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隋君清雙眼一眯,似乎想說什麽,然而下一秒,他先是忽然移開視線,隨即直起腰,將旁邊的椅子拉開。鄧筠溪看著他的動作,心中警鈴大作,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拂袖,見他側坐下來,膝蓋正對著她膝蓋側麵,手肘搭在案上,曲腕支額,其眸色耐人的還掃了一眼她垂落在腿上不停絞著手指的雙手。


    鄧筠溪正無措,緊接著就聽到他簡潔有力的話,“解釋。”


    來了,還是來了。


    鄧筠溪緊張的捏了捏指尖,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在心裏深深呼吸了一個輪回,她強顏歡笑的解釋道,“其實這是個最美的意外。”


    隋君清不語,依舊看著她,唇角的笑意怎麽看都像藏著刀一樣,鄧筠溪的心肝兒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偷窺你的你信不信。”


    聞言隋君清輕嗬了一聲,此時略略濕潤的黑發還披散在肩後,堪堪用一條青色的發繩隨意將一半綁了給起來,綁得很鬆,整體看起來這人散漫又慵懶。


    鄧筠溪眉頭一皺,這廝發尾還不停的滴著水,都沒怎麽擦吧。


    擔心他會著涼生病,鄧筠溪不由得關切道,“你還是先擦擦頭發吧,萬一著涼了怎麽辦?”


    “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是有意的?”


    “?”


    鄧筠溪一噎,這什麽回答?


    “這些都不重要,你趕緊去把頭發擦幹。”鄧筠溪霍然起身,忽然話鋒一轉,“你告訴我毛巾在哪,我拿來幫你擦!”


    很平常的一句話,然而隋君清疑惑了一下,“毛巾是什麽?”


    “……”翻車了,古代不管這玩意叫毛巾,而且那時候還沒有毛巾呢,鄧筠溪深覺懊惱的偏了偏頭,最後挽救道,“我嘴瓢,我想說的是擦頭發的布。”


    隋君清眼簾一抬,陰陽怪氣道,“你來尚書府不是為了去找沈將離嗎?”


    鄧筠溪眨巴眨巴眼睛,為什麽會有一種覺得隋公子好像是在吃醋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開門紅小肥章!給大家拜個早年啦~


    我挖的坑,該怎麽填……ini


    ☆、知而不已誰昔往


    軟磨硬泡,隋君清還不是任她擺布,細心的擦著他的長發,鄧筠溪發現這廝頭發柔軟得不像話,手感超棒。


    “那幫你擦了頭發我就去找沈將離嘍?”她試探性一問。


    背對著她,隋君清眸子一低,選擇一言不發。


    “為什麽不說話呀。”鄧筠溪歪頭,身子前傾看著他。


    下意識的,隋君清跟著偏頭,結果兩人鼻尖輕微一擦,唇跟唇距離近得差點親上,兩人同時愣了幾秒,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


    鄧筠溪平常大大咧咧,不拘小節,頗愛鬧騰,其眉目乖張靈動,如葵朝陽,極為惹眼,但他鮮少會這番安靜的近距離去看她。


    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鄧筠溪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在這一瞬間其實她腦內飛溯過無數個反問:親嗎?親不親?要不要親?是我主動親上去還是閉眼等他親?


    想著想著,忽然後腦勺一重,“唔、”


    根本來不及反應,後腦勺被人一摁,鄧筠溪在閉眼輕唔出聲的瞬間,緊接著唇上一涼,接觸柔軟。


    !


    意識到是什麽柔軟,鄧筠溪突然雙手激動的攥緊了他的衣衫,心裏腦裏一瞬間的全都雀躍得炸開了花,什麽想法什麽意識通通變得無影蹤。


    闔著眼,隋君清摁著她後腦勺的手掌逐漸往下,放到她纖細的後頸處,輕輕吻了吻唇角,之後用舌頭描繪著她的唇形而繼續淺吻著,溫柔而不失耐性,最後一點點深入,探入齒腔,濕軟的舌頭靈活地帶動著她的,輕吮,輾轉,勾纏,挑逗,吻得極其溫柔,撩心。


    “君清我跟你講一……”門霍然打開,楊知一手拿著折扇一副焦急的模樣,然而看到裏麵什麽情形的時候,他驀地一愣,嘴巴微張瞬間噤音,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也就是這個時候,鄧筠溪忽然觸電般的推開了隋君清,臉蛋紅撲撲的,不知是因接吻的還是被羞到的,可能兩者都有。而楊知一也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收回臉色,他假裝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經曆一樣的淡定轉身,抬步就要走。


