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蓁跪坐在榻上,伏在小案上垂首寫字,圓領白綢底繡折枝紅梅的裏衣反而愈發襯得膚色纖白。突然察覺眼前光亮了些,抬頭看了眼這燈盞,與自家中所用的並無差,笑道:“餘管事還真是準備得齊全。”


    雪槿看了眼她手裏已經寫了一頁的信,不禁問道:“郡主和殿下一直這樣寫信嗎?”


    薛令蓁愣了愣,點了點頭,梨渦輕輕綻開:“好像也有好幾年了。第一次是從我收到了燁哥哥的生辰禮開始,一開始隻是想回信回禮謝謝他,可後來就聊得多了。那時我隨著先生在靈雲山居住,先生管我管得不嚴,我們時常去周邊的村鎮上玩兒,或者去山上畫景。燁哥哥倒是一個人住在東宮裏,那時他身體還沒好呢,要細細喝藥靜養,可能是孤獨慣了也向往外麵的生活,燁哥哥很好奇我的經曆,於是我每出去玩了什麽,經曆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都會寫封信告訴他。嗯……就像他也出來了一般,不至於覺得那麽悶,後來嘛,就養成了習慣了。”


    薛令蓁講完,自己都覺得有些感動,在心裏誇了句自己真是個善良的小姑娘,又低下頭專心致誌地將最後的一段話結尾。


    雪槿眼神複雜地看了眼一直動筆寫信的小姑娘,柔柔的燭光下,對方眼裏宛若月華流淌,發髻上的藕粉發帶一搖一擺的,顯得她更加嬌小可愛。


    原來是如此。也難怪主子這般看重郡主了。若有一人如此相待,又是這般精致可愛的小姑娘,任是誰,都不會硬下心腸的。


    薛令蓁寫完了信,小心地將墨水吹幹,才裝入信封封好,準備明日一早就讓人送去陳國公府交給小印子去。


    這廂雪槿也準備好了溫水,薛令蓁呼出一口氣,將自己整個人泡在水裏,覺得骨頭都快要鬆軟掉了,直直感慨道:“真舒服。早知道會這麽累,就不跑那麽遠了。放風箏的時候,覺得好玩,現在可後悔了。”


    雪槿拿著潤膚的膏子進來,將膏子化在手心,替薛令蓁按了按肩膀,“郡主明天可別這麽‘活潑’了,小心又累得很了。”


    薛令蓁點點頭,利索地沐浴完了,穿上白綢裏衣,鑽進了新曬的被褥裏,不知不覺沉入了夢鄉,雪槿看著她恬靜的麵容,起身像雪鬆往常一樣將一個安神的香囊掛在了床邊的帷幔上。


    ……


    清晨時,天氣微微透著一絲涼意,大臣們剛剛下了早朝,正陸陸續續地退出寶和殿。謝大人走遠了幾步,見身後無人傳喚,一顆緊繃的心才緩緩鬆下。


    自從長女謝舒伊做出那等醜事,謝夫人又將秦燁的話哭訴給了他聽,謝大人的心自那時起,就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秦燁上書直接請了皇上賜婚。


    那時聽聞太子死了,他還有些同門情意,想著若是太子能熬過來,到時候一登基,萬事就如意了。可現在謝大人覺得,太子死的不能再好了。太子死了,秦燁、秦熾身為人子,自然要守著三年孝期,也好歹能拖上三年,這期間隻要秦燁不突然想起這茬,強行來個禦賜訂婚,自己這邊,早早將謝舒伊或嫁出去或送去帶發清修,自然就不必與那秦熾扯上了什麽關係。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謝大人剛剛要下台階,就聽見太孫身邊的大總管夏直含笑躬身地站在高處喊他,“謝大人可是有什麽急事?何必如此驚慌?”


    謝大人摸了摸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行禮道:“太孫殿下可有何吩咐?”


