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萊率先繞過凸起的外牆,看到了那鑲嵌在外壁上的金屬大門。這是一扇造型相當標致的大門,標致到搭眼一看,就知道它絕對是被誰設計好的。金屬整體呈現出鉛灰色,左右兩扇嚴絲合縫的對在一起,中間的門縫細微到連頭發絲都探不進去,它的下半部已然被風雪掩埋,從外露的形態推測,整扇門應該足夠五米高,被埋住了兩米。坍塌已久的信標上竟然能夠出現這樣的門型結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巧合。陳念驚訝地哇了一聲,他一步步走到門前,仔細觀察著情況。門上刻有繁複的花紋,紋路足夠一指深,可見門究竟有多厚,花紋有著半月形的輪廓,左右兩側聚合起來,就形成了一輪滾圓的月亮。如同一張青白的對稱麵孔,冷峻又嚴厲。至於為什麽是月亮而非太陽,或者說其它物什,陳念也弄不清。他第一時間腦子裏浮現出的,就是月亮。三人用精神力去探,但精神力就好像被某種奇異的物質吸走了般,無法向內深入哪怕一寸。強大如陳詞,都沒辦法知曉門內的情況。“這是我們能夠進去的地方嗎?”陳念抬起手,輕輕摸在了門上。金屬早就被凍得和腳底堅冰一樣寒冷,仿佛能夠隔著厚實的手套,將寒意傳遞到指尖。陳念把他能夠到的地方全都摸過一遍,嚴絲合縫,看來隻有想辦法把門打開,才能進去了。根據這兩天探查到的情況,月光的封閉性好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他不覺得除了眼前這扇門之外,還有其他能夠他們溜進去的通路。隻是……要怎麽做呢?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聲音正在呼喚。——來,到這裏來。陳念摘下手套,掌心貼上去的瞬間,竟然沒有想象中會凍得一哆嗦的冰涼。他閉上眼,凝神去感受,紋路清晰印在掌心,五條曲線被陳念的五根手指壓住,卻如同自他的指尖發出,蜿蜒曲折地糾纏。是巧合嗎?從昨天剛靠近月光時起,就出現在心底的奇異感覺不曾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竟呼之欲出般衝到喉頭。——打開門,到這裏來。陳詞如同也聽到了這道聲音,走了過來,他站在陳念身邊,同樣伸出手,摘下手套,輕輕按在門上。在兄弟兩人同時觸摸到門上圓月紋路之時——耀眼的光芒驟然從陳念的左肩迸發而出!那是就連厚實衣服也無法完全遮掩住的光芒,讓身旁的沙弗萊都不免側頭,避免雙眼被灼傷。光芒被皚皚冰雪反射,如同一千麵鏡子,一萬扇玻璃曝曬在烈陽下,無數條光路筆直投射,相互穿插著,交織成萬花筒般錯亂的囚籠。然後鏡子碎了,玻璃也碎了。數不清的碎片將光反射成更為淩亂耀眼的模樣,它們無孔不入,就算沙弗萊已經閉上雙眼,仍被刺得發痛。烙鐵般滾燙的溫度自肩頭胎記上發出,如果這時候扯開衣服,陳念就能驚訝地發現,月牙形狀的胎記成為火紅,恍若正在燃燒的恒星——就要擊穿天空上,那輪被烏雲遮掩的,真正的太陽。輕微的刺痛自五指的指尖傳來,細小的傷口悄然出現,鮮血流出,順著紋路流淌,擴散至整個半月,將其染成祭祀般的鮮紅。陳念瞪大雙眼,訝然地注視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鮮紅蔓延著,如同在這一刻被賦予了真正的生命,縱使周圍氣溫低到不應該有任何液體自由流淌,仍無法阻擋這種自發的擴散。相較於陳念這邊的奇異景象,陳詞的那一側無動於衷。他右肩的胎記並未發出光亮,也沒有從指尖冒出鮮血。同樣也應該有什麽感覺是從他心底呼之欲出的,但就像此前十多年裏的無數次,一層薄薄的膜裹在他身上,讓一切都被過濾,再過濾。無論是由內而外,還是由外到內。止於淡漠和遲鈍。幾十秒後,屬於陳念的血終於蔓延至紋理的邊沿,它在門縫處等待著,等待著,期盼能夠得到另一側的回應。然而什麽都沒有。光芒不甘地消散,原本無聲流淌的血迅速被凍結,成為紅色的冰晶,簌簌落在雪地上,碎花般綻放。陳念驟然收回手,猛地後退兩步,撞到了沙弗萊胸前。不行。單靠他一個人,無法打開這扇大門。事到如今,陳念非常確定這扇門就是通往月光的正確入口,並且是為他們兄弟倆設計出的。門上的紋路正應對著他們肩頭上的胎記,印章般規整打下的胎記。隻是陳詞為什麽沒有出現和他相同的反應?既然自己可以,那哥哥沒道理不行啊。陳念看向陳詞,隻見陳詞麵色發白,他緊緊抿著雙唇,如同在忍耐著某種強烈的不適。有什麽東西想要從他的身體裏迸發,如同泥土之下的種子,由春雨澆灌而出的磅礴生命力。卻被牢牢阻擋,滯塞感堵在胸口,甚至都讓他呼吸困難。明明被召喚著,也想要熱切的呼應,卻為什麽辦不到?“陳詞?”