    “回來。”隋君清眸光微黯,聲音有點沙啞低沉,比平時不一樣。


    楊知一覺得自己耳朵一定聽錯了,這時候還回來幹嘛,他摩挲了一下扇子,沒有回過身,因為他總覺得隋君清會因為自己壞他好事而捶他。


    鄧筠溪在原地覺得好窘,手足無措的左右看了看,“那啥你們不是要聊事嗎?我待在這裏也沒用我先走了。”


    丟下這一句話鄧筠溪一個箭步就往門外走去,動作之流暢迅速,毫不拖泥帶水,好似生怕隋君清會把她揪回去一樣。她走得實在是大步流星,等楊知一反應過來時這姑娘已經跟自己拉開距離了,神情複雜,他心說:你留在這裏起碼可以穩定那人的情緒。


    “不是有事要說嗎,是什麽?”收回目光,隋君清像沒事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領口,還彎腰將那塊掉在地上的幹布給拾起來擱在案上。


    楊知一眼神狐疑的回過身,折扇一展,抬肘,用扇麵擋住自己的鼻下,他問道,“你確定現在就要說正事了?”


    同時心裏腹誹:剛剛還處於旖旎,確定真的不回味一下嗎?


    隋君清自然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眼簾一抬,眸間情緒波瀾不驚,卻無端讓人感到他此時的心情好像不大好。維持著用扇麵遮住自己的動作,楊知一猶豫了下才踏步進來,坐在他對麵的位置。


    兩人各自沉默了須臾,最後還是楊知一壓低聲音好奇道,“今日晨的事情,你怎麽看?”


    隋君清眸光微閃,“你先看這個。”說話的時候他緩緩起身便往書格走去,拿出一本書,從中取出了一張已有折痕的紙條。


    楊知一輕咦了一聲,看著他將紙條展開繼而攤在他麵前。


    兩行字,不過說是字倒真勉強,說是符號還差不多,歪歪扭扭的,奇形怪狀,真醜。吐槽歸吐槽,認認真真看下去,楊知一發覺其間有些熟稔呀,像是在哪看過一樣。


    “這不是……那啥…民族文字?”楊知一定了定神,沉凝道。


    “涼恭族與胡爾雅族的文字是相同的,瓊雯之前是柳燕聆時,就跟一群胡爾雅族人生活,語言文字她該是有接觸,再說到涼恭族,宮宴不正是有幾位……?”隋君清指尖一滯,神色沉思。


    如果真的是西涼國涼恭族那幾位做的事情,那麽這還牽扯到白石溪的話,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了,蓄謀已久,必有所圖。不過這整的事情還有一個端倪,就是蛇,蛇是怎麽來的?


    楊知一將目光落到那紙條上,思考間,最後的疑問脫口而出。


    忽然煩躁的拿起扇子打在手心,他幹脆道:“若不先將此話翻譯後我們再作細聊,現在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隋君清微點下頜,繼而又聽到他說,“清心殿臨近西閣,我恍記得那日我二哥好像逃出來了?今日早朝燈遙這小丫頭不是說那女人是想轉移贓物,你說會不會是跟我二哥有關。”


    “平王要這鐲子有何用?你不覺得這更像是欲加之罪嗎。”隋君清不動聲色的反駁他。


    楊知一一愕,是啊,二哥還要這鐲子有何用?這鐲子可是燙手山芋,若被發現了就再也解釋不清了,況且二哥現在的處境也不好,他沒理由要回鐲子,除非……他想借著他在冷宮沒有人進來搜查而將其藏好。雖然理解了但不代表什麽都想通,前幾日為何二哥要出逃?


    “那這女的來清心殿是作甚?”楊知一感到不解。


    隋君清目光一垂,“……紙條興許會有答案。”


    楊知一默然不語。


    “昨夜國君找你了。”他倏然換了話題,語氣平淡毫無起伏,明明是句疑問去成陳述。


    一提到這個,楊知一眉頭一皺,臉色蔫了下來,“我不是沒忍住就出頭了嗎,父皇對我這種行為極其不滿,因為我這是駁了西涼國王子的尊麵,毫無理智可言,父皇為這事,在無極殿冷著一張臉差點訓了我一晚上,嘖,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鬧心。”


    “……”


    桃苑。


    沈將離從隋府取了些東西回來就接到鄧筠溪要來找她的消息,收拾好東西便獨自在房內待了片刻,這段時間也不見她人影,不知又去作甚了。一個人無所事事的待著確實無聊,沈將離撐著下頜開始打量起麵前這雅賦會奪魁而得的琉璃飛蛾燈盞,著越看就越覺精致,漂亮。


    門‘咯吱’一聲,有人輕輕將它推開,門開了個縫隙,月光傾落,光華冷色。


    “我來晚了。”鄧筠溪兩頰泛著粉紅,語氣抱歉道。


    回過神,沈將離抬頭,見她似乎氣喘籲籲的樣子,“沒事,過來坐下吧。”


