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大概是那邊又收不到信號了。”他們隻能這麽想,畢竟整整十二號人呢,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消失。局麵一下子凝重,將陳詞和陳念拉回現實。是啊,他們現在還處在危險當中,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沒時間可供耽誤了。距離時空重疊結束隻剩下了幾分鍾,他們必須速度快點。他們迅速走到長廊盡頭,沙弗萊使用身份卡打開大門,陳念邁步踏入,看到門內景象的那一瞬,整個人愣在原地。相隔五米放置的兩個培養基,以及設立在前方的控製台,管道從天花板內伸出連接培養基的頂部,輸送營養物質,同時將代謝廢物過濾。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更多細節,儀表盤上代表著能量強度的曲線便驟然滑落,將他們拉回現實世界。陳念一個箭步,衝到左側的培養柱前,整個房間失去光源,隻有二十人隨身攜帶的探照燈的光束交織,但遠達不到明亮的程度。和先前看到的大型培養房間不同,此處的培養柱還是完好的,隻是表麵落滿了灰塵,裏麵早已空無一物。就連控製台都在。陳念的呼吸愈發急促,他緊貼著培養皿表麵,轉過身,似乎在這一刻,進入到了透明器皿的內裏。能清晰看到對側的另一個培養柱。曾經蜷縮著身體,雙眼緊閉,漂浮在其中的嬰兒已然消失不見。在他的肩頭,有月亮形狀的胎記。陳詞:“……”他同樣走上前,來到對側的培養基處。陳詞站定,抬起眼眸,和五米之遙的弟弟對視。陳念瞳孔一縮。仿佛在轉瞬間,回到了那場夢境。有著金色眼睛的異形穿梭在房間中,忙碌地照顧著器皿當中沉睡的嬰兒,從它肩部伸出的四條手臂隨意伸縮,同時完成著許多件事。它把兩個嬰兒照顧得非常好,直到……金色紋路被詭異的藍侵染。它,被寄生了。先前陳念不明白為什麽異形的態度會產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現在,他全都知道了。從悉心保護,到狠厲鏟除。陳念深吸口氣,他抬手揪住防護服胸前,似乎如果不這樣做,心中湧現的悲涼就會讓他無法呼吸。縱然殘存下的記憶隻剩下夢境裏的一些,竟然也會對那一直照顧著他們的異形,產生感情。原初生物們也會這樣嗎?對於那些低等的來說,應該不會吧,它們隻剩下生存的本能,連智力都非常低下。但像是海皇這樣的超級原初生物呢?一路上他看到了麥克西尼流下眼淚,更是在米德加德體內感受到痛苦和憤怒。好……好奇怪。沙弗萊也想到陳念給他詳細講述過的夢,皺起眉頭。隻是他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用於培育兄弟倆的實驗室,應該在相當秘密的地方吧,他們隻是從水族館的長廊穿過,就進入到了這裏。他走到對側的門前,抬起手腕,識別身份卡。隻聽滴的一聲輕響,殘存的電力讓門艱難打開了。然後,沙弗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培養間。兩個相距不過五米的柱狀培養皿,以及中央前方的控製台。陳詞和陳念當年所處的實驗室,並非唯一。他向前走了幾步,能量檢測儀上的數據突然不穩地波動,但波形完全不同於之前的幾次空間重疊,更像是受到了某種紊亂影響。“我們可能要接近能量源頭了。”沙弗萊道,他打開通訊頻道,向另一邊的特戰隊長匯報:“這裏可能隱藏著能量波動的源頭,你們那邊情況怎麽樣?”“我們派出了探測機器人,發現了不少人類留下的痕跡,而且有許多非常新鮮。”特戰隊長的聲音不甚清晰,大概是能量波動幹擾了信號頻道。沙弗萊略一思索,道:“先在原地等我們一下,下次空間重疊,我們會與你們匯合,先一起去搜幸存者的蹤跡。”“收到。”這是當下最為妥當的決策。一百二十多號人已經分成了三波,戴維斯小隊失去聯絡,行蹤不明。隨著越發深入核心區域,他們不能再分散了,否則一旦信號幹擾的情況再度發生,很難重新匯合。況且,留著那個能量源,保持規律的空間重疊也很重要,不然有很多在現實中已經損壞道路沒法順利通過。傅天河來到沙弗萊身邊,兩個人望著前方的培養室,誰都沒有說話。