陳念輕輕喊了他一聲,短短這一會兒工夫,陳念五指的傷口已經被凍上了,沙弗萊趕忙給他戴上手套。陳詞用力閉上雙眼。為什麽呢?為什麽陳念如此順利,他卻完全無法做到?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就在這一刻。隻聽撲通一聲悶響,站在門前的三人驟然回頭,卻發現傅天河跪倒在地。他上半身痛苦地躬著,一隻手撐著雪地,另一隻手緊緊抓住胸前,厚實的衣物在他掌中擰成一團。他痛苦地喘息著,發出再明顯不過的囉音,最終咳嗽幾聲,有什麽東西從頃刻間喉頭噴出來。傅天河艱難地定睛看去,隻見白色雪地上綻開幾片鮮紅,飛濺的紅色揮毫潑墨般狂放。陳念:“啊——!”陳詞瞳孔猛然一縮。他一個箭步衝到傅天河身邊,扶住alpha的肩膀,不斷有血從傅天河的唇角溢出,冒著緋色泡沫,刺目的鮮紅之中夾雜著晶瑩的點點碎屑,似紫色的流沙。情況怎麽會突然惡化成這樣?!沒人能夠做出回答,陳念和沙弗萊也衝到傅天河身邊。陳詞當即抄起登山杖的末端,尖銳的金屬照著掌心狠狠一劃,鮮血湧出,在下一刻流入傅天河口中。隻是現在的傅天河連吞咽行為都很難做出,一時間他身下被更多的血染紅,有他自己的,也有陳詞的。陳念手忙腳亂地從他和陳詞的背包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血,還有用於加熱的小鍋。誰都沒想到傅天河的情況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兄弟倆沒取太多的血,一共就隻有小小的六支,剛剛在路上還被傅天河喝下去一支。沙弗萊眉頭緊皺,要知道在陳念和陳詞走上前去時,他回頭看了傅天河一眼,當時傅天河的情況還挺正常,怎麽突然就倒地吐血了呢?沙弗萊望向大門,隻見金屬門的邊沿,不知何時竟生長出了紫色晶體!那一叢叢紫色如同受到某種呼應,迅速向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延伸,準確來說,是朝傅天河而來!同樣,蟄伏再傅天河體內的ashes,也在竭盡全力想要和同伴匯合。“快帶他離開這裏!”沙弗萊當即作出決定,他拉著傅天河的肩膀,把alpha整個人拽起來,將背上的包一扔,背著傅天河向遠離大門的地方狂奔。“小心!”陳念驚呼,正從傅天河口鼻中不斷噴出的血落在沙弗萊側臉,在沙弗萊皮膚上沾染紫色的晶瑩。第177章 但沙弗萊已經顧不得了,他隻期望著自己十多年之前注射的疫苗,現在還能夠起到相應的作用。陳念見狀,也趕忙跟上,他拎起被沙弗萊扔到旁邊的包,剛邁出一步,差點被沉重的包墜得跌倒在地。這也太沉了吧!陳詞立刻過來,抓起背包的一根帶子,兄弟倆合力將包拖著,追在沙弗萊身後,在厚厚雪地裏留下一道犁地般深刻的拖痕,以及兩串匆忙的腳印。沙弗萊背著傅天河一路狂奔,終於到了千米開外的地方。他將傅天河放下,小心地注意著,沒讓傅天河靠著月光的外壁,誰知道會不會繼續有晶體從中探出?“怎麽樣?”沙弗萊低聲問道。傅天河艱難地點點頭,他麵色慘白,說不出話來,但情況看起來比方才在門口時好了許多,起碼不再是整個人痛苦地蜷在一起了。“我們這就回去。”沙弗萊操縱終端,呼叫他們停在五十公裏開外的飛行器。陳詞和陳念幾分鍾後才姍姍趕來,兄弟兩個都累得不輕,特別是陳念,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了。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吭哧吭哧喘著粗氣,隻覺拎著包的那隻胳膊就要斷掉,劇烈運動讓肺部發出疼痛,尤其是傷口所在的地方。陳詞手掌上的傷口已然凍結,他就要強行撕開,為傅天河提供鮮血。“等一下哥!先用這個!”陳念趕緊攔住他,把小試管塞進陳詞手裏。傅天河悶聲咳嗽著,見沙弗萊呼叫飛行器,掙紮著想要起身:“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就這麽——”“我們現在已經找到門了,不是嗎?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想辦法把門打開。”沙弗萊迅速道,“反正之後可以隨時再過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當賭注。”陳詞摘下傅天河的眼罩,隻見成片的紫色硬物遍布眼底,他立刻將試管中溫好的血倒進去。觸碰到鮮血的那一瞬,晶體冰雪般不甘心的融化,但它們的根源永遠埋藏在傅天河的身內,無法被徹底消除。傅天河的情況緩和了不少,陳念拿過水杯,叫他漱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