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離大榕樹不遠的地方。


    她穿著非常豔麗又暴露的連衣裙,臉上塗脂抹粉描眉塗唇,耳朵上帶著誇張的大耳環,脖子上帶著同款項鏈,身上背了個大包,正笑吟吟地看著胡鬧。


    雖然她化了濃妝,但是一看五官,分明就是放大版的胡鬧。


    就像每次上音樂課和體育課一樣,村民們都在圍觀。但是這次村民關注的目標不是孩子們,而是那個神秘的女人。


    他們指指點點,明顯是在對她的衣著裝扮評頭論足。他們看到那女人在看胡鬧,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


    被這麽多或好奇、或猜測的目光注視,胡鬧再也待不下去了,他一言不發起身就跑。


    郝爽老師驚訝地看過來,胡蘿卜連忙解釋:“老師,他不舒服,我去看一下。”


    郝爽老師見二人跑遠就宣布下課了。


    凱路和二蛋也跟著追了過去。


    大雨和大壯收拾了凱路和二蛋的書包,白菜和蘿卜也過來收拾靈魂的雙胞胎的書包。


    幾個孩子麵麵相覷:“怎麽回事啊?”


    “不知道啊。”白菜說:“胡鬧是看了那個人以後跑的。”說著抬了抬下巴,示意眾人看那個盯著胡鬧跑走的方向神情慌亂、不知所措的女人。


    蘑菇想了想,背起書包走過去問:“阿姨,請問你找誰啊?”


    女人愣了一下,囁嚅著小聲說:“我來找胡鬧,我是他媽媽。”


    蘑菇一聽就愣了,回頭看了眼白菜蘿卜,心說:胡鬧不是孤兒嗎?這怎麽又冒出來個媽媽?


    胡鬧心亂如麻,漫無目的地跑了很久。


    胡蘿卜氣喘籲籲地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都跑不動了,一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個彎著腰扶著腿喘粗氣。


    過了一會兒,二蛋和凱路也跑過來了。


    胡蘿卜把氣兒喘勻了,走過去蹲在胡鬧身旁問:“到底怎麽回事啊?你跑什麽呀?她是誰呀?”


    胡鬧低著頭抹了把臉,臉色灰敗地說:“她是我媽。”


    胡蘿卜抬頭看看跟過來的兩個人,見他們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心裏的疑惑也越來越大,回頭問胡鬧:“怎麽回事啊?你……你?”


    胡鬧低下頭,仿佛想把頭埋到身體裏去似的。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是在家實在呆不下去了,才會離家出走的。我根本沒想到她會找我,更沒想到她能找到我。我本來留了信,讓她別找我的,誰知道她怎麽找來了!”


    二蛋問:“你可真能整1。咋還離家出走了尼?你媽虐待你啦?”


    胡鬧搖搖頭。


    “到底為啥,你倒是說呀!你可急死我了。”胡蘿卜急得抓耳撓腮。


    胡鬧歎了口氣,語速緩慢:“我家原來住在市裏,我爸在我小的時候得重病死了。為了給他看病,媽媽把家裏的房子給賣了,我們就租房子住。媽媽每天就是這樣打扮著早出晚歸地去工作,我自己呆在家裏,經常會餓肚子。偶爾出去玩的時候,總是被街上的孩子欺負,他們說我是沒爸的野孩子,說媽媽不是好人……我就跟他們打架,他們人多,我總是挨揍的那個。媽媽每次看到我挨打受傷也不說什麽,我哭著說不讓她那樣打扮她也不聽,第二天依舊那樣出去工作。後來有一天,我和街上的孩子們又打了一架,那次,我把罵我罵得最多最狠的孩子的腦袋給打破了。他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怕我把他打死了。我想反正媽媽也不在乎我,就給媽媽留了一封信,讓她不要找我,我就離家走了。我走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苦,最後流浪到了快活林,後來就遇見你了。”


    胡蘿卜上下地打量胡鬧,就他這小身板竟敢和一群孩子打架?胡蘿卜感到難以置信:“你還能把人家頭給打破啦?”


    胡鬧點點頭,“那次,我瞅準了他,他們過來圍攻我的時候,我一頭把他撞倒,騎到他身上按著他打,不管他們怎麽打我我都不放手,後來抓了塊石頭把他頭打破了。”


    凱路想到了關鍵問題:“當時你不是沒上學呢嗎?怎麽還會寫信呢?”


    胡鬧神情赧然:“我哪會寫信啊?我是畫的。”


    胡蘿卜一聽畫畫便笑起來:“你是怎麽畫的,讓我們開開眼唄?”


    胡鬧瞅瞅他,撿起個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隻見他畫了一隻蒙了頭巾的大猴子,挨著她畫了一隻張開五指的手,挨著手畫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又畫了一隻小猴子,小猴子的旁邊畫了好幾棵密密的樹。


    大家看了半天,誰也沒看明白。


    二蛋好奇地問:“這是啥意思呀?”


    胡鬧一下一下指著說:“媽媽、不要、找、我、我到有林子的地方去了。”


    二蛋指著中間那個圓圓的東西問:“這是啥玩應?”


