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是先休息……”


    “快去,把劉安叫來!”沐縈之猛然吼了起來。


    秋雨打小就伺候她,從沒見過她這番模樣,“是,夫人,我這就去把劉安叫來。”


    沐縈之吼過之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如散架了一般癱倒在椅子上。


    各種猜測從她腦中閃過,她強忍著淚意,端起手邊的安神湯喝了幾口,將各種情緒壓下去,逼迫自己恢複鎮定。


    劉安來得很快,一進門,就將房門帶上了。


    “夫人。”他的麵色,如同沐淵之的神色一樣沉凝。


    沐縈之開門見山地問:“聽說北疆戰事吃緊?到底怎麽回事?”


    劉安垂著頭:“此事要分開說,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白澤出事了?”


    劉安似乎沒想到沐縈之會這麽直接的問他,稍微遲疑過後,方才答道:“小的還是從頭說起吧。七日前,千牛衛斥候發現了北桀的糧草大營,將此事稟告了白將軍。北桀人剛剛過冬,物資匱乏,所有糧草都是去年天順朝給他們的歲幣,隻要燒掉糧草大營,北疆戰事便可結束。因此白將軍決意速戰速決……“


    說著說著,劉安悄悄抬起頭瞥了沐縈之一眼。


    “說!”沐縈之擰眉。


    “白將軍定的是聲東擊西之計,派小隊人馬吸引北桀騎兵主力,剩下的大隊人馬趁機襲擊北桀糧草大營。”


    計策是好計策。


    “誰去牽製北桀主力?”


    “白將軍親自率一千騎兵出擊,順利迷惑了北桀主帥,吸引走了北桀精銳,羅將軍順利燒毀了北桀糧草。”


    “燒了北桀糧草大營,是好消息,那壞消息呢?”


    劉安的聲音低沉下去,將頭埋得更低:“白將軍率領的一千人馬被北桀王子冒裕的兩萬人圍追堵截,在一個叫東殤穀的地方全軍覆沒。”


    屋子裏陷入了沉寂。


    劉安沒有再說話,甚至刻意讓自己出氣的聲音也變小些,因此,屋子裏聽不到一點聲音。他沒有聽到沐縈之說話,也沒有聽到沐縈之的哭聲。


    隔了一會兒,劉安悄悄抬起頭,見沐縈之呆呆坐著,兩行清淚從臉上無聲滑落。


    “夫人,請節哀。”劉安道。


    沐縈之似愣了一下,旋即又吼了起來,“節什麽哀!我有何哀可節?白澤不會死的,他絕不會死!”然而吼過之後,卻是無力至極,她雙手緊緊握住扶手,聲音也越來越小:“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劉安站在屋子裏,看著手足無措的沐縈之坐在那裏瑟瑟發抖。


    一時有些觸動,更有些難過。


    他咬牙道:“有句話相爺原是不許我說的,但……”


    沐縈之聽到他開口說話,目光轉過來,呆呆看著他。


    見她還聽得進自己說話,劉安忙道:“我有兩個兄弟一直在邊境幫相爺做事,他們說,千牛衛的人在東殤穀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找到白將軍的屍體。”


    “你說什麽?”沐縈之的眼睛裏陡然有了光彩,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劉安趕緊去扶,沐縈之一把抓住了劉安的袖子,“你再說一遍!”


    “邊境那邊兄弟傳話回來說,沒有在戰場找到將軍的屍體。”劉安忙道。


    沐縈之站穩了腳,連連點頭,“不錯,他不會死的,他絕不會死的。”


    前世白澤就活得長久,這一世雖然事情不一樣了,可他一定不會死在北桀人手上。


    就算全軍覆沒,他也一定能想辦法活下去。


    白澤是主帥,衣飾跟其他兵將完全不同,若他死在東殤穀,絕不可能找不到他的屍體。


    沐縈之越想,越肯定白澤沒有死。


    “這件事,相爺不讓小的告訴夫人。”劉安說著,垂下了頭。


    這一番話,是他不忍心見沐縈之如此傷心才說出來的,卻是違背了沐相的意思,對他而言,已經是犯了死罪。


    “我知道。”沐縈之這會兒眸光清明了許多,整個人宛若活過來了一般,立即明白了劉安話中的意思,“謝謝你,劉安,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


    “相爺也不是故意想欺瞞夫人,隻是戰場還沒清理完,相爺……”


    沐相不想給沐縈之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你放心,我不會讓爹知道這件事,除了這道門,我跟別人一樣,隻知道白澤,不,我隻知道全軍覆沒。”


    沐縈之說著說著,臉色漸漸沉靜下來。


    劉安站在旁邊,見她若有所思,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退下。


    “夫人?”


    沐縈之昂起頭,驀然站直了身子,“你馬上出府,去相府告訴我爹,我要去北疆給白澤收屍!”