    秦燁笑了笑:“令媛對二弟情根深種,聖上聽了,也是十分感慨。”


    “微臣明白。”謝大人雙手顫抖,都怪那孽障,若她未曾說出過那些不知羞恥、大逆不道的話,自己倒也可以保住她。可如今鬧得皇上都知曉了,也就隻能怨她自作孽不可活,總不能搭上自家性命和她兄弟的性命。


    秦燁回到問竹軒中,小印子早就候著了,見到了人,恭恭敬敬地就將薛令蓁從莊子上送來的信送上。


    秦燁翻開信封,薛令蓁的文筆生動活潑,倒是將她在莊子上的樂趣描繪得讓人深有體會,秦燁也不禁薄唇微抿,輕笑出了聲。


    正如多年前一般,他身體尚還虛弱,又不得不要偽裝給李庶妃他們看,隻能困步於這宮牆之內。每次出巡遊玩,又哪裏輪得到他?唯有從靈雲山寄來的一封又一封書信,穿過宮牆,將外界的趣事一點一點地講給他聽,成為那時他生活裏唯一的亮色。


    第66章


    夏季漸漸過去了,日漸涼爽起來,薛令蓁頭一日跑累了,便在莊子上休息了一日,趁著空閑,便將藥農之事給解決了。


    餘管事雖心裏暗道這是薛令蓁小孩子玩笑,可他是個聽主子話辦事的,仍是按照薛令蓁的吩咐,精心挑選後,將這附近幾十家的藥農找了來。


    薛令蓁坐在石青色蟒紋靠背上,瓷白的麵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她今日心情很好,親自挑了身蜜合色繡牡丹百褶裙,上身則是天水碧寬袖短褂,腰間掛著五色蝴蝶鸞絛,簡簡單單挽起了頭發,稱不上是什麽發髻,僅拿著一對兒白玉牡丹紅寶石點蕊釵挽著,小姑娘膚色白皙,將這一身的顏色襯得更加明麗,好在她也生得好,才能壓得下去,連帶著這帶著幾分土氣的莊子都多了些富貴之色。


    餘管事身後跟著的幾個為首的藥農看了一眼後,便連頭都不敢抬起。到底是京城水土養出來的貴女,就像是一尊白玉雕琢成的玉像,讓人甘願日日捧在掌心,唯恐摔了碎了。


    身側的小茶幾上擺著一些糕點和一杯蜂蜜水,薛令蓁聽餘管事介紹完這些人的情況,微微點了點頭,還算滿意,便將自己的主意說給了他們聽。因她早先已經向餘管事打聽了藥農的一般收益,開出的條件並不會虧待了他們。


    那些藥農中一些本就是這莊子的佃戶,因著這莊子上的好土地,才能養出好藥材,賣出的價錢也要高上一些,因此生怕得罪了薛令蓁而不再讓他們租地。而另一些則是想要租下剩下的一些空餘土地。如今聽了薛令蓁的話,都倒很有幾分意動,隻是因為她年紀小,有些不信任。


    薛令蓁心底也實屬無奈,便拿了自己的私印,同他們簽訂了契約後,這些藥農才放下心來。


    簽下了契約後,薛令蓁粉嫩的麵上笑意稍稍淡去些,正色道:“你們都是種藥的好手,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可你們也要盡心辦事。我這些藥種與普通藥種不同,數量多少都會讓餘管事著人清點了,該生出怎樣的藥材,產量如何,我雖年紀小,可心底還是知道的。若被發現了你們做事不盡心,或私自將這些藥種拿出賣錢,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你們也該知道,若我將你們逐出了這片莊子,後果該如何。”


    藥農們聽了,連忙道不敢如此,原先還有些人欺她年小,想著這種子是白得來的,自己若是拿出去賣了一些,這小郡主也不可知,就算知道了,她小小的一個女孩,能如何罰自己。聽了這話後,背後不由一涼,紛紛垂下了腦袋,不敢再妄動心思。畢竟一旦真被趕了出去,旁人豈會為了他們得罪郡主?隻怕也租不到什麽土地,買不到藥種了,到那時他們空有手藝,又能如何?


