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溟淵坐在後排的等待席上,壓低聲線問道:“他的手是怎麽回事?” 溟淵不明所以,“隻是腕關節被碾碎了而已。” “隻是?”顧舟捏了兩下鼻梁,“這下麻煩了……” “他沒這個本事。” 顧舟趕緊對著溟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拿出平板,在上麵創建了一個本地文檔,當做兩人的聊天的工具。 這種方法可以有效防止泄密。 「你還不明白嗎?汪明喻的眼神都快要把你和我碎屍萬段了。」 顧舟寫下這句話,將平板遞給溟淵。 「他威脅不了我們的安全。」 溟淵輕蔑地往汪明喻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著對方布滿血絲的眼睛,挑釁地咧開了嘴,像野獸一樣露出潔白的牙齒。 「但他會影響答辯結果。」 顧舟刪除之前的對話,寫下新的內容。 溟淵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你是說,他會毀掉你一年來的成果?」 溟淵的手指難耐地活動了兩下,仿佛隨時要取汪明喻的狗命。 是顧舟的手壓住了他的胳膊。 顧舟衝著溟淵緩緩地搖了搖頭。 「如果你在這裏動手,你就不得不離開觀測站了。」 溟淵的頜角因為緊咬的牙齒變得更加分明。 隨即他反應過來顧舟的話。 「你怕我離開觀測站?」 顧舟沒好氣地瞥了溟淵一眼。 「現在是問這種話的時候嗎?」 溟淵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你說得對,我明天再問。」 「……」 顧舟無語的坐在位置上冷靜了半天。 「你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作為投資人,汪明喻最多隻會讓我升不了職,但他卻可以把你這樣沒轉正的員工掃地出門,讓你徹底離開觀測站。」 「那我還不如當眾殺了他。」 溟淵眼中的戲謔轉為了殺意,冷颼颼地盯著汪明喻的臉。 坐在評委席的汪明喻也惡狠狠地盯著溟淵所在的方向。 之前他之所以那麽害怕,就是因為不希望自己受到傷害。 可是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右手,心底的仇恨讓他短暫地忘記了畏懼。 汪明喻仗著現在是法製社會,斷定在大庭廣眾之下,溟淵和顧舟不能對他動手。 即便上次的事,汪明喻並不在正義的一方,但時間過去了那麽久,死無對證,汪明喻自然也不怕顧舟和溟淵把事情鬧大。 沒有證據的事,最多也不過是讓記者寫幾篇捕風捉影的小報而已。 隻有家裏那群老頭子和劉瑩才會這麽謹小慎微。 汪明喻自認在明麵上有千百種方法可以碾死溟淵和顧舟這樣出身低微的小螞蟻。 能打架又有什麽用? 隻有在那種幽暗的小巷子裏,才能發揮出一點優勢。 現代社會,早已不是拳頭說的算了。 汪明喻閉上酸痛的眼睛,報複的心思就快按耐不住了。 他隻需要把那個叫溟淵的小子趕出觀測站,離開觀測站站長那隻“老母雞”的羽翼之下,剩下的一切,還不是任?他擺布? 自從知道了這兩個人的身份,他夜裏就難以安睡。 不把心裏的仇恨發泄出去,汪明喻根本不可能甘心。 汪明喻閉著眼睛思索著今天過後要怎麽教訓溟淵,與他遙遙相對的溟淵,也在思考對策。 溟淵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告訴顧舟實情。 有關他能看見情緒弧光的實情。 溟淵知道顧舟是一個特別在乎隱私的人。 他的能力對於顧舟而言,無疑是一種窺視。 可是為了應對汪明喻,溟淵又不得不告訴顧舟這個事實。 溟淵慢吞吞地拿起手寫筆,猶猶豫豫地寫下了一句話。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看見別人的情緒,你會生氣嗎?」 看見情緒? 顧舟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難道在溟淵眼裏,別人的腦門兒上會寫著“生氣”、“高興”之類的字嗎? 顧舟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意識到,如果溟淵真的能看見別人的情緒,那麽他那些口是心非的表現,豈不是…… 一抹緋紅爬上了顧舟的鼻梁,讓他看起來近似於微醺。 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羞赧可能會被溟淵發現,顧舟立刻挺直了腰板,佯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 空氣中混雜著“害羞”、“驚慌”和“好奇”的情緒弧光,卻唯獨沒有溟淵設想中的憤怒。 「我以為你會生氣。」 顧舟看見平板上的字,寫下了自己的提問。 「你能選擇不看那些情緒嗎?」 溟淵搖了搖頭。 「我天生就能看見那些情緒,但是人類的情感太複雜,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我很難猜出別人的真實想法。」 顧舟往汪明喻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說,汪家之前為什麽沒有人出麵報複呢?他們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難道是因為汪家其他人都很有正義感? 顧舟和溟淵不約而同地摒棄了這個答案。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汪明喻能做出那麽喪盡天良的事,他的父母是良善人的幾率本身就很低。 至於汪明喻在家族中不受重視什麽的…… 作為一個家族的正牌繼承人,恐怕也不至於。 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汪家人知道汪明喻犯過什麽事,一旦他綁架夏夜的事鬧大了,就會牽扯出一係列的陳年往事,讓汪氏的名聲一落千丈,股票大跌。 比起整個家族的利益,繼承人的一隻手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顧舟的猜測基本符合事實。 汪明喻從前禍害過多少人,連劉瑩都不清楚。 一旦被上麵注意到的汪明喻的劣跡,等待汪氏的可就不僅僅是破財那麽簡單了。 比起汪氏那些成了精的老油條,汪明喻還是年輕氣盛,以為有錢就可以隻手遮天。 殊不知在錢權之上,還有法律作為底線。 很多時候,並不是富豪們隱藏得好,而是警方被過多的案子分散了注意力。 如果警方想要徹查,很多事情都是瞞不住的。 會議室裏的員工已經有八人結束了答辯,留給溟淵和顧舟想對策的辦法並不多。 “下一個就到我們了。” 這時,前排的小包和他帶著的新人說起了話。 期間小包側過身的時候,恰好露出了脖子上掛著的小型錄音筆。 顧舟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了什麽。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袖扣。 如果沒記錯的話,遇到夏夜的那一天,他戴著的也是這對袖扣。 顧舟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溟淵的胳膊,將平板遞給他。 「一會兒上台答辯的時候,把他的情緒波動告訴我,就用這台平板。」 這次的答辯是兩人一組,分別講解觀測報告和近日的訓練情況。 通常來講,主講人是老員工,新員工隻負責額外的補充。 因此溟淵隻需要適時調出資料,偶爾講解幾句,剩下的多數時間,他都可以用來仔細觀察汪明喻。 「一會兒看向汪明喻的時候,要不斷地挑釁他,讓他知道我們並不害怕。」 溟淵扯住顧舟的衣袖,忍不住低聲詢問,“你想到了什麽?” “我想到了‘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心虛的人自己就會嚇死自己。”顧舟高深莫測地說道。 不等溟淵繼續追問,會議的主持人已經念出了兩人的名字。 溟淵隻好壓下好奇心,和顧舟一起走向前方的演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