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用力閉了下眼,將眼眶內所有的液體都擠出去,他不再耽誤時間,按下病床旁邊的呼叫鈴,將這一消息告知醫護人員。看到迅速進入病房的醫生護士,傅天河終於確定了,這不是夢。他已經醒來了。接下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自己似乎正在接受進一步的檢查,傅天河不太清楚,他剛醒過來,腦子還有點模糊。陳詞一直站在醫護身後,安靜地望著他,雙眸不再流淚,但仍舊濕潤。混混沌沌地過去幾個小時,傅天河感覺到力量正重新回到自己體內。如果他沒聽錯,九月說他已經昏過去了半個月,在床上無知無覺地躺了十幾天,按理說他現在應該腰背巨痛,可竟然沒特別難受。很顯然,這段時間他被照顧得非常好,有人在不斷給他翻身,放鬆肌肉。傅天河嚐試著轉頭,去看人群之外的少年。轉——頭——好,這次成功了!他眨了眨眼,和先前相比,輕快許多。醫生們確定傅天河的情況一切正常,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經曆過如此多的磨難,在極度危急的情況下接受了手術,病人竟然順利地成功醒來,初步判斷還未曾受到其他嚴重的影響。嶄新的醫學奇跡已然誕生,此後傅天河每再多存活一天,都會將記錄刷新。本著不過多打擾的原則,醫護們很快就離開了,迫不及待將這一消息分享給更多的人。於是icu內又隻剩下了陳詞。興許是一口氣睡了半個月,傅天河並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疲憊不堪,他精神好得很。傅天河嚐試著吞咽一口,有點陌生,畢竟他已經有半個月沒驅動過咽部的肌肉了。“九……九月……”聲音小得形同蚊呐。“嗯,我在。”陳詞坐在床邊的陪護椅上,給傅天河整理好被子,重新握住alpha的手:“不舒服的話就不要說話了,現在好好休養要緊。”但傅天河很想說。他肚子裏有一籮筐的話,想知道他們當時是怎麽把神誌不清的自己追到的;想知道自己的逃走有沒有影響到其他人;想知道九月怎麽會突然哭出來;還想講出先前昏迷時經曆的離奇夢境。才幾個小時過去,傅天河回想起來,就已經有很多畫麵變得相當模糊了,他怕時間再久一點,自己就會全部忘記。他做過很多夢,但這一個格外特殊,特殊到傅天河知道他必須把它記錄下來。所以他暫且擱置了其他問題,忍著不適,斷斷續續地講出了夢中的經曆。夢裏有湍急流淌的紫色河流,數不清的殘軀斷肢,和他一起被衝走,他拚盡全力,穿過一片童話般又暗藏殺機巨型紫晶叢林,來到一處粉紅色的湖邊。在湖的中央漂著陌生女人的屍體,她一襲華服,脖子和臉上帶有花紋,眉心中央,是一道銀色的豎線,就像……就像……陳詞:“就像閉著的眼睛?”“對,差不多就像閉著的眼睛。”傅天河繼續道,“我想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就伸手碰了一下,結果她整個人碎掉了,有一隻金色的眼睛在我麵前漂浮,我把它抓到手心裏。”“現在想想,眼睛也可能是她眉心豎線下麵含著的。”傅天河想要給陳詞詳細描述那陌生女人的長相,卻無論如何都記不清了,隻記得她非常漂亮,漂亮得簡直不像是人類。“我不知道那個金色眼睛是不是和我的義眼有關。”雖然已經過去挺長時間,但傅天河還是非常懷念曾經的那顆眼珠子。然後就是天空破裂,粉色的雨落下,應該是醫生用手術刀切開他的頭顱,再用尖嘴鉗撐開傷口,用從兄弟倆體內提取出來的生物因子,衝洗大腦皮層上的紫晶。傅天河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腦袋,還被紗布包著,做開顱手術他的頭發肯定都被剃掉了,希望能快點長出來。陳詞將傅天河所說的話記錄下來,發給陳念,也許弟弟能通過繪畫,將當時的場景複現。“別再說話了。”見傅天河講完,陳詞就製止了他,“先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急,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夠討論別的。”他端來桌上的溫水,把吸管插入其中,送到傅天河唇邊。傅天河咬住吸管,含了一口水在嘴裏,慢慢地吞咽下去。身上有很多地方在痛,大概是因為晶體刺破了皮膚,一想到之後可能會留下許多疤痕,傅天河就在心裏歎氣,悲從中來。他的狀態越來越差了,之前還能算個不錯的帥哥,現在頭發也白了,右眼也癟了,身上還多了許多傷疤,也就是九月對自己有濾鏡,不離不棄。傅天河自己都嫌棄自己。得知傅天河蘇醒,沙弗萊和陳念火速趕來。他們進入病房看望,傅天河仍在icu,醫生們隻允許他倆待上十幾分鍾。所有知曉傅天河真實情況的人都欣喜異常,陳念和沙弗萊也不例外。沙弗萊背著吐血的傅天河在雪原上奔跑,帶他遠離大門,之後又火速回來,把傅天河送到醫院,自己還因此在經受了無數次身體檢查和隔離,好在疫苗以及陳念提供的血起到了作用,他並未被感染。之後沙弗萊聽陳念詳細講了,他們一路追蹤傅天河,在回收站裏發生的事。