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清晨,雙華實在累得不想睜眼,顧遠蕭卻已經早早穿好朝服,進宮去參加朝會。


    可他沒想到,散朝之後,一個小黃門將他叫住,恭敬地笑道:“太子殿下請侯爺去東宮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評論能不能低調點,不要這麽大驚小怪,後麵還要繼續解鎖呢(攤手)


    第95章


    太子寢殿裏, 常年都燒著地龍, 溫度比殿外要高上許多, 尤其現在是冬日,太監們知道這是主子最難熬的季節, 早早備下足夠的紅羅炭,燒得地麵一片暖融,走上去,仿佛都要竄起火來。


    顧遠蕭向來陽氣旺盛,今日也穿得並不太厚,可坐得久了,便被逼出一身熱汗,中單後背已經大半濕透。


    可太子就在他麵前喝藥, 裹著厚厚的裘衣,慢條斯理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讓他退下的意思。


    跪坐在太子旁邊的宮裝女子, 雲堆翠髻, 明麗動人, 柔柔地盯著他將藥碗放下, 才笑著啟唇道:“殿下覺得今日的藥,是不是沒有以往那般苦?”


    太子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擦了嘴,淡淡道:“藥湯而已, 能有何不同?”


    那女子眼眸裏閃過失望,隨即用撒嬌的語氣道:“妾專門問過太醫,讓她們在煎藥時加入了能讓苦味減淡的香料, 怎麽殿下都喝不出?”


    太子臉上露出譏諷的神情,手掌撫過她露出的一截後頸道:“若是你同孤一樣,喝了十幾年的藥,就會明白,這藥是苦一分還是甜一分,孤早就嚐不出,無非是循例照喝罷了。實在浪費了王孺人的一片苦心啊。”


    王孺人笑得有些僵硬,溫馴地低下頭來,不知為何,覺得落在自己後頸上的手心陰陰涼涼,讓她止不住地想要發抖。


    顧遠蕭始終正襟危坐,心裏卻替這位姓王的孺人輕歎一聲,她看起來還不到及笄的年紀,也不知被誰獻進東宮。自以為是地討好獻媚,卻不懂主子的敏感多刺,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噩運。


    這時太子總算抬眸看了眼顧遠蕭,笑著道:“說起來,孤還未賀長寧侯新婚之喜呢。”


    顧遠蕭朝他微微一躬道:“多謝殿下記掛。”


    太子臉上閃過陰沉,突然將身旁乖順跪著的女子往前狠狠一推,似是對一隻貓兒狗兒一般隨意道:“一時間也尋不著什麽賀禮,就將孤身邊這位愛妾,送去侯府做個通房侍婢如何?”


    王孺人被推得猛栽到地上,想哭卻不敢哭,死死咬唇,身上抖得猶如風中浮萍。


    顧遠蕭皺起眉頭,立即道:“殿下莫要玩笑,臣絕不能受。”


    太子長歎一聲,似是十分惋惜地對那孺人道:“怎麽辦呢?你犯了錯,本來罰到長寧侯府去做個侍婢也就罷了,可長寧侯不願收你,那便隻得罰你去慎刑司了。”


    王孺人一聽,嚇得轉身去抱他的腿,淒聲哭喊道:“殿下,是妾做錯了,請殿下留妾一條活路吧。”


    太子將腿嫌惡地一收,隨即往顧遠蕭那邊一指道:“你要求,就去求長寧侯,他若收了你,就能救你。”


    顧遠蕭捏起拳,未想到太子竟會用如此陰招,可王孺人已經跪走過來,伏在他麵前哭求道:“求侯爺大發慈悲,救我一命吧,妾做牛做馬也會好好伺候您。”


    見顧遠蕭麵色鐵青,遲遲未發一語,那女子哭聲漸轉淒厲絕望,太子眼角一斜,嘖嘖兩聲道:“長寧侯可真夠狠心的,如花似玉的女子,你舍得就這麽將她推入火坑。”


    顧遠蕭冷笑一聲道:“殿下若心疼,又何必執意為難臣。”


    太子麵容陰沉下來,隨即用無辜的語氣道:“我好心送顧家哥哥嬌妾美婢,怎能叫做為難。”