    說完話還貼心的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推了一個位置。


    鄧筠溪嗯嗯應聲,提著裙擺就走入房內,沉薑倒沒有跟上來,而正在大堂與裴堯一處。


    反身將門關上,鄧筠溪走到她對麵的凳子上就坐了下來,上上次見過沈將離時,她還是氣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十分虛弱,則昨晚宮宴見過一麵,氣色好得根本無法將那奄奄一息的樣子聯想起來。本來想找她敘舊,不過宮宴,這場合也蠻不適合敘舊,所以鄧筠溪也就沒找她,而是拖到了現在。


    敘舊,蠻多舊要敘,因為她對於南修山刺殺及之後發生的事情,是真的蠻好奇的。


    “你知道沈千秋嗎?”沈將離兀自開了話頭,隨即將茶杯往她麵前推了推,示意她將其飲下。


    鄧筠溪視線一垂,單手便握上冰涼的茶杯,神色沉思,“沈千秋……這名字,有點熟悉。”


    正想著這熟悉是哪來,忽然沈將離就說出了一句讓她驚訝的不得了的話。


    “他是我生父。”


    鄧筠溪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不是、你是怎麽知道的?”她感到匪夷所思。


    沈將離眸子一暗,情緒難辨,她伸出手小心的摩挲著麵前那琉璃飛蛾盞燈,語氣清淡,“宋姨原是我母親生前的貼身丫鬟,母親生下我便難產而死,我父親的身份頗為敏感,世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朝廷對他有所忌憚,所以我更不能被暴露。母親死後,宋姨留在隋府,同著隋老爺隋夫人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並給我捏造了一個假身份,信以為真。”


    聽到此處,鄧筠溪倒抽了一口氣,她實在沒想到沈將離還有這一層身份!


    隻是沈千秋這名字是當真熟稔,可是她這一時半會實在想不起來。


    “雖然我對於這素未謀麵的父母很陌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問隋夫人,夫人隻答父親是個重義氣且實誠的將軍,則母親是個溫婉柔順的姑娘。母親給我留了一封書信。”她頓了頓,神色遲疑了一下,才道,“……其實父親出事的時候,那些人因為母親是西涼人的身份而對她進行猜忌誹謗,暗疊宮的殺手也當夜潛進府內刺殺她,母親早已料到,便帶著宋姨進了密道逃亡。”


    鄧筠溪認真的聽著,突然聽道‘暗疊宮’這三個字,靈光一閃,她猛然間想起一件事來。那時候楊知川說什麽來著,他當時有聽到黑袍人與暗疊宮的那人的談話內容,大致是什麽‘第一次我替你拿到了你想要的東西,第二次我替你除掉你的眼中釘,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要沈將離死’。


    除掉眼中釘。


    莫非這眼中釘是沈千秋?而第三次的要求是想要沈將離死,當時鄧筠溪還不解,為什麽那暗疊宮的殺手要來殺沈將離,不過現在知道了沈千秋是她父親後,鄧筠溪幡然醒悟,因為他們之間的身份。


    有人忌憚或者厭惡沈千秋,視他為眼中釘,千方百計的想除掉他,而沈將離是他的女兒,那人怕東窗事發?或者怕她的存在會對他不利所以就想處理個幹幹淨淨?


    鄧筠溪凝重臉色,微抿了一口冷茶,不敢確定,不過她還是將那日楊知川看到的事情及其自己的猜想都告訴給沈將離。


    謎雲更濃。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話說,並大家撒了一堆狗糧


    ☆、樓高風危不知恐


    細細聽下,其實其間還有諸多疑問,每件事情都沒有溢於言表的簡單。


    兩人隨便聊了聊,忽然沈將離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接下來連看著鄧筠溪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後者一臉莫名其妙。


    “那日君清哥是不是給你下了一碗長壽麵?”沈將離撐著額角,看她。


    鄧筠溪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她問的是上個禮拜的生辰宴時。“你怎麽知道啊?”她感到奇怪道。


    沈將離忽然放下曲起的手肘,視線有一陣散。在鄧筠溪的生辰還沒到的時候,不記得是哪天晚上,她經過膳房,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過去,本來沒什麽,隻一眼她猛然頓步,定住視線,竟然看到最不該出現的人此時正在膳房內從容不迫的忙活著,沈將離神情呆滯了些,這讓她感到特別的玄幻。


    與隋君清一同長大,她從未見過他進膳房,更別說是下廚了。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是她對他的印象。


    放輕腳步,走近去看,膳房內光線較為昏暗,燭光嫋娜,橘色光暈一圈圈柔軟的披在他肩上身後,墨發散垂,緞白色長衫仿佛是泛著微茫,黑與白的視覺盛宴,極其惹眼。他身影頎長,姿態從容,做事不疾不徐,且條理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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