許久,沙弗萊看向傅天河,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問道:“你會擔心嗎?”傅天河:“擔心什麽?”沙弗萊:“陳詞。”“唔,沒什麽好擔心的吧?”傅天河撓撓頭:“他還能當著我的麵變成八爪魚怪物不成?而且就算變了也沒關係吧,隻要靈魂還是熟悉的那個,搞搞人外好像也挺時髦的。”沙弗萊忍不住失笑。是啊,沒什麽好擔心的。此刻的兄弟兩人一定比他們更加困擾,他們就不要表現出來,加重兄弟倆的心理負擔了。“走吧,去見麵看看。”這方區域內的係統都保持著低能耗狀態,能夠支持最基本的運轉,包括溫度調節,相比外麵零下十幾度的天寒地凍,確實要暖和不少。一連開啟了七八道門,都是完全相同的房間布置,搞不清兄弟倆當初是在哪個房間裏被培育長大的。這些空著的培養柱裏,曾經也浸泡著和他們一樣的胎兒嗎?現在它們又都到哪裏去了?這是個不能細想的問題,因為無論結果如何,都是那麽殘忍。眼看著能量又要重新升高,傅天河攬住陳詞肩膀,道:“走吧,我們回去,和大部隊匯合。”陳詞沉默地點點頭。他回過身,最後看了一眼培養室,自從陳念做過那個夢之後,他就一直很在意,想著自己也能不能回憶起一些相關的畫麵。可是沒有。就算再怎麽努力的想,他也什麽都記不得。陳詞最早的記憶竟然是在五歲的時候,沙弗萊偷偷帶著他從白塔裏溜走,他記得男孩探頭探腦,仔細四處觀察著,躲開所有人的樣子。哦,還有最後他們被抓到,沙弗萊挨訓委屈哭了,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現在想來,可能是從前被保護得太好,沒有什麽深刻到足夠被記住的回憶吧。如果自己也能像陳念一樣,稍微記得些就好了。陳詞還是頭一次陷入這種,無論再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的局麵,從小到大,他總能把所有事都做的非常好。縈繞在心底的情緒,叫做挫敗嗎?不過也無所謂了,弟弟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不該成為困擾的理由。他們之間,無需攀比。空間重疊再度發生之時,二十人的小隊重新踏上升降梯,他們經曆重重消毒,通過清掃區,進入到了上方其他人所在的區域。大部隊正在等候。隊員們席地而坐,抓緊時間整備,有不少人靠在牆邊,稍微打個盹休養精神。特戰隊長也罕見地顯露出疲憊,但仍舊沒有休息,緊盯著虛擬屏中拍攝到的畫麵。“怎麽樣。”沙弗萊問。隊長並未直接回答,他指了指屏幕,示意沙弗萊看。因為光線不好,探測機器人拍攝到的畫麵不太清晰。但能看出整座設施呈現出古羅馬角鬥場般的圓形,一層層的階梯向上,用環帶狀的走廊連接,牆壁上鑲嵌著數道厚重大門。而在圓形中央,躺著一隻龐大的獅鬃水母。獅鬃水母本就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水母之一,觸手可達三十五米的長度。然而作為原初生物的它,可比正常體型放大了十倍不止。光是那傘形的軀體,就足有三十米,層層疊疊如同不斷堆放的布料,因為脫水幹燥起皮。下方的八組觸手更是恐怖,大概有四百多條,達到恐怖的千米長度,宛若數不清橙色的藤蔓攀附於牆壁,散落在環形走廊。比起什麽實驗場所,更像是專門為獅鬃水母打造的墳墓。它的每一根觸手上,都布滿了尖刺和裝滿毒液的囊,能夠射出毒素,讓生物全身麻痹而死。而且在水母的傘蓋之下,還有數不清的橙色球泡。“哇,這些是水母的卵嗎?”陳念忍不住湊得更近。雖然隻係統學了幾個月,但他好歹也是搞博物學的,認識的物種可不少。在繁殖季節,獅鬃水母會聚集在一起,釋放大量精卵,有些精子會遊進水母體內發育,更多則以受精卵的形式在海水中生長。“這些東西應該是發育過幾天的受精卵吧。”陳念琢磨道,“不知道還有沒有活性,要是像我們之前看到的藍色蟲巢一樣,就麻煩了。”特戰隊長道:“原本這些受精卵有更多,但是不少都被搬走了。”“搬走了?”“嗯,如果探測的不錯,這裏應該是一處避難所,設施內居住著很多人類。”沙弗萊:“先暫時修整吧,等大家都養足精神,調整好狀態,我們再過去調查,不差這一會兒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