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縈之身上穿的是外命婦朝服,看起來端莊穩重。


    隻是她麵色蒼白,叫人看了,會擔心頭上的那些名貴的頭麵將她壓垮。


    白澤驀然站起身。


    “將軍,該進宮了。”


    白澤看著盛裝的沐縈之,低聲道:“嗯,我們走吧。”


    ☆、26.第 26 章


    白澤和沐縈之四目相對, 當下無話, 並肩出了將軍府。


    兩人沉默著坐在馬車中, 氣氛一直怪怪的, 偶有目光對上,也是迅速移開。


    因著昨日那檔子事, 沐縈之完全不敢看白澤, 隻要一望見他, 目光便會忍不住地往下移。她拚命讓自己不去回想那個畫麵, 可越不想, 那畫麵就越清晰。


    這種感覺令她心跳得格外快,又覺得十分難為情。


    將軍府到皇宮短短一刻鍾的行程,她如坐針氈。


    直到到了宮門,才覺得鬆了口氣,下了馬車, 白澤在前,她跟在後。太監先引著她們去坤寧宮,除了太後,帝後也在。


    磕頭問安過後,太後看看白澤, 又看看沐縈之, 滿意地點了點頭。


    “真是一對璧人。”


    太後朝身旁的姑姑示意一下,姑姑立即上前給了白澤和沐縈之一對五彩鴛鴦錦繡香囊, 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沐縈之略微一握, 摸到裏麵似有許多珠子, 想來不是珍珠就是寶石。


    “哀家希望你們往後啊,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叩謝太後之後,皇帝和皇後亦是分別給了賞賜,沐縈之東西拿得手軟,全是托了賜婚之福,連連謝恩。


    客套話說罷,皇帝忽然正色道:“白澤,除了那些金銀,朕這裏還有一個東西給你。”


    皇帝話音一落,司禮監尹公公便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那托盤上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用一塊明黃色的錦帕蓋著。


    沐縈之霎時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方才太後、帝後賜下東西時,都是左右的小宮人端上來的,這個東西,卻是由司禮監大太監親自端來。


    “白澤,如今北疆戰事漸平,你這個鎮北大將軍不用再做了。”


    沐縈之頓時一凜,明白過來,那托盤上裝的,是一個官印,隻是不知皇帝要給白澤一個什麽官位。


    坤寧宮中,所有人都凝神屏息,靜候聖諭。


    “從今日起,你便是朕的虎賁大將軍。”


    天順朝約有軍士兩百萬,這兩百萬大軍按照百戶、千戶編成了十三支衛隊,除了京城的錦衣衛、羽林衛和各左右衛之外,還有虎、豹、牛三衛,分別為虎賁、豹韜、千牛。這三衛與其他衛隊不同,主司戰事,白澤從前所在的鎮北軍,便是隸屬千牛衛。


    虎賁衛在十三衛隊中人數最多,因著虎賁衛的大營距離京城最近,因此皇帝封白澤為虎賁大將軍,意味著他不必遠離京城。


    “臣白澤,領旨謝恩。”


    沐縈之隨白澤一起跪下,叩謝皇恩。


    “好得很,白將軍昨日大婚,今日便領了虎賁將軍印,真是可喜可賀。”太後撫掌笑起來。


    皇帝亦是龍顏大悅,“白澤,你常在軍中,應當知道虎賁軍對天順朝有多重要,如今你拿著將軍印,可不要讓朕失望。”


    “臣,定不辱使命。”


    “你如今新婚燕爾,可軍中不可一日無將,既然朕命已下,你在家休息幾日,便去軍中點卯罷。”


    “臣遵旨。”


    皇帝看看白澤,又看看沐縈之,道:“你們快起來吧,早些回家去膩歪著,往後白澤在軍中忙起來了,縈縈可不要恨朕。”


    沐縈之紅著臉道:“陛下又在取笑我了。”


    白澤和沐縈之再次拜謝,離開了坤寧宮。


    今日得的賞賜都有內侍幫忙拿著,唯獨那枚將軍印,白澤自己捧著。


    沐縈之看著那小小的一方印,隻覺得重如千鈞。


    兩人出了宮,沐縈之登上馬車,白澤沒有跟上去。


    “夫人,你先回府,我今日得去衛所一趟,晚上回來,不必給我留飯。”


    “知道了,將軍一路小心。”沐縈之自己上了馬車,下人給白澤牽出一匹馬,兩人便分道揚鑣。


    冬雪剛聽說白澤做了虎賁將軍,心裏歡喜得不得了,可見沐縈之的神情,卻不似那麽回事。


    “姑娘,是不是往後將軍要忙起來了,心裏不樂意了?”


