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你到底要幹嘛?”


    “我叫顧芳華,是個樹靈,家住黑風寨前坡八排六號……”


    “你說你是啥玩意兒?”她有些頭疼,可能是貧血。


    “樹靈,取日月之精華而生的樹靈,算不得妖,也稱不上仙。”顧芳華跟嘮家常似的靠近如煙,一臉無害地道:“姑娘已經砍了半坡的樹木了,我是我們家十八代單傳,實在不能被姑娘砍掉。”


    說罷,還幻化了樹形,靈活的轉動身子,用枝幹指了指下身,“昨天要不是你們斧子斷了,我就成樹墩了。”


    還別說,這幻影她給一百分!


    如煙懵圈了。若他說的都是真的,那可大有來頭。


    想了想,她又道:“你既說你是樹靈,哪來的十八代單傳?別想蒙爺。”


    “姑娘有所不知,樹靈也會傳宗接代的,我確實是顧家獨苗。”


    她生生斂眉,沉默了片刻,直視顧芳華,“那你來找我,是要我幫你開枝散葉?”


    顧芳華麵紅耳赤,“姑娘真愛說笑。”


    如煙白他一大眼瓜子,“我是說種樹!”


    顧芳華當即抱拳躬身,“姑娘大恩……”


    “哎——”她伸直胳膊製止,“你既是土生土生的寨子樹,想必很清楚我們寨中的情況。種樹浪費錢,砍樹才有錢,我們沒有錢,所以愛莫能助。”


    顧芳華猶豫地蹙起了眉,“那姑娘可否答應不砍樹?”


    如煙坐回虎皮石椅,“那對寨子有什麽好處?”


    顧芳華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一臉認真道:“我願幫姑娘振興寨子,打敗對山的野豬寨。”


    她怔了怔,忙跳下椅,湊過來問:“此話當真?”


    “如若食言,悉聽尊便。”


    如煙大喜,臉上和善,禁不止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這鼻是鼻,眼是眼的,簡直越看越俊俏。


    最終二人一錘定音,達成協議,隻要她不砍樹一天,他就得幫忙打敗野豬寨。


    隻不過……夕陽西下,顧芳華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有事?”


    “沒,隻是……”他支支吾吾半晌,方才道出實情:“現在啄木鳥隻啄我了,有些疼。”


    如煙:“……”


    於是協議上又加了一條——


    樹方可住下,但避免白吃白住給寨方帶來損失,以先生身份,給寨中老小上課。


    ☆、罵人也是技術活


    其實如煙答應讓顧芳華住下,主要是她覺得寨子之所以打不過別人,不單是因為窮,還因大家都沒讀書,不懂用計。


    三十六計中,隻曉得最後一計。


    隧以顧芳華的身份,該是有文化的人,若當真能打退野豬寨,恢復生計,她也樂得不砍樹。


    哪料沒過幾日,上至八十歲老婆子,下至六歲小孩童,都對這新來的教書先生十分崇拜,直逼她寨主之位。


    這就不在如煙的計劃之內了,於是千思萬慮之下,她喊來了小黑。


    “聽說這些日子,顧先生講課挺不錯的。”她說得漫不經心,眼睛緊盯小黑。


    “有勞寨主找了先生,我等感激涕零,先生更是不辭辛勞,真是於心不忍……”


    “啊?”如煙的眼睛睜得極圓,十分難以置信。


    顯然,小黑未曾留意如煙的神情,就連他回答時都有些心不在焉,那視線一直膠在外頭,見她沒吭聲,又拱手道:“若寨主無叮囑,我先告退了。”


    如煙擰巴著眉,才一擺手,小黑就飛快地離廳而去。


    她愈想愈不對勁,自上次匆忙協議後,她也沒再見過顧芳華,更沒留什麽心思,如今看來,說不定他是野豬寨派來的奸細,要搞垮她寨中的人心,於是蹙起小秀眉,擼起袖子,十分謹慎地跟在小黑後麵,若她撞見顧芳華蠱惑人心,定以力拔山兮氣蓋世之勢叫他絕後。


    誰知一路而來的,竟還有許多寨中的老少,紛紛搬著小板凳,一個個嗷嗷待哺地坐在下麵,等著顧芳華開講。


    如煙尋了最後的位置坐下,遮遮掩掩。


    顧芳華依舊一身綠衫,站在上頭一派溫文爾雅,笑眼聰聰,開場就引起了座下的歡呼,“今天我們要學的是罵人。”


    如煙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麵微露不恥之笑。


    這還要學?這可是黑風寨,誰不是打娘胎出來就會罵人的。


    忽的想著有些好笑,她竟會來聽一棵樹上課,搖頭垂笑,就要起身離去。


    這時,前撥也有人嗆聲了:“先生,咱們罵人不僅狠,還上不來台麵,恐怕先生都接受不了”


    顧芳華一點不惱,反而點頭道:“那就勞你做個示範。”


    那人也不含蓄,張口道:“你個孬種,你全家都是孬種。”


    座下哄堂大笑,連顧芳華也笑了起來。


    “挺好,隻不過有些不妥。”他笑得如沐春風。


    到底嫩著啊,如煙頷首在心裏說著,人已要起身。


    “以後記著,上自高祖下至玄孫的九代直係親屬都得算進去。”


    眾人恍悟她恍惚。


    再看向顧芳華,陽光淡淡灑在他頭髮上,看起來就是那種家教很好,讀萬卷書清雅出脫的美公子,卻不想是如此秉性,是她瞎了眼。


    一堂課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結束了,眾人紛紛散去,她本正欲偷偷離去,就聽登場掃地的阿婆喃喃自語:“怎麽每次上完課地上都有樹葉,明明方圓的樹都被寨主砍得差不多了,飄也不至於此啊?”


    “咳,”她佯作路過,阿婆抬頭望她,忙不迭招呼,她拍拍阿婆的肩,說起渾話來一派逼真,“定是哪家猴孩子頑皮,回頭我就替您說去。”


    打發了阿婆,她就匆匆上台,逮住一隻綠衣少年。


    顧芳華見是如煙,笑得滿臉是牙,“姑娘好。”


    “好個屁。”她拉他衣領,迫使他低頭,“能不能看緊你身上的毛髮。”


    顧芳華修長的睫毛眨巴著,肌膚勝雪,他望著她,困惑不解,“我沒脫髮。”


    說話間,獨特的氣息噴灑在如煙鼻翼,叫她驀地臉紅,忙鬆開他,別過臉去,“我,我是說你的葉子,別叫人瞧出你是樹靈。”


    不明所以的人兒又湊過去問:“為什麽?”


    “哪這麽多問題。”她轉頭就對上他放大的臉,薄唇微張,明眸皓齒。


    如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瞧瞧,她這幾年抑鬱寡歡到什麽地步了,竟對一棵樹有了絲非分之想。


    轉念,她故意扯開話題,“你不是說可以打敗野豬寨嗎?怎麽沒聽你提出計劃。”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說人話。”剛剛才被小黑折騰過,再整這套虛的她牙都快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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