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樘道:“來人,李公子的腿在亂中被踩上,給我抬去順天府!”


    那群紫衣護衛極為利索地將人捆起,說是抬,不過就是硬拉著,發出的陣陣慘叫讓人覺得淒厲卻心中痛快至極。


    宋氏此時已緩了過來,下意識地按住腹部,聽了外麵動靜,知安定下來,淺淺勾起笑意:“樘哥兒的確是個可靠的。”


    薛令芳不知為何,自方才那人聲音一出來,慌亂的心就穩了下來,此刻竟頭一次生出些女兒嬌羞來,偷偷掀了簾子去想看看他。


    呂樘剛回頭,正與她目光撞個正著。薛令芳麵色微白,臉頰上的淚痕未消,本是狼狽的,可看在他的心裏隻覺是可憐可愛,巴不得要護住她一世,愈發惱恨自己因羞澀而腳步遲了些。


    “薛……薛二姑娘,你放心,有我在呢。”


    薛令芳握緊了帕子,“嗯,我知道。”


    薛令蓁見真的了解了,想著方才那布衣男子的目光,問著薛令芳:“阿姐,你可看到了一個布衣的中年男子?武藝十分厲害,方才就是他控住了馬。”


    薛令芳環視一周,見並無此人,便問向呂樘:“呂公子可曾看見此人?”


    呂樘搖搖頭:“剛才還在,此刻卻不知何時走了,怕是英雄不留名吧。”


    薛令蓁狐疑地皺緊了眉頭。不對,那人的反應絕對不該是個見義勇為的陌生人。可到底是誰呢?


    街道盡頭的一處客棧裏,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與一個十四五歲的清俊少年正用飯,卻時不時擔憂地望向窗外的動靜,見男子歸來,才露出放心的笑意。


    “如何,那馬車上的人可沒事?當街便想壞了女子的清白,這等做法實在下作肮髒!”


    男子本想笑一下使妻子安心,卻覺露出的笑容太過苦澀,漸漸抿下笑意。


    少年皺了皺眉:“義父,那馬車上的可是您的故人?”


    “陳國公府的夫人和姑娘。”


    女子和少年同時瞪大雙目:“那豈不是……”


    “現在尚未是時候,咱們快些吃完,還有要事!”男子拿起筷子,淡定地繼續吃飯,卻不禁捏緊了筷子。李家上下,他是一個不會放過!


    第24章


    皇長孫住著的問竹軒書房中,此刻燭火如豆,皇長孫秦燁穿著身家常的藏青色圓領袍,未曾戴冠,僅用玉簪束發,發絲之間帶著些濕氣。書案上的燭光照映下,是一張俊逸昳麗麵孔,乃是美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人物。


    “殿下,那李原在牢裏還耀武揚威,道是有貴人撐腰,便是泰安郡主也不可奈何他。奉天府的官員猜到背後有太子的手腳,不敢輕舉妄動,已經按您的吩咐,明日便會在朝堂之上上奏給皇上。”一身絳紫竹紋衣的俊朗青年在下方將白日所發生之事一一報上,“另外屬下私下將那李原的一雙腿打斷,還請殿下責罰。”


    秦燁終於抬起雙眸,“李公子的腿不是在亂中被踩傷的嗎?與你何幹?”


    眼底之色沁涼如寒潭,呂樘隻聽他輕笑一聲:“李家敢動不該動的人,父親和三弟太縱容了些,這次也該吃點兒教訓了。吩咐下去吧。”


    呂樘急忙退下,卻是不從正門,這書房之中另有一暗道,秦燁輕轉桌上的筆洗,呂樘的身影快速隱入在黑暗的隧道中。


    秦燁轉著手上的扳指,這些年他逐日顯露出早就好轉的身體,讓皇上對他寄予了厚望,對太子也愈發失望,又因皇帝年老精神不濟,苦求長生,近幾年的政事大半都是經由他的手處理,聖上愈發滿意,竟將呂家的軍權也交到了自己手中。呂樘也正是借此而結交,所幸是個聰明人。


    “哪怕是定了我為繼位人選,為了祖宗法製,我也要先將父親推上皇位。皇祖父,您算得精巧,可所謂的祖宗法製,在我這,不過是個笑話。”


    秦燁緩緩一笑,眼底裏一片嘲諷。埋了這麽久的線,也該逐步收網了。


    “殿下,我給您煮了些參湯,您可別在熬夜,趁熱喝了便歇息。聖上知道您勤奮好學,您又聰慧,不差這一點的功夫。”方姑姑端著一碗滾熱冒著熱氣的參湯在門外說道,得了屋內人的允許,才入了內。


    坐在書案前讀書的皇長孫沒了以往的病弱之氣,愈發鮮活起來,倒是比以往不帶著一絲人氣兒的蒼白模樣要來得好。方姑姑心道,不免又在心底叩謝了一番那泰安郡主,多虧那日滿月宴送禮。殿下嫡長貴命,自然就是天命之人,必是上天恨了那李庶妃的狐媚之人,方讓仙人下凡。


    秦燁放下書,借過參湯,趁熱喝了一口,麵上被熱氣染上了一些紅暈,笑道:“多謝姑姑了。”


    過了片刻,他想了想,已經七月了快,“姑姑,我讓人尋的香木可找到了?”


