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經快沒人了,安保機器人正在提醒遊客離開。他們從外壁掛回到旅店,就此休息,明天還要去工廠附近轉轉,傅天河對機械核心改造而成的嵌合體很感興趣。陳詞洗完澡躺在床上,佩戴好眼罩和耳塞,睡前理應慣常地放空大腦,他卻忍不住想到今晚的彈奏。他能熟練地用鋼琴、小提琴、黑管、以及古典鼓等樂器進行演奏,還會譜曲。學這些都是白塔的安排,陳詞從四歲就開始學琴,九歲時寫下了自己的第一支曲子。這些東西給他帶來了什麽嗎?陳詞一直沒覺得,他對很多東西都提不起任何興趣。無論怎樣精致奢侈的美食,都隻是為了獲得維持身體運轉所需的能量,極致舒適的生活環境和露宿野外區別好像也不大,有專人照顧和凡事親力親為,隻不過多消耗一些力氣罷了。演奏時老師常說他的技巧高超到無可挑剔,卻總少了幾分感情。陳詞不明白,老師所講的感情究竟靠什麽體現出來?他將所有的輕重音和緩急節拍都彈到了完美的程度,聽著應該沒有區別才對。明明在外麵才沒有多長時間,十幾年來的白塔生活卻恍如隔世。厭惡嗎?倒也算不上。白塔塑造著眾人理想中的皇子妃形象,陳詞不會埋怨他們,畢竟自始至終,他從來都沒反抗過,或是告訴白塔他究竟想要什麽。因為就連陳詞自己也不知道。而在今晚,他掌握的無用技能,好像第一次有了意義。手腕上的終端在這時震動一聲。陳詞摘下眼罩,看了一眼消息。是傅天河發來的,對話框裏隻有短短的一句“晚安”。在旅店走廊分別的時候,是不是已經說過了?陳詞沒放在心上,回了傅天河一個晚安,就再度閉上眼。夜晚靜謐,陳詞不會知道,給他發消息的那個人,此時此刻就站在門外。對話框中彈出九月的回複,傅天河手裏拿著兩枚機械核心,終究沒有敲響麵前的房門。數次抬起又都放下的手,正如他不敢言說的心意。還是等明天再說吧。傅天河深吸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明天,一個又一個明天,究竟要等到何時,他才能真正鼓起勇氣,直麵會被拒絕的恐懼呢?沙弗萊按照約定,帶陳念去辰砂的環海基地。之前的上門邀請被陳詞幹脆拒絕了,現在他們相互攤牌,知根知底,順利地在清早出門。沙弗萊想起那天和安東尼奧去找陳詞的經過,到底有些鬱悶。陳詞前往了地下城,聽陳念說正在四處旅行,已經從遺棄郊區到達了生產車間,他應該是很喜歡遊玩的,偏偏三番五次地拒絕自己。他有這麽讓陳詞討厭嗎,這些年來兩人雖說沒有更深的情感,但應該也算很好的朋友了吧。一想到陳詞,沙弗萊就難受起來。他默不作聲地看向身旁的少年,陳念正興奮地望著窗外,他們要乘坐飛行器去到探測平台。相比起揣摩自己在陳詞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沙弗萊更想知道他究竟要怎麽辦。在他突然意識到心動的那個晚上,壓抑在胸中許久的情愫突然迸發出來,於是種種古怪跡象都有了原因。——他對未婚妻的同胞弟弟產生了不該有的想法。而陳詞和陳念是那麽信任他,將他看做隊友,向他托付了許多秘密。如果兄弟倆知道了他的想法,會是什麽反應?他們一定會感覺很惡心吧。事實上就連沙弗萊自己都覺得他很惡心。他和陳詞相識十多年,努力培養著感情但毫無結果,卻在和陳念認識不過兩個月時,春心萌動。沙弗萊一直都認為自己並非濫情之人,最近幾年他和陳詞信息素不敏感的消息傳出風聲,多少貴族家的omega圍繞在他身邊,用盡手段,擠破頭地想要取代陳詞,他都沒有任何越線的行為,牢牢守住對陳詞的忠誠。卻一頭栽在了陳念身上。讓沙弗萊說他究竟對陳念的哪點動了心,他還說不上來。真正的陳念任性又古怪,褪去所有的表演和偽裝,某些時候甚至不那麽討喜。但就是這些種種特質,匯聚成了身邊獨一無二的少年。沙弗萊甚至都能想到,當自己心思敗露之時,陳詞會用怎樣冷漠無波的眼神望著他,陳念又會露出怎樣看垃圾似的嫌惡神情。——我那麽相信你,甚至還讓你幫忙找個男朋友,你就這樣對我動了肮髒心思?沙弗萊毫不懷疑,在兄弟兩人的情誼麵前,自己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他頭一次動心,就是對絕不該的人。沙弗萊深吸口氣,在陷得更深之前,他得盡快找一些陳念的缺點,好讓自己不再那麽喜歡他。