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狀若不經意間,伸手撫摸過了肩側的位置。  上麵沒有殘留下任何的痕跡。  好似方才生出的涼意隻是錯覺。  他複又閉上了眼睛,不知不覺間,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破曉。  兩扇窗戶敞開,濕潤的晨風徐徐吹過,帶來了一絲涼意。  江離坐了起來,這才發覺房間裏少了一個人。  他披上了外袍,正要下床去尋人,一張泛黃折舊的紙從袖口中飄下,落在了麵前。  低頭一看,正是在城牆門口撕下來的告示。  風一吹,告示的邊角嘩嘩作響,展了開來。  江離本想要將告示拾起,目光一掃,發現上麵竟然多了一行字。  字跡濕潤,像是剛寫上去的一樣。  江離放緩了呼吸,慢慢將這一行字念了出來:“七、小心月亮。如果你被月亮發現了,不要擔憂,找到著綠裳者,他會出手助你。跟著他,他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裏待一炷香的時間,月亮就找不到你了。”  聲音落下。  房間裏又陷入了異樣的寂靜。  江離的指腹摩挲過第七條風俗,將告示折起,塞到了懷中。  他推門出去,想要去找沈霽雲。  客棧老舊,房門上鏽。  一推開,就發出了“吱嘎”一聲。  聲音在走廊上回蕩。  江離一抬頭,正巧看見一個著綠衣裳的人從麵前走過。  綠衣人走得極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下了樓。  江離猶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喊住了綠衣人。  綠衣人聽見動靜,僵硬地回過頭來。  綠衣人臉色死白,像是塗了一層厚厚的粉,臉蛋上偏又搓了兩團高原紅,看起來既詭異又可笑。  他的雙眼高高吊著,一言不發地盯著江離。  江離抿了抿唇角,說:“我……我昨天晚上遇到了月亮。”  “月亮”似乎是一個關鍵的暗號,一聽到這兩個字,綠衣人的臉色一變,壓低了聲音說:“快跟我來。”  江離不明所以,但想到告示上所寫的提醒,還是跟了上去。  綠衣人走下了樓,穿過了大堂,朝著客棧外麵走去。  江離有心打探一些消息,上前攀談:“你要帶我去哪裏?”  綠衣人一臉警惕:“噓——”他用手指抵住了嘴巴,“不能說,說了,就會被發現的。”  江離:“被誰?”  綠衣人臉色一沉,神秘地說:“它無處不在。”  說罷,綠衣人就一個字都不肯再說了。  江離隻好壓下了心中的疑惑,跟著綠衣人的腳步,穿過大街小巷。  不知走了多久,綠衣人終於停下了腳步,推開了其中一處民宅的院門。  門一打開。  裏麵坐著的人齊刷刷地轉過了頭,他們同樣穿著翠綠的衣服,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眼。  江離的目光一頓。  帶他來的那個綠衣人什麽都沒說,直接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在他的邊上,還有一個空位,就好像是專門為江離留的。  綠衣人坐下來以後,也扭過頭,用著無神的雙目注視著江離。  在一群綠衣人中,江離是顯得那麽格格不入。他挑了挑眉,沒進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綠衣人逐漸變得不耐煩了起來,從一開始的冷漠,到後麵的五官逐漸扭曲。  像是要是江離再不過去,他們就會露出猙獰的一麵。  江離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等他一坐到空位上,綠衣人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紛紛挪開了目光,他們一個個正襟危坐,仰著頭,看向了前方。  江離順著他們張望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個院子裏還搭建了一個戲台子,上麵係了一條條白布。  白布隨風搖曳,本應該是象征著純潔無瑕,可眼前的這點白,看起來卻是陰沉沉的,讓人感覺到了不祥。  江離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奇怪的,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生出離開的念頭。  坐了一會兒,戲台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鼓聲。  一群帶著儺麵的人踩著鼓點上了台,在上麵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在江離看來,這些人跳的不怎麽樣。  說好聽點,是自然淳樸原生態。  說難聽點,就是群魔亂舞,牛鬼蛇神都湊到一塊去了。  麵對這樣的畫麵,綠衣人卻看得格外地專注,不……應該說是如癡如醉,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在跳完了舞蹈後,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女。她臉上的儺麵也與別人不同,畫得格外精致,像是山中走出的精怪山鬼。  她低垂著頭,右手抵在胸前,如蘭花一般綻放。在食指與拇指間,撚著一條翠綠的柳枝。  柳枝一揮,開始歌唱。  曲調同樣也是稀奇古怪,曲不成調的,還充滿了聽不懂的俚語助詞。  江離聽起來有些費勁,勉強聽懂了她在唱什麽。  她唱的是:  在很久很久以前,部落裏誕生了一個嬰孩。  她的皮膚白皙,眼神靈動,像是月亮一般晶瑩皎潔,所有人都親切的喚她為——月亮兒。  月亮兒一天天地長大,在月亮的祝福下,她變得越來越美麗。  在十八歲生日那天,凶狠的豺狼在她的麵前俯首,遠山的雄鷹為她叼來了冰花……大家載歌載舞,慶祝著這一天。  可是好景不長,隔壁強大部落的首領要娶月亮兒為妻子,那是一個強悍、凶狠、醜陋的男人,他連年征戰,不知道讓多少部落家破人亡。  月亮兒不願意侍奉這樣一個殘忍粗暴的男人,可是她又無力反抗,隻好在神木下靜靜地流淚。  當晶瑩的淚珠落下,神木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神木說:“月亮兒,月亮兒,要是你不願意出嫁,就來當我的新娘。”  月亮兒抬起頭,望著神木,莊重而神聖地許下了諾言,決定終身不嫁,侍奉神木。  於是月亮兒就成為了神木的妻子,悉心照料著神木。  歌聲結束。  綠衣人一個個潸然淚下,似乎被這絕美的愛情所感動了。  江離:“……”  就離譜。  這誰編的?  眾所周知,神木因為庇護柳城裏的人,一直沒能生出靈智。靈智都沒有,怎麽會開口說話?  大概是察覺到了江離心中的疑惑,鼓點一變,又開始了戲劇性的下一幕。  鼓聲如急雨,咚咚作響。  這次是大合唱,無數道聲音匯聚在了一起。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月亮兒的單純美麗,連神木都動了心。  神木想要化成人,與月亮兒成為真正的夫妻,可是,神木又怎麽能變成人呢?  除非……神木成為真正的神明。  可成為神明不是這麽容易,要祭祀獻上上萬人的生命。  月亮兒不想看到這一幕發生,苦苦哀求。  神木被欲-望纏繞一意孤行,不聽任何的勸阻。  善良的月亮兒隻好狠下心,將神木困住,不讓祭祀如期舉行。  ……  鼓聲戛然而止。  在冗長的沉默後,有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唱出了結尾。  如今月亮兒越來越虛弱,她無力抵抗神木,隻能將希望寄托於俠義之士的身上。  等待有一天,俠士來到這裏消滅神木,拯救那一輪皎潔的月亮。  歌聲散去。  帶著儺麵的舞者一個個退場。  江離收回目光,忽然瞥見一抹白。  不知何時,周圍的綠衣人身上都係了一條白布,光影折射在綠意上,讓人聯想到了一輪月光。  這似乎在預示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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