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 這個小九要打雙引號。 楚寒今已經不想再跟他玩下去了。 楚寒今淺淺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 小九趴在牆頭,腳踩著樹枝,扒著牆的姿勢似乎吃力,乖巧地說話:“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吃晚飯了嗎?” 楚寒今不想理他,也不想出來對質,顯得自己陪他玩了這麽久無聊的遊戲,很可笑。他裝作沒聽到。 小九晃著樹枝,表情有點忐忑,但又很親昵:“怎麽不理我了?你看看我呀!” 可憐巴巴的,聲音未脫稚氣,還有點奶。 楚寒今幹脆閉上了眼。 小九不停地喊他,喊著喊著,始終得不到回應,聲音開始帶了一點哭腔:“喂……” 這一聲,讓楚寒今心口像被針似的,驀地柔軟下來,重新抬起了眼皮。 “喂……”小九要委屈死了。 複雜。 無解。 楚寒今知道,越臨被他的直白刺傷,拉不下臉來再跟他好好說話,所以化成一個小孩兒,來親近他,還陪他玩兒。 剛才在門廊外晃了幾次,也許是想來和解,但現在誰的麵子都拂不開,隻好又扮成小孩兒。 雖然扮成小孩兒了,可終究是越臨先服軟,還能再僵著嗎? 耳畔,小九聲音哽咽:“你真不理我了?” 楚寒今又歎了聲氣,到牆角下,抬起一雙清澈的眼:“有什麽事?” 小九抽泣:“你出來嗚嗚嗚。” 楚寒今剛出院門,眼前撞出一顆黑色的腦袋,就被緊緊抱住了。小九才及他腰高,摟著他的腰,拚命蹭眼淚。 楚寒今心亂的不是一星半點兒,不知道是不是越臨的眼淚,摸他:“你哭什麽呢?” 小九:“你不理我嗚嗚嗚,好難受,我要難過死了!” 楚寒今安慰說:“我下午不開心,所以剛才沒有心情理你。” 小九說:“為什麽不開心呢?” 還裝傻。 既然越臨要扮演,楚寒今隻好陪他玩兒,囫圇說:“跟人吵架了。” 沒想到,小九濕潤的眸子看他,可憐巴巴的,“誰會和你吵架啊?你這麽好,那個和你吵架的人,一定也很難過。” 這是……越臨的心聲? 楚寒今算是感受到了:“也許吧。” 他想了想,又說:“我不好,我也做了讓他傷心的事。” 小九拚了命地抱他:“你最好了,你最好了。”眼淚還沒幹,似乎楚寒今不理人,讓他委屈得不得了。 向來都是受氣的樣子,難得這麽率性地使著脾氣,也許這才是越臨心中的難過和壓抑? 似乎隻有借著小孩兒,還能痛快地使出來了。 楚寒今一聲“越臨”送到口邊,但又咽了下去。如果他跟越臨確實沒辦法再好好說話,裝成小孩,至少不必直麵身份的衝突,反而能得片刻安寧。 ——那就這樣吧。 小九擦幹了眼淚,牽他:“我帶你吃飯。” 楚寒今:“好。” 小九鞍前馬後,給他夾菜夾肉,又說:“我以後天天都來找你玩兒好不好?” 他模樣真摯,楚寒今隻覺得有些感慨,不知道以後,越臨是不是一直得頂著小孩兒的臉跟自己相處。 他打起精神:“好。” 酒酣飯飽,小九吃完飯有點困了,說:“我送你回家。” 明明應該楚寒今送他回家,但兩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楚寒今道:“好,麻煩你。” 走到院門外的樹蔭裏,光線照下來,映亮小九的下巴和深色發亮的眼睛:“你回到家,說不定和你吵架的人就來找你道歉了。” “……” 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楚寒今心裏都懂,但還裝作不懂:“但願如此。” 目送小九抱著娃娃跑開後,踏入院子,越臨黑衣如墨,正站在茂密的樹影下等他。 楚寒今走近,便聽見越臨警惕的聲音:“那個小孩兒是誰?” “……” 聯想到剛才小九哭著到他懷裏說喜歡,要抱抱,楚寒今竟難得生出了現在的越臨極不可愛的想法。 楚寒今象征性地敷衍:“街上無意認識的。” 越臨:“是嗎。” 他還很入戲。 不僅入戲,嗓音依然端著:“你這麽喜歡小孩兒?” 楚寒今:“怎麽?” 庭院中風聲冷清,越臨聲音低了一會兒,來者不善:“我找回了原來的禁術秘籍,也許能讓孩子早點生下來。”第51章 51 楚寒今確認似的重複:“提前?” 