得知麵對傅天河的慘狀,陳詞流下了眼淚,沙弗萊半晌沒能說出話來。陳詞終於能夠懂得感情,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好事。隻是封印解除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沉重到帶著強烈的宿命感。他們剛剛確定了陳詞因某些原因,無法打開大門,傅天河就突然逃走了,用自己的淒慘狀況刺激得陳詞流淚,突破封印。是巧合嗎?沒人知道。但短短幾天內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實在讓沙弗萊不得不多想。現在他們倒是可以打開那扇大門了。他把自己的想法講給陳念,陳念也有類似的感覺。“我就是覺得傅天河和哥哥好可憐。”陳念輕聲道:“唉,他們那邊折騰成這個樣子,之後咱倆身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難道大家都需要經曆這些狗屎的宿命,才能解決問題嗎?”沙弗萊堅定道:“我相信會有好結果的。無論發生什麽,我們一起麵對。”陳念笑道:“你是被上天寵愛的人,從小就在幸福中長大,當然會對未來抱有最美好的希望,我可沒那麽樂觀。”“我把我的全部分享給你,現在你同樣也是被全世界寵愛的人。”沙弗萊揉揉陳念的頭發。如今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會一直持續下去嗎?他不知道。第183章 想得再多也不過是徒增煩惱,保持好的心態很重要。沙弗萊早就有許多相關的經驗,他所有的患得患失,焦慮不安,也隻是在暗戀時期,針對於陳念產生的。正如少年所說,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個樂觀主義者。沙弗萊:“正好也到該為辰砂例行檢查的日子了,我再去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線索。”陳念:“好。”他們回到皇宮裏沙弗萊的臥室,陳念幫著alpha做好固定,給他戴上神經適配器,看指示燈發出白光,坐在床邊安心等待。還是有點定不下神,陳念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庭院,深吸口氣,再呼出來,盡量平複心跳,他拿出觸控筆,決定畫會兒畫,做點自己最喜歡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已經是數不清第幾次進入到辰砂的內核程序當中。所有的流程沙弗萊都已經熟練到能夠閉著眼睛完成了。隻是這次剛一走進紙片門,他就意識到了不同尋常之處。往常會在雨幕中央,安靜坐著的赤紅色身影消失了。沙弗萊站在原地,朝著四麵八方看過一周,都沒能發現那道屬於辰砂的身影。“cinnabar?”他提聲喊道。聲音以電信號的形式擴散出去,激起許多數據漣漪,暗淡的光逸散,就連逆升向上的雨幕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雨絲不穩地搖晃著。但沒有回答。沙弗萊邁開步子,他在這片無止境的空間中行走,從黑走到灰,無論他再怎麽尋找,cinnabar都不見了。難道說辰砂出了什麽問題?不,不會的,信標還在正常運轉。如果它真出現問題,正不斷運行著的工廠車間和動力艙室,會第一時間失控,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沙弗萊想到他進入三水內核時,gibbsite說過,它一直都通過數據作假,向喬險峰隱瞞內核的真實情況。辰砂同樣可能也是用了點小手段,造成消失在這次空間裏的假象。cinnabar的意思非常明顯,它不想見他。辰砂能夠通過遍布在信標中的無數監控,看到每一寸角落裏正在發生的事情,它肯定知曉自己這次過來,除卻日常維護,還有其他事想問,幹脆就直接躲起來了。為什麽不能回答?難道說……傅天河的異常行為,真的和信標們有關?沙弗萊緊緊皺起眉頭。他又想到傅天河當時的情況,傅天河獨自一人在隔離病房裏休息,沒有任何人進去過。但病房內有許多醫療設備,同樣開啟了智控係統,如果辰砂真的想要動一些手腳,輕而易舉。沙弗萊的心忍不住向下重重地墜去。既然都找不到人,他沒有再待在這裏的理由。沙弗萊長長吐出口氣,最後朝cinnabar應該會在的地方說了句“那我走了”。便輸入退出的指令。看他摘下神經適配器,陳念滿臉驚訝:“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我連cinnabar的人影都沒找到。”沙弗萊道,“它在故意躲著我,看樣子接下來我們隻能靠自己了。”陳念努努嘴:“靠自己就靠自己,咱之前做的那麽多事情,其實信標也沒幫上多少忙,它們一個個都和謎語人似的,真不知道最初是誰設計的程序,就不能弄得清楚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