    ☆、109.第 109 章


    “……白澤為國捐軀,特追封其為鎮北侯, 欽此。”


    沐縈之跪在將軍府門前, 伸手接住了聖旨。


    冬雪躬身上前, 給一襲紅色錦衣的小春子遞上紅包。


    小春子擺了擺手,沒有接,看著沐縈之道:“候夫人, 請節哀。”


    “多謝公公。”


    “陛下對將軍的事深感心疼, 特意讓我來傳旨, 夫人若有任何要求可對我說。”


    沐縈之站起身, 手裏握著聖旨, “我別無所求, 隻想去北疆把將軍找回來。”


    小春子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侯夫人, 北疆離京城路途遙遠,那邊氣候極差, 侯夫人一向金貴, 前往北疆恐有差池。”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既然其他人找不到他,我總是要去把他帶回來才行。”沐縈之的聲音不大, 卻不容置疑。


    如今北疆還在打仗, 東殤穀地處天順朝邊境之外, 若沒有朝廷的文書, 沐縈之定然會被官兵攔截。


    原本是想讓沐相想想辦法, 但沐相堅決不同意沐縈之的想法,不肯幫忙。


    “陛下跟夫人一樣想將白將軍尋回來,已經下了加急文書給虎賁衛和千牛衛,反是找到白將軍屍……找到白將軍的人,賞銀千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不,我一天都等不了,不管陛下能否給我行個方便


    “侯夫人的話,我會向陛下稟明。”小春子見她如此堅決,不再相勸,行禮過後上馬離開了。


    沐縈之看著宮中馬車離開,並未轉身回府。


    春天已經到了,將軍府門前的兩株大樹都長出了嫩綠色的新葉,看起來生機勃勃。府前的大街上,三三兩兩的路人走在一起,臉上的神色輕鬆閑適,朝廷在北疆取得大捷,燒毀了北桀的糧草大營,再次狠狠給了北桀人一個教訓,百姓自是振奮。


    一將功成萬骨枯。


    邊境大勝,王土安寧,百姓可安居可樂業,自是神清氣爽、喜氣洋洋。


    至於獲勝的將軍是白澤亦或是旁人對旁人來說沒有分別。


    “夫人,咱們回府吧。”


    眼看著沐縈之的眼角有了亮晶晶的東西,冬雪急忙出了聲。這十日以來,沐縈之時常發呆,冬雪怕她胡思亂想,總不讓她一個人靜靜呆著。


    見沐縈之沒有動的意思,夏嵐忙道:“今日天氣好,要不夫人去街上走走?”


    沐縈之仰起頭,眯了眯眼,的確是個好天。


    天上的太陽是暖暖的,吹在臉上的風是融融的,但沐縈之站在這裏,身上卻止不住的覺得寒冷。


    去年的三九天,思慕齋裏燒著爐火,她窩在白澤的懷裏,何等愜意。


    北疆苦寒又如何,隻要能找到白澤,北疆便是樂土。


    “咱們的東西收拾得如何了?”沐縈之問。


    夏嵐低了頭:“東西備得差不多了,隻是去北疆路途遙遠,原定的幾個馬夫和工匠說家裏還有妻兒老小,不願意去北疆。”


    “一家團圓自是最重要的,不必強迫,多添些酬勞另聘便是。”


    夏嵐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觸及沐縈之的傷心事,低聲應下了。


    “這次去北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就算是簽了死契的下人,若人家不願意,千萬不要勉強,你們也是一樣。”


    冬雪和夏嵐聽著沐縈之話中的破釜沉舟之意,難過萬分,齊聲道:“夫人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求夫人千萬不要留我們在京城。”


    聽到兩個丫鬟動情的聲音,沐縈之的目光才從大街上收了回來,朝她們點了點頭,“回屋吧。”


    ……


    小春子回宮之後,直奔禦書房複命。


    皇帝坐在書桌前,正在看禮部呈上來的關於今年春闈的折子。


    “陛下,聖旨已經送到了將軍府。”


    聽到小春子的話,皇帝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縈縈怎麽樣?”


    “侯夫人的身子還算康健,隻是看著十分悲傷,接旨的時候也一直淡淡的。”


    “唉。”皇帝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朕除了多賞賜些東西,也無能為力。”


    “陛下的苦心,侯夫人知道的。”


    “縈縈還說什麽了嗎?”


    小春子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又低頭道,“侯夫人說她要去北疆,一定要去。”


    “胡鬧,她那副身子如何去得北疆?”皇帝將折子重重扔到桌上。


    小春子不敢言語。


    沐縈之的請求皇帝是知道的,隻是一直沒有答應。


    “她什麽時候走?”


    小春子聽到皇帝這話,心中知道有戲,忙道:“我瞧著侯夫人話裏的意思,應當就是這幾日了。”


    “白澤是功臣,屍骨至今沒有找到,的確不妥。這樣吧,在錦衣衛選兩個人,隨縈縈同去搜尋白澤,各州衙門和各地衛所配合行事不得有誤,違者以抗旨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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