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己這個同伴陪在身邊,是不是能讓陳念放鬆一些?陳念等待著陳詞回複,如果哥哥此前不曾遇見類似情況,應該隻會回一個簡單的“沒”,而現在他等了那麽久,很顯然有一長段消息要發送過來。他按耐不住地隱隱興奮起來,同時又有那麽一點說不上來的恐懼。十八年來,陳念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omega,誰曾想短短兩個月,他的人生就發生了如此驟變。雖然已經在沙弗萊的引導下有了觀念的轉變,但時間還是太短了。陳念一方麵希望自己能像電影裏的超級英雄那樣,是特別的,畢竟誰沒有個主角夢呢?另一方麵又害怕未知的謎團,畢竟隱藏在迷霧之中的,很可能是荊棘和怪物。陳念想起發動襲擊的海星和章魚,任何生物龐大到一定程度,都會給人帶來巨物恐懼,觸手從海麵刺出,不斷揮舞著,無論是半透明的管足還是帶有利齒的吸盤,都黏膩得惡心。他抬起頭,突然對沙弗萊道:“今天我們吃醬燒八爪魚吧。”.終端再次震動,陳詞看了一眼消息,放下筷子。對麵吃得正起興的傅天河抬起頭,含糊不清地問:“怎麽了?”陳詞:“我吃飽了。”傅天河唔了一聲,也沒放在心上,九月一貫都是不客氣的人,說飽了就是飽了。陳詞盯著陳念發來的文字看了幾秒,想起遺棄郊區海灘上那隻被殺死的烏賊。陳詞把手放在它身上時,聽到了近乎啜泣的聲音,它痛苦嚎叫著,苦苦哀求,希望陳詞能夠救它。陳詞沒有理會,親手挑出了它跳動的心髒。現在陳念也遇到了同樣的狀況嗎?陳詞在輸入框中回複:【有】【我們在遺棄郊區的晚上,從一隻巨型烏賊口中救下了火柴棒,第二天一早想去回收機械核心,我把手按在烏賊身上,聽到它向我求救。】【我一直以為隻是個莫名其妙的特別現象,你呢?也遇見類似的事情了嗎?】陳念很快發來了一大段話。【果然我們倆情況差不多誒,今天我不是和沙弗萊一起去環海基地了嗎?剛開始我撿到一隻香螺,隨手放到耳邊,就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以為是聽錯了。】【結果後來突然有大海星和大章魚襲擊了基地,我聽到那隻章魚對我說什麽來,讓我到它那邊去。】【哥你之前聽到烏賊的聲音,那隻烏賊應該是個原初生物吧。真奇怪,我們為什麽能聽到原初生物的聲音呢?而且要不就是求救,要不就是呼喚,好像表現得很親昵的樣子。】陳詞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很清楚,這樣驚人的天賦如果貿然暴露出來,落在他們身上的麻煩會遠比好處要多得多。生活在白塔的十幾年,陳詞早就明白了這點,一個擁有獨一無二特別天賦的人,其實並不能像超級英雄那樣隨心所欲。陳詞:【不要把事情告訴別人,現在我們沒辦法陪著對方,隻能盡可能保護好自己,你可以相信沙弗萊,跟他商量一下,他是個好人。】陳念:【嗯,我已經和他說了,他說會查一下相關的卷宗之類的,如果有線索,我立刻發給你。】見陳詞垂著眼睛不斷輸入,傅天河忍不住問:“在和誰聊天?”陳詞:“一個朋友。”傅天河還是頭一回聽九月說他有別的朋友,他噢了一聲,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淡淡失落。九月看起來聊得很認真的樣子,可他明明就坐在對麵,為什麽不和自己聊呢?——真是的,幹嘛又胡思亂想,說不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呢,管這麽多幹嘛,九月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人家想和誰說就和誰說話。傅天河罵了自己一頓,嗯嗯,稍微舒服點了。和陳念暫時商量好,陳詞將終端鎖屏,抬眸對也吃完的傅天河道:“走吧。”傅天河從黑市那邊打聽到了回收機械核心的工廠,今天一早他們去附近看了看,希望能得到一些有關嵌合體的消息。不出所料的一無所獲。嵌合體作為軍部和研究院開發出的高科技產品,用於對抗原初生物,不可能那麽輕易地泄露出相關技術。傅天河倒也不氣餒,能摸到點兒信息就算是賺了,摸不到也沒關係,反正他沒真想著能由此知曉如何製造嵌合體。在生產車間待了兩天,主要參觀了著名的外壁掛,他們打算就此離開,前去更上一層的農場和研究所。“還回去休息一會兒嗎?”傅天河問,九月習慣了午休,隻是一般情況下旅店都要求十二點之前退房。“不用,去到研究所之後再說吧。”陳詞用紙巾擦幹淨每一根手指,起身去結賬。傅天河趕忙跟上,搶在他之前付了錢:“現在我有錢了,以後我來就可以。”陳詞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看傅天河確認電子小票。第79章 陳詞和傅天河背起各自的包,乘坐中央電梯來到研究所。研究所就在頂層之下,住著的大都是知識分子家庭,陳詞雖然每個月都要去基地進行身體檢查,但屬於專設的秘密生物研究所,和這些機密等級不高的有很大不同。傅天河還在思索能不能得到一些有關嵌合體的消息,這玩意可是人類對抗原初生物的法寶,能在網上搜索到的詞條寥寥無幾。