祭司奶奶,我想求您點事情。”衣晴開門見山地說。  “如果是為了你的婚事,那是你父親的意見,我怕是幫不上什麽忙。”大祭司淡笑著搖頭。  衣晴眼裏露出幾分失望,顯然她這次來,原本是有這樣的打算的。  “不過先別急著難過,人生的際遇充滿偶然,事情的發展未必如你所想。不如你先說說其他事情,說不定我能幫上一點,比如關於你帶來的這位朋友。”大祭司溫和地望向麵前的人魚種鯊魚。  蘇溯和大祭司對視了一眼,他看到那雙眼睛裏仿佛有光華流轉,一路照入自己心底深處。那一刻,蘇溯覺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此時此刻的願望,自己的過往,甚至是未來。  “你想變成人魚,前往人類世界生活?”  蘇溯呆了一瞬。為什麽自己還沒開口,對方就知道自己想什麽?這是神明的能力嗎?  大祭司的笑容真實起來:“別亂想,這不難猜,來這裏的人魚種,基本隻有這一個目的。還有,你的精神力波動很……活潑,我對精神力感知比普通人魚更敏感一些,所以能察覺到一部分你的情緒。”  果然是神明的能力。  蘇溯確信地想。  不過大祭司越厲害,他越高興,因為這證明他的願望實現的可能性增加了。  【你真能幫我?】蘇溯迫不及待地看向對方,目光期待而堅定。  “我的確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但是這件事是否能成功取決於你自己。”大祭司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盒子。  他打開盒子,將裏麵的內容展示給蘇溯。  蘇溯朝前遊了遊,探著腦袋看向盒子裏,裏麵並排放著七枚膠囊。  “這就是可以讓人魚種變成人魚的藥,隻要咬碎一枚吞下去,就能激活身體裏的人魚血脈,變化成人魚的模樣。”  【竟然真的有這種藥?】蘇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就要搶過盒子,那模樣,像是恨不得立刻連盒子帶藥全咬碎了吃進肚子裏。  “別急,我還有幾句話想問問你。”大祭司將箱蓋闔上,指尖抵住蘇溯幾乎要衝到她麵前的鼻子,朝後推了推:“你剛才的意思是,你向往去人類世界生活,並且因此想要成為人魚,對麽?”  【對。】蘇溯甩了甩尾巴,語氣肯定地回答。並且在心裏補充:我向往能吃飽飯的生活。  大祭司又問:“那麽,你究竟是希望變成人魚,還是成為人類?”  蘇溯被問得有點懵,判斷題好答,選擇題卻不好做,萬一說錯了,大祭司會不會就不把藥給他了。於是蘇溯小心地問:“這有什麽不一樣嗎?反正在人魚嫁給人類以後,不都會變成人類的模樣?”  “這當然不一樣。”大祭司說,卻沒有給出更詳盡的解釋。  “那……人類吧。”蘇溯考慮了一會兒,順從內心的聲音說。盡管對於他來說,並不能完全區分這種變化的區別,但心裏似乎有種小小的期待,在呼應這麽多年,他對於人類世界的好奇與渴望。  大祭司眼裏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將手裏的藥箱朝蘇溯推了過去,並解釋道:  “人魚種和人魚一樣,都擁有人類和魚類的多重基因樣本。但又和人魚不同,人魚的雙重基因會一直保持到成年,在她選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後,才會開始演化,一種成為主導,另外一種隱藏。”  “而人魚種在一開始,屬於人類的基因就被本能隱藏了。”  “人魚藥發明出來,就是為了逆向還原這種基因變化,但是這種還原並不順利,人魚藥隻是催化劑,這種變化的發生,需要依靠自身的力量,強烈的精神力量。”  “如果你想要變成人魚,並且最終獲得穩定的人類形態,徹底激活身體裏屬於人類的基因,必須比普通人魚擁有更加強烈的願望。隻有當你發自內心地認同,並強烈渴望成為人類時,這份人魚藥才能真正生效,幫你完成願望。”  【唔,我肯定沒問題,我願望超級強烈的。】蘇溯信心百倍地說。  蘇溯並沒有將大祭司的警告放在心上,尾巴掃開蓋子,將其中一枚膠囊吸入口中,一口咬碎,吞入腹內。  藥物發揮作用還得等一會兒,蘇溯忽然覺得有些困倦。