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十幾年來一直都承受的事,你沒有理由辦不到。他將臉扭到另一邊,不去看正在發生一切。疼痛從肘彎處傳來,非常痛,畢竟那可是一根很粗的針。針頭刺破皮膚,穿過肉,又紮進血管。陳念忍不住想,會有皮膚和肉留在針管裏嗎?就像削尖的竹竿插進泥土,土會堵滿竹芯,那他的肉是不是也堵滿了針管?陳詞同樣也完成了穿刺,來自兄弟倆,卻完全相同的暗紅色血液,順著兩根透明軟管無聲流淌,進入到正隆隆運行的精密儀器當中。它將過濾出血液當中特殊的生物因子,直接注入到另一側病房中,傅天河的體內。希望能有點用吧。陳念在病床上躺好,護士來到他另一邊,在對側的相同位置又紮了一針,這一針是要將完成過濾的血液,重新輸回他的身體。腕上的終端這時震動一聲。陳念的兩隻手完全不敢動,拜托小護士幫自己接通。沙弗萊的聲音急促且疲憊,他駕駛的飛行器回來之後,就立刻接受全身檢查,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會兒,就得知傅天河逃走的噩耗。他在觀察室裏追蹤傅天河的蹤跡,同時又派執行隊封鎖傅天河途經的所有道路,防止ashes擴散。“我和陳詞正在濾血。”陳念輕聲道,“傅天河在旁邊搶救呢,你怎麽樣?”沙弗萊:“我沒事,就是現在還不能從觀察室裏出去。”陳念:“那你好好待著吧,給我們做技術支持就好。現在這種情況,我們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醫生們身上,也真是辛苦他們了。”沙弗萊嗯了一聲,一時間兩人誰都沒再說話。陳念不去看正從他身體裏流出,還有輸回去的兩條血線,他注意著陳詞,哥哥似乎平靜了許多,也許是覺得兩隻胳膊上都紮著針,不好擦拭眼淚,他已經停止了哭泣。很難說清這一刻陳念心中是何種感覺。他非常希望傅天河能夠活下來,但alpha慘狀又提醒著他,到底有多難。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呢?陳念忍不住難過,知道哥哥有了能陪伴在身邊的alpha時,他是多麽高興啊。他欣喜於終於有人能夠靠近陳詞,陪伴他踏足世界的每一處角落,他甚至還以相當挑剔的眼光,幫著陳詞去判斷傅天河究竟是不是個好alpha。如今他們四個終於相互坦誠,也見了麵,彼此相處合拍,應該充滿歡樂地玩到一起,又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噗——!”傅天河感覺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雙臂沉重得猶如兩塊巨石,墜著他的身體向下沉去。無論再怎麽拚命劃水,也隻能在幾秒內獲得一次口鼻露在外麵的機會,冒著被嗆死的風險奮力呼吸。紫色洪流渾濁,無法像在水中那樣睜開眼睛看清前方。傅天河幹脆閉上雙眼,全憑一腔本能前行,反正就算把眼睛睜得再大,看到的也隻有不斷從他麵前飄過的人類肢體,隻會讓他的心愈發冰涼沉重。不知遊了多久,在傅天河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的腳底踩到了某個堅硬的東西。他精神猛然一震,雙腳在上麵重重地一踩,整個人浮起許多,借著這股衝勁,傅天河向前滑了數米,明顯從流速的變化中感覺到水變淺了。傅天河踩著腳底的堅硬,一步步向上,終於看到了凸起的棱刺。那是一叢無比巨大,足有兩層樓高的紫晶,生長在河流邊沿,戈壁灘上的紅樹林般,向著無休止的遠方蔓延,成為紫色河流的岸。這玩意兒傅天河簡直再熟悉不過,因為縮小版的就存在於他眼眶裏。他定了定心神,努力攀爬上去,直到雙腳離開液麵,傅天河回頭看了一眼,仍有數不清的人體組織在河流中沉浮,被帶向遠方。他小心翼翼地順著那根晶體向上攀爬,腳底濕滑,掌心也因為濕著很難抓穩,傅天河幹脆把衣服脫下來,撕成兩半包在手上,增加摩擦。翻過目前所在的這一叢紫晶,視線變得稍微開闊些,傅天河訝然地發現,所有的空間都被它們擠占,他正身處一片猙獰的紫色森林。他停在原地,略微歇息,雙腳蹬著斜刺出的一根晶體,防止自己身體一軟,滑落下去。與其在這裏幹等著,不如繼續前行,找找出路。傅天河緩過來一些,便繼續在不同的紫晶之間攀爬。每一步的邁出都相當謹慎,隻要稍微失足,他就有可能被鋒利的晶體洞穿,如同新鮮出爐的羊肉串,整個人穿在上麵,然後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滑落,眼睜睜看著胸腹處的洞口越撐越大,最後失血過多而亡。傅天河不知道自己行進了多久。保持著絕對專注的狀態,實際上相當耗費心神,他走走停停,終於在爬過一株五米多高的紫晶花後,看到了開闊地帶。那是一口凹陷在晶體叢林裏的湖。湖水既不是正常情況下的澄澈淺藍,也不是象征著ashes的夢幻紫色,而是泛著淺淺的紅。傅天河非常熟悉的淺紅。那是多年來他注射的基因抑製劑的顏色。先前他並不知道這神秘的違禁藥劑究竟由什麽做成,但如今傅天河明白了,無論疫苗,還是所謂的基因抑製劑,都是從九月血液裏提取的。傅天河沿著斜長的晶體一路滑下,來到湖邊,天空被晶體和湖麵映成某種紫紅,是讓人滿心壓抑又忍不住恐懼的色調。