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燁扯了扯嘴角,看著漂浮在水中一動不動的路軼,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出來。普瑪伸手握住陶燁的手腕,貼近陶燁的耳邊,輕聲說道:“接下來我們一起。”“一起什麽?”陶燁強迫自己將手臂的肌肉放鬆下來,低聲問。用鼻尖蹭了蹭陶燁的耳廓,普瑪用近乎蠱惑的聲音說道:“你隻要把火之力聚集在指尖就可以了。”習慣性地往一邊閃躲,陶燁和普瑪的臉拉開了一段距離。他撇了一眼普瑪上翹的唇角,淡淡地說:“等會兒。”“你後悔了?”普瑪問。將手腕從普瑪手裏拿開,陶燁抬手摸了摸唇角,用厭惡的眼神掃了眼漂浮著的路軼,說:“我有話要對他說。”普瑪略微思索了片刻,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陶燁趕緊去把話說完。沒再看普瑪,陶燁用火之力推動自己,向路軼的方向前去。停在路軼身前,陶燁微微仰起頭,盯住路軼那雙深邃的眸子。“路處長。”陶燁笑著,細細品味著路軼眼底出現的,陶燁從未見過的糾結情感。路軼當然無法回應,他喉嚨的肌肉已經無法動彈,就算是用規律之力也無法抵禦這種麻痹感。伸手抓住路軼襯衫的衣領,陶燁借著浮力浮到路軼的胸前,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路軼襯衫領口的縫線和紐扣:“真可惜,你從來沒有和我講過你真實的故事。”陶燁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路軼半闔的眼睛,那黑色的瞳仁深不見底,可陶燁卻能在裏麵看到自己的倒影。路軼的鎖鏈已經脫離了路軼的掌控,正在二人下方,往無盡的深淵墜落。陶燁低頭看向那個已經遠去,已經化為光點的鎖鏈,抿了抿唇,把目光轉回路軼的臉上,盯著路軼看了幾秒,突然收斂了笑容,用口型對路軼說了一句話。說完後,陶燁便一把推開了路軼,轉身回到了普瑪身邊。“說完了?”普瑪問。陶燁沒有回應,隻是懶洋洋地將自己的手臂伸給普瑪,示意他可以開始了。像剛才一樣,普瑪從背後環住了陶燁的身體,握住陶燁的手臂,輕聲提醒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不閉上眼睛。”陶燁冷哼了一聲,催促:“哪兒那麽多廢話。”隨著普瑪力量和記憶的湧入,陶燁感覺全身的火之力被無數根杜鵑花蕊纏繞了起來。一股極大的力量滲入陶燁全身,迫使他所有的力量向前方湧去。就在這瞬間,陶燁似乎看見了日落之下的廣闊平原。平原上,穿著白衣的規律之神和穿著紅衣的普瑪正站在橘紅色的餘暉中。然而這畫麵是虛幻的,很快就被出現在陶燁眼前的景象打破了。一座燃著熊熊烈火的巨大牢籠在路軼身周形成。火焰接觸到水的時候,不斷地發出撕裂的聲音,橘紅色的火光透過水流,將路軼的臉照亮。“然後呢?”陶燁推開普瑪的胳膊,冷冷地問道。普瑪拍了拍陶燁的肩膀,回答道:“沒有然後了,這座牢籠會將他永遠困在這裏。等我們需要的時候,他才會派上用場。”環顧了一眼周圍的水域,陶燁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一直認為,夢更真實對吧?”普瑪愣了愣,沒反應過來陶燁為什麽這樣問。淡淡地掃了一眼普瑪,陶燁癟了癟嘴,道:“沒什麽,你不是經曆過古希臘時期嗎,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哲學素養到什麽程度了。”普瑪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回頭望了一眼牢籠中的路軼,對陶燁說道:“好了,我們也該離開這裏了。外麵還有人間辦的人等著來殺我們呢。”“我們?”陶燁歪了歪頭,故作天真地問。普瑪解釋說:“你已經和我是一夥兒的了。”“哦……”陶燁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可是我說有過我和你是一夥兒的嗎?”作者有話說:來啦第82章 “什麽?”普瑪的聲音明顯在喉頭滯了滯。陶燁笑而不語,慢悠悠地將手上的紅翡手串脫下來,掛在指尖,衝普瑪晃悠。漂浮在水中,手串上的每顆珠子都被牢籠的火光照得剔透,恍惚如同漂浮在水中的血珠。霎時間,一簇火焰從陶燁的掌心燃起。在火焰環繞下,手串被高溫炙烤,劇烈地顫動了起來。“你幹什麽?”普瑪皺著眉,看著陶燁手上的手串,聲音不可察覺地微微顫抖。陶燁半垂下眼瞼,微微轉了轉眼珠,回頭看向路軼和那座牢籠。牢籠上的火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很快,這座牢籠便化為了幻影,消失不見。