雖然還保持著呼吸和遊動,但蘇溯此時的意識已經進入休眠。  大祭司按下一個開關,天花板從中間裂開,一張透明的網紗將蘇溯裹住,拉向上層的房間。  目光送走正陷入變身人魚的美夢的蘇溯,衣晴欲言又止地望向大祭司。  “想問什麽?”大祭司溫和地望向她。  “大祭司,為什麽給他那個藥,那藥不是從來沒有成功過嗎?”衣晴猶豫著。  一邊是自己新認識的朋友,一邊是自己尊重的大祭司,衣晴有些為難。  雖然難以理解,但看著蘇溯那樣期待成為人類,她也希望對方可以願望成真。  但大祭司給蘇溯的這款人魚藥實際上從來沒有成功生效過,先前剛被研製出來的時,的確有很多人魚種來求藥,但是他們無一例外在變化後,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異化,並且在一個月內退回原本的生物形態。  後來,這類人魚藥已然停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藥。新藥勝在穩定,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且沒有其他副作用。  當然,新藥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這種新藥幫助人魚種變身人魚以後,人魚就隻是人魚,沒有分化的可能,不能變成人類,也不會回到原本的生物形態。  但人類豢養人魚,除了繁育後代,也有觀賞和陪伴方麵的需求,這種不需要人魚變成人類,反而如果能永久保持人魚形態會更好。因此新藥一經問世,迅速地取代了舊藥。  蘇溯是雄性鯊魚,變成人魚後,也不能給人類生孩子。自然沒有一定要變成人類的理由。  衣晴不明白,為什麽大祭司放著更穩定可靠的新藥不給蘇溯用,反而拿出已經停產,且根本不會成功的舊藥呢?  “他的精神力天賦遠超普通人魚,別的人魚用不了的藥,他卻未必不行。”  衣晴茫然地問:“可是為什麽要試?明明有更簡單的辦法不是嗎?”  大祭司抬起頭,似乎在看正在樓上酣睡的蘇溯,又似乎在看什麽更遙遠的地方:“你看見他那雙眼睛了嗎?那眼裏燃著的火,像是要從這海裏,一路燒到天上。水裏是關不住他的,他注定要去魚尾無法遊到的地方。”  “他這樣的存在,一旦看到了人類世界的文明,又怎麽肯甘心當一隻供人觀賞的人魚,被永遠關在池子裏投喂。那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  真的嗎?衣晴想起蘇溯之前想被人養在池子裏的鹹魚言論,怎麽想蘇溯都是那種隻要讓他吃飽,就別無所求的類型。  再說了,人類世界當真有那麽好?就算有,那也是對於人類而言吧,她可是知道,人魚在人類世界,待遇也隻比寵物高一點罷了。就算長出了雙腿,也無法自由地在人類世界出入。  “我還是不明白。”衣晴說:“您也不像是會管這種閑事的人。”  大祭司這三百年深居簡出,除了幾個王族的後輩,對其他人都疏離著,不問塵世。為什麽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魚種卻這麽關心,甚至自作主張地換了對方的藥。  “你又怎麽知道,這會是一樁閑事呢?”大祭司看向年輕的公主:“蘇溯是特別的,他不是人魚,也不是人類,但他同時又可以成為這兩者。我在他身上看見了一種可能。希望渺茫,但值得一試。”  這句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似乎在說蘇溯變成人魚的事情,又似乎指的是別的什麽。  衣晴還想再問。  但大祭司已經倚在柔軟的椅背間,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嗚哇!!”蘇溯一個打挺,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的。  銀色的尾巴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在水裏本能地擺動著,上半身卻已經變成人類的身體。  