尋常人都是懷胎十月,為什麽他能提前? 楚寒今第一反應不是提前了身子能輕鬆,而是擔心會不會影響孩子,同時思考可操作性。 越臨眼簾下垂,輕聲:“你不願意?” 並非不願意,隻是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 楚寒今:“提前多久?” 越臨側頭想了一想,似乎思考,半晌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提前一半。” 那……為什麽要突然提前呢? 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還是楚寒今本身被人盯上,處境危險,而越臨在魔族也樹敵太多,分身乏術。為了安全著想,早點將孩子生下來為好。 楚寒今並非不能理解這個決定,但想了一會兒,說:“我……” 他尾音難得地顫了一下。 月光照在他的臉,這段時間越臨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垂下了臉,幹淨的白袍光潔如雪,俊美眉眼烙著幾縷冷淡的月光。 楚寒今閉目,剛抬頭那一瞬間,眉心微微蹙著,越臨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他舍不得。 同床共枕認識那麽久,楚寒今一向冷靜,越臨很敏銳才能感知到他的情緒,孩子在腹中才幾個月,他舍不得,不僅如此,甚至有些微妙的無措。 世事真是奇妙,如果再好幾個月前,楚寒今聽說一位仙尊懷了魔君的孩子,隻會當成話本或是茶餘飯後的笑談,甚至話本裏故意宣□□拉的郎配,隻不過現在,他和越臨卻成了局中人。 最可憐的當然是小寶寶了,不是自己的孩子楚寒今都會覺得身世可憐,在父君腹中時便四處奔波,風塵仆仆,被人覬覦,與死亡為鄰,被迫早產……更別說是自己親生的。 可是,楚寒今也能理解,隻有他和越臨安全,孩子才能安全。 楚寒今抬眸:“他是禁術提前生出來的,會不會……成為奇怪的孩子?” 越臨緊繃的情緒緩和,垂下了眼,走到他一步之外,聞見空氣中浮蘊的檀香,聲音安撫:“不會,他好好的。” 隔了好幾天,他重新抓住楚寒今的雙臂,挪到腹部緩緩摩挲:“寶寶吃苦了。” 這句話對楚寒今說,也對腹中的小孩兒說。 低音沉靜,楚寒今耳後慢慢騰起一陣熱意。 有些羞恥。他以為氣氛會尷尬,越臨卻靠近,抱住了他的肩:“對不起。” 楚寒今意外地一抬眼。 黑暗裏,楚寒今看見那雙深色的眼,帶著熱意:“我前些天那麽對你,一是氣不過,不肯信你對我這麽決然;二是,我回來有些事要處理。” 楚寒今一抬頭:“什麽?” 越臨看了看周圍,輕聲道:“你前幾天猜到了。無論我怎麽怨你,也不會回魔族再為爪牙,這是我憎恨至極的地方。隻因我在考慮一件事。” 他扶楚寒今進了內室,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晨陽落陽的咒印是白孤教的,那天葬坑琴魔也與有聯係,我如果直接殺了他,線索便中斷了。” 楚寒今點了點頭:“我也一直想從他身上套出什麽。” 越臨嗤了聲:“你別看他對我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其實心眼多著呢,好好對他他會辜負你,按他的猜忌多疑也不會相信,還不如每天都踹他幾腳。” 楚寒今扯了一下唇:“這就是你每天吼他的原因。” 越臨微微笑道:“當然我也很討厭他。” “……”楚寒今拿起茶碗喝了口溫白開水,理解,“我若是經曆了你當年的事,對他們的恨不會比你少。” 越臨又給他添了水,神色凝重起來:“其實,查到那個咒印跟白孤有關係,我有些不好的想法。” 楚寒今:“怎麽了?” 越臨道:“我先前非常確定一件事,想害你的人藏在正道之中,被貪欲蒙蔽雙眼,墮為魔修,但還暫時偽裝著。如果僅僅如此,那問題沒到很嚴重的程度。” 聽到僅僅如此,楚寒今隱約感覺到了他想說什麽。 機鋒醞釀在空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