    薛令蓁敲打幾句後,便讓餘管事開了庫房,帶他們去領了藥材種子,又著人幫他們運送種子。


    幾個藥農自莊子的小門走出,與其他的藥農相比,他們身上的衣裳就有些粗陋了。


    其中的一個中年男子麵上帶著些笑意,他領得種子不多,也就兩袋,分得了一些田地,連地租都不要,包吃住,每月還有不低的工錢,對他來說可算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細細盤算著該如何打算。


    身側跟著的兩個少年也是歡天喜地的,對中年男子道:“阿爹,以往是咱們家困難,沒能租到這地,今日可算走運,碰上了郡主,憑借咱們的手藝,安分做事,日後的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中年男子應了聲,腳步頓了頓,方笑道:“聽那餘管事的口吻,好像還要招些人,等回去給你叔伯他們寫封信,不如也來這邊,總好過在家裏死守著幾塊地,還要被人壓價,掙不了多少錢財。”


    這藥農裏不少如同他們這般家裏不豐裕的,薛令蓁那豐厚的條件,對於他們來說,可算是一塊大餡餅,自然是歡喜至極,紛紛喜氣洋洋地回了家去。


    總算是忙完了這一茬,薛令蓁捧著瓷杯喝了口甜蜜的蜂蜜水,這邊餘管事也分完了種子,向她來回了話。


    這餘管事倒是個人才。薛令蓁手托著茶盞,緩緩開口:“以後莊子上的事情還要你多費心看管著,若是看管得好了,我在這邊還有個差不多的莊子,便也讓你做了管事。”


    餘管事微微一愣,心裏頓時火熱起來,趕忙應下。原先還以為是小孩子的胡鬧,現在看來,倒是郡主真在做一番大事。


    ……


    聽說這莊子附近的後山裏風景頗好,果實也十分得多而鮮美,這一日薛令蓁本是打算帶著幾個新認識的小夥伴一同去山裏邊采野果,可誰知,天公不作美,出門一會兒後,這天氣就變了臉,突然下起了雨來,隻得匆匆趕了回來。


    雨滴很快就下大了起來,眼見距離莊子還有一段距離,雪槿脫下了自己的外衫,遮在了主仆二人的頭上,躲到了一處供人歇腳的涼亭下去避雨。


    雪槿看了看薛令蓁濕了一層的裙衫,不禁眉頭稍蹙,語氣裏帶了幾分焦急:“這老天爺可真是的,早一點晚一點都不下雨,偏要郡主在半道上時,下了雨。郡主今日穿得單薄了一些,若是著了涼該如何?”


    薛令蓁今日穿了件銀紅緙絲撒花褂,花紋顏色暗了些,便是沾了水也不顯出打濕的痕跡。亭外雨聲陣陣,薛令蓁心頭絲毫不在意,依舊是好心情,還將手伸出了亭子,去接了一些清澈的雨水把玩,玉白的手指上,碧色的翡翠指環沁在素白掌心間的一汪清水中,愈發瑩潤透亮。肌膚賽雪的白,而一縷翠色則極潤。


    雪槿本想拉回她的手,反而看得有些恍神。她知道郡主生得好,從頭到腳,無一處是不精致的。她默默想著,那時殿下故意讓人散播魏家大姑娘菩薩福女的傳言,她還驚嚇地以為是太孫殿下要為了母族抬高魏大姑娘的身份呢,白白為郡主擔心了數日,沒睡個安穩覺。哪裏知曉,太孫殿下此舉是把魏大姑娘放到火尖兒上烤,魏大姑娘和魏家想借著郡主揚名以被宮中選中為侍讀,可兩人隻要一站在一起,誰是真祥瑞、誰是假菩薩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秦燁一手推動之下,魏家在京城裏就成了一場笑話。宮裏麵的六公主、七公主和東宮的小郡主,再怎麽不受寵,那也是金枝玉葉,她們的伴讀哪裏能是品行不端的女子?魏大姑娘的路一下子就被堵絕了。


    “郡主怎麽這麽好心情?是不是昨日雪桐在信裏說了什麽趣事兒?”雪槿從衣襟裏抽出了柔軟的巾帕,將薛令蓁的手拉了回來,將手心裏殘存的雨水擦幹淨,含笑問道。


    薛令蓁低頭接過巾帕,將自己衣袖上沾的一些雨水擦去,梨渦若隱若現:“趣事兒算不上,不過發生了一件好事兒。魏家終於走了。可算是少了個煩人的。”