他手上還有十幾顆機械核心,說不定能弄出個差不多的玩意兒呢,雖然傅天河覺得難度不比徒手造飛行器要小。相較於兩人走過的其他區域,研究所要幹淨整潔許多,建造風格也更靠近辰砂頂層。畢竟在能夠阻擋強烈紫外線的凝膠層發明之前,被炙烤的信標頂部無人居住,這裏就是最繁華的區域。陳詞隻抱著旅遊的心態過來逛逛,如果沒什麽有特色的景點,他們明天就直接去農場。人類失去土地,所有的種植和養殖業都在農場區域完成,一塊農業區的產量就足夠供給辰砂上全體生物的食物需求,可見其產能之高。他們在附近找了家合適的旅店,將行李放下,陳詞果然困得受不了了,用精神力檢查過攝像頭,確認房間安全後倒頭就睡。三點多鍾他才終於醒來,陳詞在床上坐了會兒,讓腦子更加清醒。他想到中午陳念給他說的那些事情,打開終端,將兩人的聊天記錄一條條地刪除。從很小的時候,陳詞就知道自己是特別的。隻是這種特別給他帶來的代價太沉重。現在陳詞希望同樣的命運不會再度發生,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片刻的自由。陳詞暫時把事情放到一邊,洗了把臉,去叫隔壁的傅天河。兩人隻背了個裝著飲用水的小包,出門閑逛。這片區域分布著數不清的研究所,軍工、醫療、材料、能源、航空、船舶,隻要能想到的產業,都有相關的研究基地。很多地方需要門禁才能進入,他們就隻站在大門口看看。不知不覺間就轉到了附近的一條街道,陳詞很快被一家特別的店鋪吸引了注意。店麵並不起眼,牌子上寫著“愛心收容所”。倒不是因為陳詞眼尖,而是他的精神力探知到裏麵有許多非常微弱的生命波動。他輕輕扯了下傅天河的衣袖,對alpha道:“去那邊看看。”傅天河這才注意道:“收容所?”兩人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走進店麵。進門就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就連常年混跡在垃圾場的傅天河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陳詞戴著口罩,還稍微好一些,前台連個工作人員都沒有,隻有一塊智能引導板,看起來是全智能化的。引導板上循環播放著幾張比格犬的照片。陳詞走到麵板跟前,點擊最明顯的介紹選項。這是一家特別的收容所,裏麵所有的動物都曾用於各種實驗。它們是活著從研究所裏走出來,成功退役的實驗動物。店裏最多的當然是狗,畢竟像兔子、小鼠齧齒類動物的死活鮮少有人在意,而猴子等靈長類又不適合當做寵物。充斥著整家店麵的惡臭,就是這些退役實驗犬身上散發出來的。傅天河湊上來,和陳詞一起瀏覽介紹。每一項新藥的研發,都需要進行嚴格的動物測試,由齧齒動物作為第一步,哺乳動物作為第二步。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開始,由於比格犬強大的忍痛力和恢複性,不掙紮、不反抗、不咬人、不記仇,身體器官代謝指標最接近人類等種種優點,它被美國科學家大力推崇,成為國際唯一公認的實驗犬種,廣泛應用於生物製藥、臨床醫學、成分評估等領域。大部分經過有毒藥物實驗的比格犬,在實驗結束後都會被安樂死,進行無害化處理,但還有一部分犬類經受的實驗不算嚴重,它們能夠活著走出實驗室,並且退役。這家位於研究所區域的收容所,就是專門為此設立的。店內現在有四十七隻退役的比格犬,等待被人收養。每一隻都有特別的編號,上麵標注著它們的年齡,性別,大概經曆過怎樣類型的實驗,目前的狀況如何,供領養者進行挑選。傅天河看著圖片和文字,不忍心道:“好可憐的狗狗。”“這是必要的犧牲。”陳詞聲音平靜,“如果沒有這些實驗動物做出的貢獻,現代醫學將不複存在。”手臂內側早就愈合的針孔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陳詞不動聲色地攥住右臂。“我知道,就是有點感慨。”傅天河抓了抓腦袋,“知道有那麽多小動物為我們獻出生命,才更應該珍視它們的付出,好好活著。”見陳詞認真瀏覽,傅天河問:“想要養一隻嗎?”陳詞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隻道:“我要進去看看。”他在引導牌前通過身份驗證,通往後台收容室的門打開,陳詞和傅天河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剛一進入長廊,更加濃鬱的惡臭就讓陳詞呼吸一滯。傅天河更是抬手捂住鼻子,有些不理解,把小狗送出來之前,他們都不幫著清洗一下嗎?很快陳詞走進了收容室,看到了放置著實驗犬們的地方。那是一排排由塑料隔板分出的隔間,每個隔間長寬高約七十厘米,塞著一隻隻藍色的鐵籠,比格犬們就待在籠子裏。比格犬學名叫做米格魯獵兔犬,是古老的狩獵犬種,成群時喜歡吠叫,十分吵鬧。然而這些經曆過許多實驗的小狗,已經被訓練得鮮少出聲,或是虛弱得發不出聲音,整個收容室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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