陳念可不知道身邊的alpha,痛苦掙紮著想了那麽多。飛行器起飛,他興奮地趴在窗邊,看地麵正在遠離,樹梢都在腳下,很快就到了連皇宮鍾塔都無法觸及的高度。飛行器很快駛出辰砂的邊沿,陳念回頭看去,望見熟悉的欄杆。然後向著下方降低。整個過程隻用了十幾分鍾,比乘車前往中央電梯坐到底層,再乘船過來快多了。沙弗萊的私人飛行器到達了觀測平台的停機坪。外圍的觀測平台由軍部看守,剛一走下,就有幾名軍官前來迎接。“大皇子殿下,皇子妃殿下。”沙弗萊頷首:“辛苦諸位了。”陳念也禮貌地對他們微笑,幾位軍官的視線自然落在陳念身上,他們都是頭一次見到這位未來的皇子妃,不免驚豔於竟是如此絕色。軍官們當然更在意他陳蔚元帥遺孤的這層身份,雖然少年看上去和元帥長得並不像。沒有任何一個軍人不仰慕陳蔚元帥,而如今元帥的孩子來到這處守衛辰砂的第一道屏障,進行視察。“諸位去忙吧,我帶著陳詞到處逛逛就好。”沙弗萊每個月都會到環海基地兩次,大皇子殿下不光要負責辰砂的核心維護,還在軍部有一席之地,作為聲望最高的皇儲,未來他需要承擔起許多責任。駐守的軍官很信任地點點頭,就此離開,不再打擾兩位殿下。環海基地由上千平台連綴而成,每個平台的麵積都不大,站在上麵,被大海團團包圍的感覺更強烈了。海風徐徐的拂過麵頰,清爽而舒適,陳念站在欄杆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遼闊海洋。他們所在的平台有數層,沙弗萊知道陳念是想近距離接觸海,就帶他下到了最低的區域。海水不斷拍打著外壁,浪花卷著白色的泡沫,回頭就能看到辰砂主體。生活在其中許多年,陳念還是頭一次意識到原來辰砂有那麽大,大到粗略望去,都無法看出圓形輪廓的曲線。海水湧上平台,很快流淌下去,又隨著下一次潮汐,重新湧上來,沒過陳念的鞋底。有零星的海洋生物被衝刷上來。陳念俯身,拾起一枚不幸上岸的海螺,白黃相間的海螺質地冰涼,躺在他掌心,柔軟的身體縮在殼裏,不敢露出來。“這是什麽?”沙弗萊:“香螺,殼經常被做成工藝品,肉也能吃。”陳念將海螺放在耳邊,很多故事裏說,能從裏麵聽到大海的聲音。這樣的小傳言陳念從上學之後就沒再當真了,空氣共鳴之類的道理,他還是稍微懂點的。隻不過想玩玩罷了。然而,他確實聽到了聲音。細小的,微弱的,響在他耳邊。不是海風吹拂的聲響,也不是某種液體流動的聲音,而是……窸窸窣窣的輕響,如同誰在向他耳語。咦?陳念用小指投了投耳朵,重新將海螺湊到耳邊。……好奇怪,還是有聲音。陳念蹙起眉頭,將螺舉到沙弗萊耳邊,問:“你聽聽是不是有什麽聲音?”沙弗萊凝神細聽一會兒,點頭道:“大海的聲音。”俗。陳念撇撇嘴,道:“不是,是真的有說話一樣的聲音,你再仔細聽聽?”沙弗萊聞言,凝神認真聽著。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殼裏麵的螺還在,連空氣共鳴的聲音都沒有。”“不會吧。”陳念狐疑地將螺再度放到耳邊,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極了有人再對他竊竊私語,隻是內容無論如何也無法聽清。見了鬼了。陳念看看這隻香螺,隻能將它先放進口袋裏。第77章 事情著實有些古怪,就算陳念想把它拋到腦後都做不到。他跟在沙弗萊身邊,在平台上隨意逛著,腦子裏仍然是那隻香螺。海麵波光粼粼,遼闊地鋪展開來,在清晨陽光下呈現出深沉色調,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趴在觀測平台的欄杆處看向腳下,和站在辰砂頂層極力遠眺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又和陳詞給他發來的照片有很大不同。海是藍色,卻是不一樣的藍色。海鷗在空中飛翔,潔白羽翎的末端覆著一層石板灰色,振翅在澄澈天空,不遠處是一片人造島嶼,它們就棲息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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