    她怎能心情不好?自己的好消息也是一個接一個。那惹人厭的魏家終於走了。當初薛令蓁一行人離開京城的時候早,魏家一直沒什麽動靜。昨日夜裏,雪鬆從陳國公府上送來書信才到了薛令蓁的手裏,薛令蓁和宋氏、薛令芳幾個才知道,這魏家已經回了陽溪,魏家大姑娘來的時候,滿城風雨,走的時候,卻是一點兒動靜都沒鬧出來。而魏老太太派人給薛令蓁送禮的事情,雪鬆也在信裏一同說了,聽說整整一箱子,還頗有些沉。秦燁在回信裏說了此事,還不禁調笑薛令蓁這次是發了筆財了。


    想起這,薛令蓁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魏老太太大壽那日她送的那幅蓮圖乃是靠她的異能方能維持蓮花的開放,可維持的時間,最多也就是十幾個時辰,待時間過了,異能所提供的精華被消耗光,那又成了一片的枯蓮。想必魏老太太現在還沒有第二次打開她的那幅畫,否則魏家人氣都氣瘋了,哪裏還有心思能給自己送禮呢?


    不過聽秦燁說,魏老太太信任她祥瑞的身份,對那幅畫聽說很看重喜愛,認定是魏家“起死複生”的預兆之畫,讓人妥善保存。


    薛令蓁心道與其日後打開被氣得怒發衝冠,還不如現在就毀了畫呢?魏老太太倒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雨聲越來越小了,逐漸停了,林子裏一片清新的味道,一些樹木花草都被雨水衝刷的潤澤鮮亮,透著一股子的生機。


    “走吧,回去吧。”薛令蓁深深呼出一口氣,隻覺得渾身舒暢。在莊子上過的這幾日無拘無束,當真是瀟灑自在,她總算是理解了,先生明明有大把的錢財可以在京城裏買一套舒適的宅子居住,卻寧願買了遠在京郊的靈雲山的一處莊子閑居。不過她與先生又不一樣,這莊子的日子雖然好,可她還是要回到京城裏的。這麽些日子,也是時候回去了,莊子上離得遠,送信都要慢上一兩天,還真有些不適應。


    第67章


    這日子總是過得快的,春去秋來,十二月不知不覺就到了,京城裏也逐漸迎來了個不大不小的日子——泰安郡主薛令蓁的七歲生辰。


    京城裏的勳貴之家但凡是有些見識的,都暗地裏心知肚明,陳國公府薛家的那位小郡主是要與先皇後一般,過完七歲生辰後便要入宮由後宮之內有德行又位份尊貴的後妃教養。因此這薛小郡主的七歲生辰,亦是有些不同尋常,宋氏要大辦,請帖亦是早就寫好送到了各家府上。


    當今聖上宮中高位妃嬪除了個吳貴妃,其餘皆已逝去,剩下的,不過是新選入宮的年輕但出身不高的嬪妃,哪裏擔得起教養未來國母的差事?這差事不說也知又落入了吳貴妃手裏。


    等細細一盤算,眾人便隻覺這吳貴妃看著是不愛權勢的,可這不聲不響的,她親侄女入宮做了太子妃,她另一個大侄女呂夫人又與薛家結了姻親,這吳家可不是就同日後新皇的妻族薛家聯係在了一起。當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薛令蓁生在了十二月初九,這日子本也不是什麽特殊日子,與神話裏的諸路神仙誕辰也沒有任何關聯,可因了薛令蓁那日出生所引發的異象,民間紛紛猜測她乃是花木仙人一類,掌草木枯榮一事,這又與百姓農耕有關,百姓自然心存敬畏。因此雖無聖上官方認定,這民間近幾年暗地裏將十二月初九稱作瑞仙日,一些鄉野之地,也經常在此日舉行一些小型的慶典,來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至於有用沒用,薛令蓁久在京城,也一時無法得知。這一回生辰,還是在莊子上居住的幾日,那些鄉民告訴她的趣事。在他們看來,自家莊子上土地肥沃,糧食產量比別的土地高,自然便是因為是她的庇佑了。


    宋氏月份漸漸大了起來,行動不便,而雲氏在從莊子上回來滿一個月後,終於明確地把出了喜脈,隻是她曾經落過胎,此次懷了身孕,必要仔細養胎。幸好薛令蓁的這次生辰宴還有薛令芳可以幫忙,否則這全府上下當真就要忙得手忙腳亂了。