    顧遠蕭一怔,他還記得,以前他在宮中陪大皇子伴讀,偶爾會同他一起去探望他多病孤僻的皇弟,那時他還不過五歲,還是小孩子心性,心心念念想同他們一起玩耍,可走上幾步路就會上氣不接下氣,於是拉著他的袖子,目光忽閃地道:“顧家哥哥,你牽著我走好不好。”


    他心中突然一軟,那時的太子還那般小,那般依賴他。


    可後來大皇子病逝,自己襲爵出征,領官職入兵部,再見時,那個怯弱的男孩已經長成孱弱少年,卻變得格外的敏感陰鷙,令人摸不透,也再難親近。


    這時太子將目光斜過來,半帶著玩笑道:“孤記得,當初父皇為你賜婚,你也是如此不樂意。看來長寧侯如今權勢滔天,也不用再費心思揣測上意,可以肆意妄為了。”


    顧遠蕭倏地站起:“殿下若對臣不滿,大可當麵同臣說,無需累及他人。”


    他語聲錚錚,頗有當初同皇兄一起教訓他時的架勢,倒令太子震了震,隨即惱羞成怒道:“人我放這兒了,你要是不要,若是不要,便直接杖斃了罷。”


    王孺人一聽見杖斃兩個字,本就已經嚇得肝膽俱裂,這時倒抽一口氣,竟是哭得暈死過去。


    顧遠蕭冷冷一笑道:“臣答應過妻子,絕不會再收妾婢,所以太子的好意臣不能領。”他見太子氣得坐起猛咳幾聲,搖搖頭繼續道:“她是東宮的人,太子要作何處置,臣絕不敢幹涉。可是太子應該知道,陛下向來是仁厚明君,若是儲君殿內,竟發生孺人隨意被杖斃之事,再被文臣參奏,殿下準備如何向陛下解釋呢?”


    太子冷笑著道:“你以為孤會怕嗎?”


    “殿下不怕,陛下卻怕。因為這江山遲早會交到殿下手上,天下之重,重不過民心,殿下真要因為任性,而將陛下幾十年苦心建立起的民心,就此摧毀嗎?”


    太子身子微微發抖,他如何不知,顧遠蕭這番話,已經算是發自肺腑地勸諫,盡的是臣子義務,他若不當自己是儲君,根本無需如此冒進。


    自己若繼續為難他,實在顯得太過小氣,可他還是覺得心有不甘,眼角瞅著癱軟在地上的女子,吩咐外麵的守著的內侍進來道:“把她拖下去,過兩天逐出宮去。”


    然後抱著手爐站起道:“孤今日請長寧侯過來,是有一本兵書,實在不得其解,想請長寧侯留在東宮,好好教一教我。”


    顧遠蕭微微蹙眉,邊跟著他走邊道:“不知需要留多久,可否讓臣派人回侯府報個平安。”


    太子回頭看了他一眼,“長寧侯可是怕孤要害你?”


    見顧遠蕭連忙搖頭,太子便笑了笑道:“那就行了,你盡管安心留在這裏,嫂嫂知道你留在東宮,自然不會再擔心,也不必多派人過去了。”


    顧遠蕭還想再堅持,太子卻已經不發一言,打定主意要將他留下來。


    顧遠蕭搖了搖頭,吐出口氣想,幸好他來東宮前,已經派了暗衛出去,給雙華送了個消息,告訴她無論出了什麽事,一定要留在侯府裏,除非是自己再送信回來。


    他怕的倒不是太子,太子就算對他再多不滿,也不敢在東宮對他怎麽樣。他怕的是有人渾水摸魚,趁機使些什麽心思。


    尤其是,他一直防著的那個人。


    轉眼到了晚上,雙華同祖母、鄒氏坐在一處,明明心中焦急,還得安慰兩位長輩:“遠蕭在被太子叫走前,曾派人送信出來,說他會隨即應變,讓我們一定不要擔心,他必定會平安回來。”


    可鄒氏越想越害怕,握著老太太的手,顫聲道:“可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個時辰了,宮裏一點消息都沒有,今晚還不知能不能回來。”