    “棗啊?吃的那個紅棗。”胡鬧解釋。


    二蛋目瞪口呆,好久才伸出個大拇指誇讚,“奸,太奸了!”


    幾個孩子都大笑起來,胡鬧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胡蘿卜想了想又問他:“這麽長時間了,你怎麽不跟我說實話呢?”


    胡鬧歎了口氣,“剛開始被你拉回家裏,說心裏話我根本沒覺得會呆下去,以為你隻是臨時起意,時間長了就會煩我的,沒想到我們的友誼還挺穩固的。其實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有溫暖的家、羨慕你有愛你的父母、羨慕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不管吵啊鬧啊,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多幸福啊!”


    胡蘿卜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胡鬧會經常沉默無語、性情改變,原來他一直藏著心事。


    凱路說:“胡鬧,其實你這麽做是不對的,再怎麽說你也不應該離家出走啊!你媽媽得多擔心哪?再說了,你打了人家的孩子,你跑了,人家能善罷甘休嗎?不得找你媽媽算賬啊?你想過她該怎麽辦嗎?你家是不是離這很遠哪?人海茫茫,她能漫無目的地找到這來得多不容易啊?說明你媽媽其實是很愛你的。”


    胡鬧愣住了。他的確隻想著自己了,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衝動會給媽媽帶來什麽後果。其實他早就後悔了,非常想媽媽,可是他的自尊心又讓他沒臉回去找媽媽。


    胡鬧眼圈發紅,抱著兩隻胳膊,呆呆地看著腳尖。


    胡蘿卜用肩膀碰碰他,“得了,別想了,快起來回去吧,這樣待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胡鬧木然無語,被胡蘿卜拽了起來以後,呆呆地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


    這邊,蘑菇已經把胡鬧媽媽帶回了家。


    兔子媽媽上午睡了一覺才覺得好一點,正捂著半張臉在做飯,到客廳取東西時忽然看見蘑菇和白菜蘿卜帶了個穿著暴露的女人進來,心裏很不高興。


    蘑菇給媽媽介紹,說她是胡鬧的媽媽。


    兔子媽媽愣住了,這個突發情況實在讓她感到意外。


    胡鬧媽媽走上前真誠地表示感謝。方才回來的路上蘑菇已經把胡鬧在自己家生活的事兒跟胡鬧媽媽講了,胡鬧媽媽當時的表情是又驚又喜。


    兔子媽媽把蒙在嘴上的布拿下來,請胡鬧媽媽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水,剛要說話,兔子爸爸從外邊回來了。


    胡鬧媽媽忙站起來跟兔子爸爸打招呼。


    兔子媽媽給老公做了介紹,見老公直勾勾地看著胡鬧媽媽,就讓他去廚房摘菜。


    兔子爸爸趕忙走了,白菜和蘿卜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胡鬧媽媽說:“這段時間麻煩您了,孩子不懂事,讓您受累了。”


    兔子媽媽“唔”了一聲接著說:“當初他和我小兒子認識的時候沒說他有家,我們以為他是孤兒呢,就收留他了。現在好了,你們母子可以團聚了,這是好事兒啊。不過,我可得說說你,這孩子可得看好嘍,怎麽能讓他自己到處跑呢?是不是你對他關心不夠啊?”


    胡鬧媽媽羞愧地說:“是啊,我光忙著工作了,沒有時間照顧他,他可能是生我的氣吧,就跑了。我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這兒來,說來也真是慚愧。”


    兔子媽媽有點生氣。


    一直以來,自己和老公把胡鬧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撫養,不僅僅因為胡鬧救了自己的兒子,更因為他是個可憐的孤兒。如今得知胡鬧沒有對他們說實話,她心裏當然會不舒服。


    可胡鬧是個孩子,但凡家裏有一絲溫暖他都不會離家出走,顯然胡鬧的媽媽作為母親並不稱職。更何況她的穿著打扮讓兔子媽媽看著非常刺眼:這哪裏像一個正經女人的裝扮哪?特別是自己老公還盯著她看了半天,兔子媽媽心裏就更別扭了。


    兔子媽媽心裏不爽,嘴上就沒留情麵:“你就這一個孩子,又不是一大堆,怎麽不能對他好點兒?但凡好一點兒,他就不能跑,我說的對不?還有,你看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當初我見到胡鬧的時候,他穿得非常不好,吃的就更不用說了,瘦得不像樣子。要我說,咱當媽的可不能太自私了。”


    胡鬧媽媽聽了兔子媽媽的冷嘲熱諷知道她誤以為自己虐待胡鬧了,心裏委屈可是又無法辯駁,嘴唇哆嗦著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抿著嘴不再說話。


    兔子媽媽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沒法再深說,就讓她休息一會兒,中午留在這吃飯,自己轉身去廚房了。


    蘑菇見胡鬧媽媽情緒低落,就端過水來讓胡鬧媽媽喝。


    胡鬧媽媽強笑著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光了。悄悄擦擦眼角,然後看著空空的水杯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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