    薛令蓁早寫了帖子請謝瓊前來,師徒一起生活多年,這還是頭一次分離這麽久,日後想見麵也是不容易。不過令薛令蓁失望的是,謝先生隻是在她生辰的前幾天來瞧過了她,還給她帶了份生辰賀禮,隻是生辰當日的宴席卻是有事不能前來。


    十二月初九那日,雖然寒冷了起來,但仍是個晴天,比起當年薛令蓁出生時可是截然不同。這一日薛令蓁雖是個小壽星,可還是不得懶床,被雪鬆和雪槿二人從暖和的被窩裏拉了出來。


    雪鬆拿來一件大紅緞金絲繡祥雲紋棉裙給她穿上,上身套了件蔥黃綾緞小襖,上下裹得嚴實得很,生怕凍著了她。即便如此,薛令蓁還是忍不住搓手哈了哈氣,被褥裏有暖和的湯婆子,一出來,哪怕門窗關得嚴實,屋裏也燒了炭盆,她還是覺得有寒氣鑽入了衣服裏。雪槿見此,便忙將一個描金纏枝蓮紋手爐塞進了她手裏,又繼續為她梳頭。


    “小懶蟲,終於醒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要來許多客人,還這般睡懶覺。”宋氏穿著件銀紅牡丹團花褙子,腹部略有些弧度,她先在外廳等了一會兒,聽到了臥房裏薛令蓁起來的動靜,方挑開珠簾,走了進來。望著薛令蓁,宋氏眼底裏不覺微微濕潤。七年前的今日,她還小小一團,從自己腹中生於這個人世,而自己險些因為一念之差,舍去了她。七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足夠一個小粉團長成一個標致出眾的小姑娘了,可她還沒在自己身邊待多久,就又要被接近宮裏教養,吳貴妃雖好,她這心裏總有些放心不下。


    “給我吧。”宋氏接過了雪槿手裏的白玉雕花密齒梳,親手替薛令蓁挽了個雙環髻,從妝奩裏取來了一對的赤金紅玉如意金環戴在了兩邊,金環上下墜的兩個銀鈴鐺發出輕輕的響聲。


    宋氏不禁歎道:“今日一早,聖上就派張公公傳來了口諭,蓁蓁你生辰一過,明日就要入宮長居了。這宮裏到底不是家中,你帶著雪槿、雪鬆二人入宮,萬事皆要注意些。不過也不必太過忍讓。聖上封了你作郡主,乃是宗室重臣之女中的頭一份,旁人也不敢得罪。”


    薛令蓁伸手撥動一下臉頰側垂下的一個鈴鐺,笑道:“阿娘多慮了,何人敢欺負我?還有燁哥哥、太子妃娘娘和貴妃娘娘他們護著我呢。”


    宋氏點了點她額頭:“還不是為你操心?早飯已經給你熱好了,快些弄完了用些飯。等一下,給你慶生辰的客人可都要來了。”


    薛令蓁的七歲生辰可是這些年裏最為隆重的一個生辰禮了,剛剛用過早飯不久,就有客人上門,薛令蓁也趕忙去外廳見客,便是自薛令芳定親後,一直不曾上門的陸軒雍也上門賀禮。


    “見過泰安郡主、薛伯母、二姑娘。”陸軒雍他如今在朝中還受些重用,一身圓領長袍,顯得儀表堂堂,含笑送了薛令蓁一對白玉的響鈴手鐲。


    “多謝陸公子了。”薛令蓁淡淡說道,自從大概猜到了自家二姐姐前世的遭遇,她真的是對這人看都懶得看一眼。


    宋氏心情有些複雜,那日梁氏的話還哽在她心頭,因此對待陸軒雍也不如以往親近,道了聲謝,便命人將其引入前院男客宴席坐下。因薛林病臥在床,前院的男客交給了宋定疆和宋朗招待,這二人,一個是手握兵權,在太孫殿下麵前當紅的昌國公,一個是頗受太孫和呂侯爺看重的年輕小將,都是自己可以結交的,陸軒雍嘴角的笑意顯得更加真切。待看到從遊廊走過的薛令芳時,陸軒雍的步伐不禁有些停頓,暗道可惜。