    老太太雖也十分不安,卻還是正色勸慰道:“蕭兒也不是未經過事的人,不至於這種場麵都應付不了,把心放回肚子裏,等他回來就是。”


    雙華也跟著勸慰幾句,可心裏哪裏放心的下。偏偏公主同魏將軍去了南方的別苑讚住,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京,現在連個打聽消息的人都沒。


    雙華走出花廳時,天已經全黑了,樹梢上寒鴉聲聲啼叫,她攏緊了鬥篷,莫名打了個冷磣。


    回房時,寶琴遞過來一封信道:“方才有人送來的,看樣子好像是個小黃門,奴婢不敢大意,趕緊交給夫人。”


    雙華心頭一跳,莫非是哥哥差人來報信,連忙讓寶琴先出去關好門,再將信打開,誰知竟看見裏麵寫著:“雲霆有難,速來找本王。”落款是一個龍飛鳳舞的“信”字。


    她捏著紙箋皺起眉頭,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到底該怎麽辦好,思索許久,終於決定將那封信燒掉,然後脫衣上床,告誡自己謹記哥哥的囑咐,千萬莫怕的亂了陣腳。


    她這一整晚都睜著眼,聽到外間的小小動靜,都會跳起來聽是不是哥哥回來了。


    可直到晨光亮起,顧遠蕭還是沒有半點音訊,侯府眾人連早飯都吃不下,隻等著鄒氏去找嫁進馮府的顧雙娥打聽消息。


    “馮家是皇後娘家,若是有什麽風聲,他們必定會提前知道。”


    老太太整晚也沒睡好,這時握著雙華的手繼續安撫道:“放心吧,等你婆婆回來,自然會帶來消息。”


    誰知鄒氏一直沒回來,倒是陪顧雙娥出嫁的大丫鬟匆忙回了侯府,急得帶著哭腔道:“太夫人也不知怎麽了,聽見馮家從宮裏傳的話,就突然昏過去,現在小姐急得直哭,派我先來送個信。”


    老太太一聽,也捂著胸口臉色發白,莫非,真是凶多吉少。


    雙華倏地站起,攥著帕子左右走了兩圈,看著祖母已經嚇得淚都落下來,終是下了決心,走過去對祖母道:“祖母莫要著急,我還有辦法。”


    老太太抬起淚眼,問道:“公主和魏將軍都不在京中,你還能有什麽法子?”


    雙華想著昨晚收到的那封信,猶豫一番,終是下定決心道:“總之祖母先回房歇息,其他交給我就是。”


    好不容易將祖母送回房哄著睡下,她走回臥房,將寶琴拉到身邊,小聲交代道:“幫我準備鬥篷和馬車,我要出府去。”


    第96章


    馬車停在馮府的門楣外, 雙華裹著黑色鬥篷探出頭看了眼, 然後吩咐隨身帶的丫鬟去找人送拜帖。


    外人的傳話畢竟不準, 她得去把婆婆給接回來,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顧雙娥將她領進門時, 眼下還帶著淚痕,馮博文始終默默陪在一旁,偶爾摟過妻子的肩,低頭輕聲安撫她幾句。


    鄒氏這時已經醒了,正喝著參茶,雙華同雙娥就坐在她麵前,聽馮博文道:“來傳信的,是在宮中的一個親信, 據他所言,陛下昨晚身體抱恙,準備移駕去華清宮休養, 將朝中諸事全交給了東宮做主。”他頓了頓, 壓低聲音道:“而東宮對長寧侯一向忌憚, 這次硬將他留在東宮, 裏麵一點風聲都沒。今早就有傳聞出來,隻怕,是要逼他交出手中金吾衛的兵權。”


    鄒氏握著茶盞的手開始抖, 顧雙娥生怕她又受刺激,忙摟住母親的肩,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


    雙華也聽得背脊發涼, 她雖不懂朝中之事,但也明白長寧侯被留在東宮兩日,陛下卻根本不過問,這到底代表什麽意思。


    可哥哥又怎麽會乖乖交出所有兵權,到時會發生什麽,她不敢想……


    在一片混亂中,她想起哥哥派人送回來的最後一句話,於是站起對姐夫道了聲謝,馮博文也是機敏之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顧雙娥的肩,便走出房去。


