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需知密


    作者:【美】卡倫·克利夫蘭(karen clevnd)


    愛始於自我欺騙,終於欺騙他人。世人將之稱作浪漫。


    ——奧斯卡·王爾德


    我站在雙胞胎的房間門口,看著他們睡著,安詳而天真,但是嬰兒床的木板條使我想到了監獄的鐵窗。


    夜光溫柔橙黃,灑滿屋子。家具太多,擠滿了小小的房間。兩張嬰兒床,一舊,一新。可調桌上成垛地擺著還沒開封的尿布。多年前馬特和我一起組裝的書架,如今因為擺了太多的書,已經有些鬆垮。那些書,我給兩個大些的孩子讀過,幾乎都能背下來,我還多次發誓要多給雙胞胎讀,可惜卻一直沒有時間。


    我聽到馬特上樓梯的腳步聲,不由得緊緊握住u盤,就好像足夠用力,它就會消失一樣。一切就可以回到過去,過去的兩天都將像噩夢一樣被抹掉。但u盤還在那兒,堅硬、硌手、真實。走廊的門還如以前一般吱呀作響。我沒有轉身。馬特來到我身後,靠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肥皂和洗髮水的味道,那味道過去總能讓人莫名舒心,此刻卻有說不出的陌生感。我能感覺到他有一絲猶豫。


    “我們聊一聊,好嗎?”他說。


    他聲音輕柔,但還是吵到了蔡斯。蔡斯在睡夢中哼了一聲,又安靜下來,身子蜷成一團,好似要保護自己。我一直覺得他非常像他的父親,深邃的雙眼,能洞悉一切。現在我卻猶疑了,不知到底還有沒有機會真正了解他,如果他一直這樣神秘下去,任何親近他的人都會崩潰。


    “有什麽好說的?”


    馬特又走近一步,一隻手搭到我的胳膊上。我躲了一下,不讓他碰我。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會兒,而後落到身側。


    “你打算怎麽辦?”他問。


    我看了看另一張嬰兒床,床上的凱萊布穿著包腳睡褲,仰麵躺著,有著可愛的金色鬈髮,四仰八叉像個海星。他雙手攤開,粉色的嘴唇張著。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也不知道世界有多殘酷。我一直都說會保護他。我會給他缺少的力量,保證他享受各種機會,盡可能使他過上正常的生活。可是如果我不在他身邊,又怎能做到這些呢?


    為孩子做任何事情我都願意。任何事情。我張開手,看了看u盤,小小的長方體,普普通通。那麽小,卻有那麽強的力量。修復的力量,破壞的力量。


    想想整件事情,好似一個謊言。


    “你知道我別無選擇。”我說道,迫使自己看向他,我的丈夫,這個我了解得如此深卻又如此陌生的男人。


    兩天之前


    第1章


    “壞消息,薇薇。”


    我聽到馬特的聲音,這些話任何人聽到都會不安,但他的語氣卻讓人安心——輕柔中帶著歉意。發生的當然並非好事,但仍然可控。如果發生了真正糟糕的事情,他的語氣會更重一些。他會用完整的句子,並且會叫我的全名。我有一個壞消息,薇薇安。


    我抬高一側的肩膀,把電話夾在耳邊,轉動座椅來到l形辦公桌的另一側,來到灰色頭頂櫃正下方的電腦前。我把光標移動到屏幕上一個貓頭鷹形狀的圖標上,雙擊。如果恰如我所料——我知道一定是的——那麽我在辦公桌前的時間就沒多久了。


    “埃拉?”我問道,同時瞥向隔間壁上用圖釘固定的一幅蠟筆畫,在一片灰色的大海中迸射出一絲亮色。


    “38.2度。”


    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早有準備,半個班的孩子都生病了,好似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倒下,所以輪到她也隻是時間問題。四歲的孩子都不怎麽講衛生。可是今天?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還有別的嗎?”


    “就是體溫。”他頓了頓,“抱歉,薇薇。早晨下車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舒緩了一下收緊的喉嚨,點了點頭,雖然他看不見我。換作其他任何一天,馬特都會去接她——他可以在家裏工作,至少理論上可以。我不能,雙胞胎出生時,我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假期。但是他帶著凱萊布去了城裏,做最新一輪預約檢查。我已經因為要錯過這次檢查而愧疚了好幾周。現在我既錯過了這次檢查,還要用上根本不存在的假期。


    “我一小時後到。”我說。按學校規定我們接到電話後一小時內必須趕到。算上車程和走到停車位的時間——在蘭利龐亂無章的停車場外圈——我隻剩下大約十五分鍾來完成今天的工作。我的赤字假期又減少了十五分鍾。


    我瞥了一眼屏幕一角的時鍾——十點過七分——而後眼神轉向右肘旁的星巴克杯子,塑料蓋子上的孔裏飄出了蒸汽。這是我犒勞自己的,為慶祝這盼望已久的日子而放縱了一把,為接下來沉悶枯燥的幾個小時加油。浪費在排隊上的寶貴時間本可以用來搜查電子檔案。我應該像平時一樣,用那個劈啪作響的咖啡機,咖啡渣隨之會漂浮在馬克杯上。


    “我也是這麽和學校講的。”馬特說。“學校”其實是我們的託兒所,我們三個較小的孩子白天都在那裏度過。但是自從盧克三個月大起,我們就開始叫它學校。我讀過文章說這樣有助於緩解過渡期的焦慮,減輕因每天離棄孩子八小時、十小時而產生的內疚感。其實並沒有減輕,但是可能是老習慣難改了吧。


    電話另一邊的馬特又頓了一會兒,我聽到凱萊布咿咿呀呀的聲音。我聽著,知道馬特也在聽。每當這個時候我們都條件反射般地傾聽。但依然隻能聽到一些元音,沒有輔音。


    “我知道今天本該是個大日子……”馬特終於說話了,聲音卻越來越弱。我已經習慣了他的聲音這樣漸漸變弱,他在開放線路電話裏經常閃爍其詞。因而我總假想有人在竊聽。俄羅斯人?或是中國人?出現問題時,學校首先給馬特打電話也有一些這方麵的原因。我寧願讓他先過濾一些孩子的個人信息,以免被“敵人”聽到。


    可以說我是有些妄想症,或許也正是中情局(cia)反情報分析員的職業病。


    但是其實,馬特了解的大概也就這麽多。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嚐試查獲一個俄羅斯潛伏特工網絡,但尚未取得任何成果,也不知道我設計了一種算法,來識別機密項目組成員。他隻知道為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好幾個月了。他知道我就要揭曉最近兩年的辛苦工作能否得到回報,還有我到底有沒有機會得到晉升,我們一家人都迫切需要這次晉升。


    “是的,唉。”我說著,前後挪動著滑鼠,盯著“雅典娜”加載,光標變成了計時器的形狀。“今天凱萊布的預約檢查才是重要的事情。”


    我的目光又落到工位隔間牆上的那幅明亮的蠟筆畫上。埃拉畫的我們一家人,火柴棍一樣的胳膊和腿直直地戳在六張圓圓的笑臉上。盧克的畫稍微複雜一些,畫的是一個人,頭髮、衣服和鞋子上都胡亂地塗著厚厚的顏色。上麵還有加粗的大寫字母,媽咪。在他還處於迷戀超級英雄的階段,畫裏的我,穿著披風,雙手扶在臀部,襯衫上有個“s”(super)。超級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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