路軼所在的那塊水域重歸黑暗,隻有路軼身上的白色襯衫分外醒目。“讓你好好做個夢。”衝普瑪咧嘴笑了笑,陶燁的眼底滿是狂妄。陶燁話音剛落,一束刺目的光便從他們的正下方快速逼近。那條本該沉入水底的鎖鏈,像是時光倒流中的流星,劃破密不透風的黯淡,回到了路軼的手掌。路軼執著鎖鏈,遠遠地看向普瑪,聲音清冷:“的確好久不見。”怎麽可能……普瑪難以相信眼前的場景。路軼明明已經被他用花粉麻痹了,而控製路軼的牢籠更是堅不可摧,怎麽可能憑空消失。在如此的錯愕中,路軼已經快速逼近了普瑪。在眩目白光的裹挾下,路軼的鎖鏈以極快的速度擊向普瑪,鎖鏈掠過之處,水流激烈地攪動了起來。下意識地想用胸前的杜鵑花抵抗,普瑪卻發現,那些花蕊對路軼並沒有效果。鎖鏈沉重地落在了普瑪的肩上,強烈的力度讓普瑪的身體以一種誇張的姿勢蜷縮了起來。還不等普瑪從這痛苦中緩釋出來,陶燁便瞅準時機,一拳揮向了普瑪的胸膛。被火焰包裹著的,燃燒著的拳頭穿過普瑪胸口的皮膚,擊碎了普瑪的那顆“心髒”。心髒碎裂的瞬間,水域的黑暗漸漸褪去,四下又恢複成了李裏工作室內的模樣。連同水域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團被縫起來的靈魂,和陶燁造出來的複製體。陶燁站在原地,看著蜷曲在自己腳邊神誌不清的李裏,長舒一口氣。幸好他賭對了。在和普瑪聯手製造出牢籠囚禁路軼之前,陶燁在路軼身前說的那句無聲的話是:“這是夢,不要相信它。”說完這句話,陶燁看見路軼的眼睛亮了亮,一如從前路軼注視陶燁的眼神那樣明亮。到最後,普瑪都沒有想到,陶燁究竟是怎麽識破他的技倆的。他痛苦地捂著胸口,艱難睜開雙眼,向陶燁投去複雜的目光。陶燁知道李裏想問什麽,他在李裏身邊蹲下,伸手將李裏散在臉頰上的頭發撥開,認真打量起這張因痛苦而更顯美感的臉:“誰讓你一開始和我裝杯呢?”陶燁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和推理。從第一次見李裏時,李裏問他“夢和現實哪個更真實”時,他就覺得這些看似雜亂的事件一定和夢有關係。人做夢的時候,在夢中經曆的所有事都是親身經曆,然而隻有從夢中醒來,那些出現在夢裏的事物才會真實地留在人的腦海裏。所以,那些受害者的消失,對於目擊者來說,其實是一場夢。但為什麽那些受害者真的消失了呢,因為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是夢境。人習慣於區分夢境和現實,但很少有人能意識到,我們的許多記憶實際上從未在現實世界發生過,它們隻是夢中的靈光一現。普瑪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讓目擊者無法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從而將夢境變為現實。換言之,隻要目擊者或者當事人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普瑪的力量對於現實而言,就會變得蒼白無力。這一點在剛才的水域裏也有所體現。初進到那個水域時,陶燁心中還有顧慮,直到普瑪給他看那個方框裏的畫麵,他終於確信,對付普瑪不必使用太多力量,隻需要不相信夢境裏的任何事物就行了。在看到路軼捏碎陶熠靈魂碎片的刹那,陶燁的心中確實騰起了一片仇恨的霧氣,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正是普瑪最想要的。現實也許真的如普瑪展現給他的那樣殘酷,但陶燁一生追尋的東西並不是殘酷,而是殘酷中盛放的美好。畫麵播放到路軼把康乃馨一盆盆搬到陽台,細心地擺好時,陶燁突然想起來,在他那遙遠的幼年,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母親。陶燁的母親總因為陶燁貪玩而狠狠地打他,甚至賭氣摔壞陶燁最心愛的玩具。小時候的陶燁不止一次向神明許願,要換個媽媽。可是如今的陶燁,經曆過比母親的毒打殘酷一萬倍的現實,心裏卻隻剩下母親做的糯米雞和蘋果白粥。如果要他選,他寧願讓母親天天拿棍子打他,也不願讓那個對神明許下的願望實現。現在陶燁有選擇的機會,於是他寧願恨路軼一輩子,也不想親手碾碎那些本該綻放的康乃馨。能在時間蹉跎中留下來的並不是真相,而是美好。虛幻的美好存在於世,萬物得以在苦寒中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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