    雙華朝鄒氏傾身過去道:“現在所有的事,都不過是聽,誰也不知這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咱們可不能先亂了陣腳。”


    她深吸口氣道:“婆婆先同我回去,雲霆在被帶進東宮前,曾派暗衛傳話給我,說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讓我們留在侯府裏等他。越是風聲鶴唳之時,越是難辨真偽,既然如此,寧願按兵不動,除非是雲霆親口傳出的消息,其餘的,我都不願信。”


    鄒氏怔怔看她,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不知在什麽時候褪去了唯唯諾諾,顯出沉穩的主母風範,於是她將杯盞放下,理了理鬢發道:“好,咱們回府去。”


    顧雙娥想了想道:“我同你們一起回去吧,不然我也安心不了,順便也照顧下母親。”


    她出門讓丫鬟給她收拾箱籠,又同馮博文一起向公婆說明要去娘家住幾天,馮家十分喜歡這個兒媳,體諒她擔心哥哥的心,便安排了馬車將她和鄒氏一同送回侯府。


    雙華走回侯府的馬車旁,正要上車,腦中卻是一陣暈眩,寶琴嚇得連忙將她扶住,然後擔心地道:“夫人昨晚整晚未睡,現在又這樣奔波,可千萬小心身子啊。”


    雙華衝她擺了擺手,強自鎮定下心神,被扶著上了車,直到車簾被放下,她才放任自己往後靠去,顫顫闔上眼,壓抑那股濃濃的淚意。


    其實她怎麽可能不害怕,不慌張呢,可她現在是侯府主母,哥哥不在,她就必須將侯府撐起來,有太多的事,容不得她去哭去無助。


    她實在疲憊至極,被車廂搖晃著腦中漸沉,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馬車好像停了,本以為到了侯府,抬起手想讓寶琴扶她下去,卻聽見旁邊的寶琴警惕地喊:“是誰?”


    她倏地驚醒,聽見外麵有人道:“信王爺說,恰好撞見侯府的馬車,想請夫人下車一見。”


    雙華攥著手腕,逼自己冷靜下來:這世上哪有什麽恰好之事,信王特意等在這裏,到底是何意圖。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麽,於是吩咐寶琴道:“你在這裏守著,若有什麽事,隨時聽我吩咐。”


    然後她穿好鬥篷走下車,被那隨從領著走到一處石坊後。算起來,她已經有大約半年未見過信王,可他好像並沒有變,仍是那般招搖放浪,隻是麵容稍顯憔悴,手握一把骨瓷折扇,挑起桃花眼看她,十分唏噓地道:“雙華妹妹許久未見,竟是越發動人了。”


    雙華立即板起臉道:“若王爺還將雲霆當作兄弟,就應該喚我一聲嫂嫂。”


    信王看著她有些失神,隨即笑了笑道:“我還未甘心讓你嫁給他,又怎會甘心喊你嫂嫂。”


    雙華皺眉,並不想同他糾纏這件事,:“王爺派人送信到侯府,又特意引我相見,究竟想對我說什麽?”


    信王輕搖折扇道:“你可聽到風聲,東宮這次將雲霆囚禁起來,想要的,是他手上的兵權。”


    雙華手指一抖,強自鎮定道:“這些話無憑無據,也不知傳話之人是安著什麽心思,當不得真。”


    信王挑眉道:“那你可知道,本王與太子交情甚好,若是由我出麵去勸,也許……他能賣我這個麵子。”


    雙華眼眸燃起光亮,隨即又生出防備,試探地道:“那不知王爺可否看在和雲霆相知一場,幫他跑這一趟。”


    信王卻搖頭道:“隻怕,雲霆並不願承本王這份情。”他微微一笑,折扇往她肩上一搭道:“雙華妹妹,你卻可以。”


    他見雙華露出疑惑表情,身子往前壓,用折扇去挑她的發髻道:“若你願意好好求一求本王,本王就幫你去走一趟。”


    他將這個“求”字咬的格外曖昧,驚得雙華猛往後退,隨即捏起拳道:“雙華敬王爺是至情至性之人,相信你與雲霆多年的交情,才會放心來見你。隻是未想到王爺竟會落井下石,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王爺若不願就算了,我也該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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