    沐縈之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唉,你哪裏懂這裏麵的利害關係。”這話說完,再不肯說別的話了。


    沐縈之這一路都是心事重重。


    皇帝交給白澤的將軍印的確是重如千鈞,虎賁衛是天順朝十三衛中人數最多的一支衛隊,掌管三十萬大軍。曆來虎賁將軍都是隻聽命於皇帝一人,但上一任的虎賁將軍卻是右相的妻弟。這麽一支厲害的衛隊,落入右相手中七八年。先帝駕崩之時,正是因為臨近京城的虎賁衛搶占先機控製了局麵,幾位年長的皇子都被一網打盡。


    如今右相妻弟年事已高,傷病纏身,交出了虎賁將軍印,但右相和左相一直為虎賁將軍的人選爭執不下,這個將軍印,留在皇帝手中已經一年了。


    皇帝把將軍印交給白澤,隻怕往後朝中局勢會向左相一邊傾斜,沐縈之擔心的就是這個。


    父親若聽到這個消息,定然欣喜若狂。


    隻是白澤,並非是個容易控製之人,父親想控製白澤,一定會在沐縈之這邊走路子,想讓她對白澤施加影響。


    而她,既不想插手這些事,也不想白澤成為父親的一枚棋子。


    想到往後的這些事,沐縈之便頭疼。


    她坐在馬車上,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夫人,到將軍府了。”冬雪打著簾子扶沐縈之下車。


    沐縈之下了車,乘著步攆回思慕齋,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看見院門前站了一大堆丫鬟仆婢,他們見到沐縈之的步攆,立馬彎腰拜見。


    進了院子,秋雨迎上來。


    “外麵那些是什麽人?”


    “都是將軍府的下人,過來給夫人請安的。”秋雨說著,又補了一句,“一共四十一人,二十個丫鬟、十個婆子、兩個廚子、三個廚娘、三個管事、一個管家、一個馬夫,這四十個都是禮部送來的官婢官奴,還有一個是咱們府裏的紫竹。”


    “如此,待我更過衣,再讓她們進來吧。”


    “是。”


    秋雨和冬雪扶她進屋,伺候她將命婦禮服換下,原來的發髻也打散,重新綰了鬆散的單螺髻。


    沐縈之喝了碗雪梨湯,閉目養了會神,這才傳話讓外麵的人都進來。


    四十一個人魚貫而入,站得思慕齋的院子滿滿當當的。


    “小人白福,拜見將軍夫人。”


    秋雨輕聲道:“白福是府裏的管家,夫人嫁過來前,將軍府裏上下的事都是他在打點。”


    早上秋雨沒有跟著沐縈之進宮,但她也沒有閑著,在將軍府轉悠了一圈,將各處的人認了個臉熟。


    “白管家不必多禮,起來吧。”


    那白福大約三十多歲,個子不高,十分敦實,看起來很是精明。


    沐縈之坐在廊下,粗粗地將其他人掃了一眼。


    皇帝賜下將軍府後,禮部見白澤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從登記在冊的官奴和官婢中劃撥了四十個人過來。


    這些官奴官婢多是凡事的官眷,長相齊整,做事體麵,許多高門大院都搶著要,禮部一下子給了四十個人,自是給足了白澤的麵子。


    隻是事情遠沒有看起來這麽簡單。


    禮部尚書是右相的親信,雖然他明麵上不敢得罪沐相,但難保他會在這些下人裏麵安插什麽人。


    沐縈之出嫁前,沐相便想到了這一層,給了沐縈之二十個陪房,讓她接手內宅之後,將府中的官奴官婢盡快調換。


    但沐縈之並不想這麽做。


    一則禮部尚書雖是右相的人,但他送的官奴官婢是打的皇帝的旗號,若沐縈之一嫁過來就將這些人全趕出去,豈不是不給皇帝麵子?二則,若是真如沐相吩咐將他派來的人安插到各處,將軍府大大小小的事務,豈不盡在沐相的掌控之中?


    沐縈之如今最信的人,除了身邊的春夏秋冬,則是孫氏給她的兩個媽媽。


    “聽將軍說,你們的差事都辦得不錯,隻是府中多了許多人,自是要重新安排。”


    白福當先道:“我等聽從夫人差遣。”


    “白管家仍舊管家。”


    “白福謝夫人信任。”


    沐縈之仍舊讓白福做管家,但把府中幾處要緊的管事都換成了自己帶來的人,孫氏給的兩個媽媽,一個管廚房,一個跟原來的管事一起管采買,賬房換成沐相給的人,府中庫房的鑰匙則是沐縈之自己收了。


    “還有一件事情想請示夫人。”


    “說吧。”


    “府中本有四十官婢,加上夫人的陪房,府中現下隻有將軍和夫人兩人,用不了這麽多人伺候,若是夫人同意,多出來的官婢可送回禮部。”


    官奴和官婢都不允許私賣,是由禮部統一管理。


    “將軍的家眷很快就要抵京,到時候這點人手或許還不夠,西路那邊要住老夫人、叔父和兩位小姑,你先差人把那三進院子打掃出來,人手也預先留著,若到時他們用著不順手,再行調配。”


    “是。”白福說完,便領著下人出了思慕齋。


    紫竹提心吊膽地混在別的丫鬟裏麵,見沐縈之沒有問她話,趕緊跟著其他人走了。


    秋雨和冬雪扶著沐縈之回了屋,看著時辰,快用午膳了,忙張羅起擺飯布菜。


    沐縈之看著一桌子的菜,卻沒什麽胃口。


    “春晴和夏嵐在哪裏?”


    自從上次的白馬寺風波過後,春晴和夏嵐一直被沐縈之禁足,隻是沐縈之出嫁的時候,也把她們帶過來了。


    冬雪欣喜道:“她們倆都在思慕齋後麵的耳房裏,姑娘,你要放她們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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