他深吸了口氣,站到湖的邊沿,盡管它像是能夠救他命的東西,傅天河仍保持著最基本的警惕,沒有歡呼著衝進去。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那片湖水。竟然是溫熱的。一圈圈漣漪自他指尖擴散,傅天河收回手,他耐心等待了一會兒,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發生。他這才慢慢地向著湖中行走,讓這股溫熱的淺紅色液體,淹沒自己的腳踝和雙腿。是溫泉般的舒爽,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暖流中舒展開來。困倦蔓延,讓眼皮變得沉重,他右側的眼皮已經被刺了個稀巴爛,傅天河撩起湖水,輕輕地淋在上麵。有點疼,但和他十幾年來忍受著的痛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麽。傅天河觀察著四周,發現在湖的中央,隱約有一道身影。像一根枯木斜插在湖水中,胸口以上的部位露出水麵,淺金色的長發漂浮,讓傅天河第一時間都沒能辨認出那是個人。除了他,還有其他人也在這裏?驚訝的同時,傅天河又不禁欣喜,這是不是預示著除他之外,還有其他感染者從ashes中活下來?他深吸口氣,按捺住過分激動地心情,踩著湖底的沙石,一步步向湖心的人影挪去。很快湖水淹沒了他的胸口,腳下也不再能踩到底。這湖水似乎有著治愈身體,恢複體力的功能,傅天河隻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又或許是因為湖中央的那個未知存在,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動力。遊得近了,他看清那人應該是個年輕的成年女性,她有著月色般淺色的長發,雙眸緊閉,麵色慘白,一些紋路順著她的脖頸,從衣領中伸出來,一直蔓延上臉頰。不知為何,讓傅天河想到了在月光外壁上看到那扇大門,門上也有著相似的雕痕。那些紋路呈現出近乎凋零的灰色,比起美麗的紋身,更像是曝出的血管,或扭曲的蟲屍,毫無美感可言。饒是如此,那似畫筆勾勒出來的安靜容顏,仍舊散發著奪人心魄的美麗。她額頭上,有一道細細的豎痕,淺銀色。傅天河撥開水草般濕冷的長發,終於能夠近距離觀察,她身上看起來沒有傷口,也不存在ashes突破體表的征兆,不像自己,已經是個眼眶開花的怪物。傅天河伸出手,想要探一下她是否還活著,或者嚐試著將她喚醒。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到女人麵頰,一道裂縫卻從他碰到的地方出現。那細小的裂紋迅速向著四麵八方攀去,似巨型蜘蛛密結的網,植物扭曲的根係,轉眼就爬滿了整個麵龐。傅天河驚得立刻將手收回,隻見裂隙的末梢還在不斷順著她脖子向下,同灰色的紋路一起,交織成濃淡兩色的花紋。他聽到哢嚓哢嚓的不斷聲響,仿佛有誰咬碎了一張香脆的薄餅。那些裂縫迅速蔓延到了衣領之下,傅天河無法看到的地方。然後它們越擴越大,大到傅天河能夠透過縫隙,窺見女人麵頰之下,正在流淌的東西——它碎了,裂了。整個人如同被摔碎的陶瓷人偶,變成一塊又一塊的殘片,灑落在湖水當中。淺發徹底失去光澤,成為傅天河先前在紫色河流中看到的,一塊塊帶著發絲的頭皮。金色的物質宛若流沙,流淌出來,曾經的十幾年中,傅天河的左眼就是相同的金色。他想要伸手去撈,卻什麽都碰不到。周圍突然發生了猛烈的震動,湖水開始顫抖著上下起伏,周圍的荊棘叢林劇烈搖晃,有什麽東西正不斷敲打,讓它們斷裂破碎。大塊晶體落入湖中,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響,迅速沉入湖底,而粉磨簌簌落下,浮在水麵上。傅天河艱難地保持著身形穩定,他的手指被濕漉漉的長發纏繞,立刻想起了清理下水道入口時,那種惡心粘膩的感覺。他看到頭頂異色的天空破開了一道口子,有鋒利的刀豎直切過,然後兩側被撐開,讓它呈現出黑洞洞的梭形。恍然間,他似乎聽到了來自天邊的聲音。——不行,已經長在一起了,如果強行取出,他會立刻死掉!一滴滴淺紅色的雨,從那道裂隙中落下,嘩啦啦地打在湖麵,無數漣漪似從千萬道聲波爆發,相互幹擾著,抵消著。而處在湖中央的傅天河,就要承受那無數波紋的衝刷。先前還在他身邊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碎塊沉入湖底,隻有纏在傅天河手指上的一小從發絲,和一隻水波中上下起伏的眼球,處在傅天河的視線當中。那是一隻淺金色的眼睛。傅天河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他不能靠近岸邊,因為正不斷掉落下來的晶體,很有可能把他砸中,湖中央又會受到太多波及。他伸出手,抓住浮到他麵前的眼球。無神的金色眼睛就這樣躺在掌心,沉默地注視著他。傅天河抬起頭,再度看向天空出現的裂口,幾滴粉紅色的雨落進他的眼中。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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