    薛二姑娘貌美大方,宋家起複後,她身後的價值更大了,若是當初定下了親事該如何好啊。


    “萍姐兒,今日可是你求我,母親求我,我才帶你來,母親您可千萬看好她,可別惹出了事端。”薛茂看著周圍絡繹不絕的客人從朱紅色大門中穿過,不禁沉著臉叮囑著,麵前的林氏心疼地看著消瘦蒼白的薛令萍,連連點頭。


    薛茂如今在朝為官,二房門第也因此提高了一些,向薛令萍提親的人都是些參差不全的,可想要去參加貴女們的宴會,旁人又瞧不上。還好如今薛茂討好了族長三老太爺從中說情,宋氏便是不想,也要給三老太爺一個麵子,薛茂便也拿到了請帖。


    薛令萍此時腦子裏全是方才陸軒雍路過的身影,他麵上後悔的神情是為了薛令芳?她咬著嘴唇,胡亂地點了點頭,並沒將薛茂的話放在心上。


    ……


    沁春台上,薛令蓁笑容端莊地站在一位貴婦人的麵前,那人拉著她,不斷地讚美,薛令蓁麵上不顯,白玉般的耳朵卻有些紅潤。


    宋氏坐在黃花梨木靠椅上,見了女兒難得的窘態,笑道:“你們可別再誇我們小壽星了,瞧這耳朵紅的,是害羞了。”


    康王妃眼一挑,不依道:“這怎麽能誇得夠呢?我們肚子不如你爭氣,你還不讓我們親近下祥瑞,沾些福氣?”說著,就將薛令蓁抱在了自己懷裏,喂她吃了幾口點心,才依依不舍地將薛令蓁放出。康王好色,屋內侍妾多,她一個王妃,出身平常,根本不得寵愛,十幾年下來,膝下還是空蕩蕩的。都道這身體不利於懷胎的昌國公夫人便是沾了祥瑞的福氣才能這麽快有身孕,她也想試一試啊。


    齊王妃也不甘示弱,立刻也將自己準備的生辰禮遞給了薛令蓁,仔細拉了拉薛令蓁的小手,活活是把薛令蓁當成了送子觀音了。薛令蓁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這群太太夫人中逃離。


    薛令芳的好姐妹蘇瑤也跟著蘇夫人一起前來,送了禮後,就溜到了薛令蓁的身旁,雙手合十擺脫道:“蓁妹妹,飯後咱們要是去投壺,你幫我來幾局,我全壓你,贏得銀子咱們三個平分如何?”


    薛令芳抿唇笑道:“蓁蓁你還是答應了吧,否則她是不得安生的。”


    恰在此時,門口忽然走進了個碧色比甲的小丫鬟,快走到諸人麵前,福了福身子,道:“太孫殿下到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內侍打扮的成年男子先躬身挑開了珠簾,隨即則進來了個長身玉立的俊美少年,略有些淡色的眼眸似是千百年來沉寂的潭水,誰也無法入得他眼中,隻有在見到了泰安郡主時,原本疏離的神情才有了絲暖意。


    “參見太孫殿下。”諸人隨著薛令蓁及三位王妃行禮,薛令蓁倒是除了驚喜外沒了其他心情,反之離她不遠的輩份高些的三位王妃俱是低垂下了頭,不敢抬眸窺視。


    那幾年宮中無人不嫌這皇長孫生來帶著晦氣,便是康王妃多年不孕,也暗自懷疑是被秦燁克了去。幾位王妃不說主動苛待他,但話裏話外的躲避與冷待總是有的。她們怎麽也想不到,地位那般穩固的太子說倒就倒了,便擔心起秦燁會借機報複。


    康王妃苦笑,不過如今,看來,大概是她們多慮了,秦燁或許從未將她們放在眼裏。


    第68章


    蘇瑤第一次見這位太孫殿下,好奇地瞥了一眼,先是被其樣貌所驚,可一對上對方的眼睛,隻覺得心底微涼,一想到他的傳聞,忙不迭移去了眼神。蘇瑤暗中扯了扯薛令芳的衣袖,不無可惜地說道:“蓁妹妹怎麽就配給了這麽一個……”煞星呢。


    薛令芳看懂了她話裏未說完的意思,淡笑不語,旁人覺得不好,或許還正是適合蓁姐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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