他盯著自己的兩個手掌:這算是……成功了?  他笨拙地兩隻手魚鰭一般劃著水,搖晃著挪動身體,離開床麵。  平滑光潔的地麵,映照出一個人身魚尾的影子。  那人看上去很年輕,有種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模糊氣質,銀藍色長發披散在身後,皮膚白得像雪,唇色殷紅,臉型小巧精致,五官帶來一種極具衝擊力的美感,仿佛帶著與生俱來的欲色與誘惑。  那種誘惑甚至能超越性別,是那種一眼看去,就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口幹舌燥的類型。  美人你誰?  蘇溯看著影子歪了歪腦袋,影子也看著他,做出同樣的動作。  蘇溯看得一愣。  這……是他自己?第7章   門從房間下方被人打開,衣晴從樓下遊了上來:“我聽到動靜,猜測應該是你醒了……”  她話隻說了一半,就猛地頓住,目光直直地停在蘇溯身上,仿佛被定了身一般。  人魚天生就擁有優越出眾的長相,雌性人魚一般會更好看幾分,衣晴的外貌原本已經在人魚裏數一數二,但蘇溯卻比她猶有過之。  而且蘇溯的長相和大多數人魚那種或清秀,或可愛的類型,他仿佛一隻引人墮落的海妖,美麗、危險、又充滿誘惑。  尤其是那雙耳朵,耳廓是尖尖的形狀,附著著一些銀色的魚鱗,眼尾的部分也還有幾片未退的魚鱗,仿佛裝飾的碎鑽,又像是欲落的眼淚。這些異化的部分,都讓他看起來,像妖多過像人。  等等……異化?  衣晴眼裏的震撼慢慢轉變成同情,小聲嘟囔著說:“果然失敗了。”  【怎麽會?】蘇溯不會用聲帶發生,他想說話,卻隻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好在精神力依舊可以用,他的意思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了衣晴。  衣晴歎了口氣,想起要幫大祭司隱瞞人魚藥的真相,心裏有些愧疚,解釋道:“你是變成人魚了,但這隻是短期效果,你的在一個月內,會慢慢退化成鯊魚。”  【可,為什麽啊?】蘇溯的笑容垮掉,為什麽會失敗?是他信念不夠虔誠嗎?可他明明那麽希望變成人類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衣晴詳細給他解釋起來:“你吃的這種人魚藥服下之後,不管成功與否,都會在短時間內催化身體,變成人魚。”  “但如果變身時,你的身體出現任何異化反應,都說明這次蛻變失敗了。你的身體會隨著藥物作用的衰減,漸漸變回鯊魚的模樣。周期大概在一個月左右。”  衣晴指了指蘇溯映在鏡子裏的影子:“像你現在眼角和耳後的銀色鱗片,這就是異化的表現,正常人魚臉上是沒有這些的。”  蘇溯左右看看,那鱗片確實不像是正常人魚,蘇溯心裏有些失落,不過又很快振作起來,問衣晴:【那怎樣才算成功呢?】  “如果變身成功,你這時看上去應該和普通人魚相同,身體也不會有任何異化。等到三天後,你就能徹底激活人類基因,從此你可以在人類、人魚、鯊魚三種形態隨意切換。”  蘇溯點點頭,撿起掉在一邊的藥盒:【一定是剛剛我吃藥吃得太急了,沒有準備好……我再試一次?】  他不太熟練地用手從地上撿起自己遺落的藥盒,捏起一枚膠囊就要往嘴裏丟。  小人魚趕忙上前攔住他:“你幹嘛?這是基因藥,亂吃可是會死的!”  “啊?”蘇溯茫然地張了張嘴,他的“電子教材”裏沒教過他這個。  “想要再次服藥,需要等待一個月以上。這是身體需要的恢複時間。”衣晴說。  還要再等一個月啊,蘇溯失望地合上嘴巴,把剛捏起來的膠囊放回盒子裏。  意識到蘇溯對基因藥毫無常識,小人魚又多囑咐了幾句:“藥大祭司隻給你七顆,是因為這是人魚種可以承受人魚藥的最多次數,再多,就不會產生任何效果了。”  ”換句話說,如果七顆藥吃完,你仍舊沒有激活體內的人類基因,那麽你將永遠是一隻鯊魚,再也沒有上岸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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