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暫時沒有拔劍的必要。  這麽想著,沈霽雲鬆開了手。  江離瞥過了那一柄平平無奇的劍,開口:“正門進不去了,我們可以……”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翻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了數步,然後一個助跑,輕鬆躍上了一旁的高牆。  纖瘦的身影在半空中晃了一下,讓人忍不住擔心是不是會摔下來。  還好,江離穩住了身形,衝著底下的人喊:“快上來——”  沈霽雲仰起下頜。  少年背光而站,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一層金光落在他的肩側,發梢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他大概是在笑,眉眼彎彎,唇角也蕩漾出小小的笑渦。  沈霽雲的目光一頓。  不過翻牆一舉,實在是不雅。  莫說他現在的身份,就算是在成為仙君之前,也是恪守君子之風,從未做過如此偷偷摸摸之事。  若是要讓他來選,必定是堂堂正正的……破牆而入。  江離見下麵的人半天不動,不解地歪了歪頭:“那我先進去了。”他轉過身,看著下方高高的城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聲音帶了點驚慌,“怎麽這麽高,我下不去了……”  江離作勢要往下跌去。  在半空中,他餘光往後一瞥。  果不其然,一襲白衣翩然而至,隨後肩膀上傳來一股拉力,提著他躍下了城牆。  江離剛在地上站穩,就見沈霽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然後冷聲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江離舌尖卷起,抵了抵上顎,這才勉強不讓自己的笑出聲來。  看起來這般不近人情又古板嚴苛,實際上卻挺心軟的嘛。  有點意思。  正想著,走在前麵的人有所察覺,側過身來。  江離茫然地望了回去,不露絲毫的破綻。  對視了片刻,終究還是沈霽雲先收回了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  有驚無險地進了城主府。  城主府共有三進,他們翻牆進來的地方是外院,沿著垂花門走進去,亭台樓閣,別有洞天。  庭院深深,穿過一處又一處的圍牆,終於來到了正院。  正院布局雅致,院子裏小橋流水,怪石錯落。  唯一違和的一處就是……這裏種了太多的柳樹。  柳樹茂盛,烏泱泱地擠滿了所有的空地,像是被人隨手種下,橫七豎八的生長著,看起來亂糟糟的一片。  江離的目光在柳樹林上停留了片刻,透過搖曳的柳枝,樹幹上麵的紋路像是一張張扭曲的臉龐。  一直走到這裏,偌大的城主府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  江離推開其中一扇門走了進去,腳步聲在幽靜的房間裏回蕩,格外的瘮人。  這裏是城主的書房,正對門的牆壁上整齊擺放著一卷卷的書籍,彌漫著淡淡的書卷香氣。  江離走過去,手指拂過書籍脊背。  這城主應當是一個細心的人,每卷書都按照標簽擺放整齊,沒有一點錯漏。  一轉身,來到書桌前。  與井然有序的書櫃相比,桌上一片狼藉。  狼毫筆摔落在了桌上,濺起一片墨漬,墨點在宣紙上暈染,遮掩住了寫到一半的字。  這般景象,就像是……城主正在練字,不知發生了什麽,人突然之間消失不見了,隻在原地留下一張殘卷。  江離凝視片刻,同時,沈霽雲也從其他房間裏出來了。  他問:“有找到人嗎?”  沈霽雲神情微凝,搖了搖頭。  別說城主了,整個城主府的人都不見了。  城主是太忘宗的外門管事,同樣也是一名金丹修士,因為突破無望,這才選擇替宗門管理俗物,以換取延長壽命的丹藥。  一個金丹修士就這麽不見了蹤影,甚至還沒留下任何的消息,說明這柳城裏蟄伏著的東西非同尋常。  江離想到庭院裏的那些柳樹,或許這些人不是不見了,而是換成是另外一種形態存在在世間。  心思一轉,道:“我們出去看看……”  沈霽雲點頭。  江離從書桌前離開,袖子一掃,不知碰到了什麽,聽見“叮咚”一聲,有個物件掉落在了地上。  他彎腰拾起,發現是一枚玉牌。  玉牌隻有拇指大小,透過光,上麵的紋路清晰可見,是“卍”字連綿。  江離垂眸。  這是太忘宗的印記。  想來是城主察覺到了不對,想要把消息傳回宗門,可沒來得及捏碎玉牌,就遭遇了不測。  這樣的情況,就有兩種可能。  一是,襲擊城主的人修為深不可測,以至於都沒有反應的機會;二是,凶手是城主的身邊人,才會讓城主沒有設防。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對於他們來說好像都沒有區別。  江離反手收起了玉牌。  城主府裏沒有線索,兩人隻能先行離開。  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後時,翠綠的柳枝輕輕搖晃,從中傳出了一道輕歎。  如泣如訴,好似在哀傷幽怨。  ……  與死寂的城主府相比,外麵的街道熱鬧多了。  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看起來稀疏平常,沒有異樣。  江離打量著不遠處的行人,正要上去詢問一番。  還沒說出想好的說辭,行人先一步開口:“你們是外鄉人?”  江離沒有否認,微微一笑:“你是怎麽知道的?”  行人古怪地說:“我就是知道。”  江離拱手:“我們確實是外鄉人,今天剛到柳城……”  行人打斷了他的話:“你們趕緊找個住處,天馬上就要黑了,天黑了不要在外麵亂逛。”  江離:“住處?”  行人抬手一指:“喏——”  江離看了過去。  隻見一間客棧靜靜地矗立在街邊,門口敞開,裏麵一團昏暗,好像是一張嘴,吞噬著每一個進去的人。  江離掃過客棧的大門,回過頭要去找那個行人。  不過一轉眼的時間,行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陣陰風吹過。  天色逐漸昏暗了下來,眼看著就要天黑了。  江離想起了告示上寫著的柳城風土習俗,覺得他們人生地不熟,還是先按照前人的警示行事比較好。  他指了指客棧:“進去看看?”  沈霽雲也想知道柳城到底發生了什麽,對此沒有異議。  江離進了客棧。  客棧的大廳兩側擺放著一張張桌椅,上麵還坐了不少人,一聽見有人進來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了頭,直瞪瞪地看著。  燭光昏暗。  一個個人麵色鐵青,雙目無神,如同幽魂一般。  江離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沈霽雲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聲音冷靜:“別怕。”  江離順勢就抓住了沈霽雲的手臂。  與身體孱弱專修元丹的其他修士不同,劍修常年練劍,自然身強體壯。  別看沈霽雲一襲白衣飄然若仙的模樣,真上手了,才知底下的身軀結實有力,像是一團火。  江離忍不住多摸了兩把。  沈霽雲的動作一僵,分辨不清江離的舉動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目光銳利地望去。  江離滿臉無辜,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霽雲:“……”  沈霽雲保持了沉默,穿過人群,來到了櫃台前。  掌櫃坐在櫃台後麵,留著兩撇小胡子,臉側一點碩大的黑痣。這應該是一個精明的扮相,但男人看起來卻略顯木訥。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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