    方姑姑不由笑道:“找到了,按著您的圖紙,請了匠人師傅做成了木簪手串,待泰安郡主的生辰前兩日,奴婢便送去。”


    秦燁眼底帶著一絲笑意,道:“那串小葉紫檀的佛珠戴了七年,這次再給她一個,省得戴的厭煩了。這次可要給她說了,莫要再帶什麽花木給我,我的花園裏也都裝不下了。”


    方姑姑好笑,您倒是嘴裏這般說,可每日不還是要到園子裏瞧瞧那些花?當真是嘴硬。


    ……


    李家許是因為有太子撐腰,嫡出的大少爺被關進了奉天府也不著急,隻讓人打點了牢裏的獄卒,好生招待。


    直到今日早朝後,李家大爺李茂積匆匆回了府,一見院子裏的妻子老母還要花些錢去讓兒子在牢裏好過些,莫要著急,李老夫人還道:“原兒身邊素來離不了人,要不還是把他最愛的兩個妾送進去?好好安慰安慰原兒。”話剛說完,旁邊兩個妙齡女子就哆嗦著跪下求饒。


    李夫人正要發火,李茂積便已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把她打倒在地,“都什麽時候,你們還在操心他過不過的好?命都快沒了,還操心這些做什麽?”


    李夫人大驚,顧不得臉上的巴掌印,忙問:“這是為何?小小的順天府,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孫在,哪能讓原兒吃虧?再說,原兒又沒惹出人命,又不是殺人的罪名。”


    “莫不是薛家搞的鬼?”


    李茂積心灰意冷,“若是薛家一家還好,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呂家寧平侯為首,竟有十幾個官員上奏彈劾咱們李家,強搶民女,謀害泰安郡主及薛家二小姐,這如何不是死罪?明明都已經壓下的事情,竟還有人去挖,這是呂家故意所為!”


    李老夫人恨道:“咱們的目的不過就是個薛二小姐,哪裏是泰安郡主?那聖上如何?太子就沒說句話?”


    “太子話還沒說,就被聖上罰去緊閉思過,太子手中六部的權力暫時交給了那位皇長孫。皇上道我教子不嚴,縱容子嗣犯罪,為害百姓,如今更意圖謀害泰安郡主,辛辛苦苦得來的官職也被貶了,命我在家思過,現將原兒囚於大理寺,判決明日午時處斬!”


    “什麽?”李老夫人差點暈厥,李夫人亦是雙眼通紅,“他們怎就如此狠心?我的原哥兒!我們又沒想害人性命,就要拿原哥兒的命來償!”


    李茂積麵色最是難看,不僅是為了嫡子之事,他更擔心,此事會不會牽連出八年前的那件大案。此時太子可沒有那麽大的權力保住自己!


    李老夫人道:“我要進宮找娘娘求情,原哥兒可是親侄兒,是咱家唯一的嫡子,這麽做也是為了三皇孫,也是太子的授意,不能讓原哥兒白白去死!”


    李茂積的雙眼忽地亮了起來:“對,母親,您快去求求姐姐,太子爺也是皇上的嫡長子,心肝肉,讓太子爺求求情,皇上也必定有所感觸,沒準能饒了原哥兒一命。”


    東宮之內,李庶妃剛剛從李老夫人的哭訴中得知此事,如遭雷劈,急急去拉扯太子的衣袖:“爺,您救救妾的侄兒,他可是哥哥母親的命根子,他若沒了,母親指不定要哭成什麽樣。”


    太子此刻也是呆呆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比皇帝在朝堂上如此嗬斥,顏麵全無,手中的權力一點兒也沒保住,全部移交給了嫡長子。這是父皇對自己失望了?他不過是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心愛之人,若非父皇一步一步緊逼,他怎會出此下策!


    幾十年來,一個想法第一次浮現在太子的腦海裏。自己當了四十多年的太子,父皇他為何要如此戀權?甚至為了打壓自己這個太子,還去扶持素來厭惡的嫡長孫。父皇,他為什麽就不能早點讓位呢?


    太子眼睛裏血紅一片,讓李庶妃不禁生畏,“爺,您怎麽了?”


    太子苦笑:“我現在手中的權力皆在燁兒手中,你讓我如何去救?以何去救?”


    李庶妃動作一頓,麵色煞白:“難不成皇上真要立了那個病秧子為皇太孫?”


    太子怨道:“我讓李家求娶薛二小姐,那是要正經求娶,你們李家偏想出那等下作法子,那馬車上還有泰安,她是未來的東宮太孫妃,一個不小心毀了她的名聲,東宮顏麵何存?”若非為了李庶妃母子,李家一家這般扯後腿的蠢物如何瞧得上!


    李庶妃含淚不言,不敢將自己心裏的那些話說出,唯恐再招了怒氣。隻能悄悄送了信出去。


    李家諸人得了信,陷入絕望之中,任是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哭傷了身子,也無論如何挽不回李原的命。


    餘者卻是皆拍手稱讚,李家之子惡名已久,如此報應實在讓人爽快。


    ……


    陳國公府內,薛林不在朝中,一聽聞薛令蓁在街道中出了事,嚇得三魂去了七魄,速速請來太醫為她檢查。


    待太醫再三言說無事,薛令蓁念著宋氏,便又請太醫去內室看看宋氏的情況。


    薛林這才放下心,不禁有些抱怨:“芳姐兒這事兒怎不與我說?呂家小子下手狠辣,萬一惹惱了太子,薛家也指不定要受牽連!”


    薛令芳心下一冷,算是將最後的一點父女情清了個幹淨,忍不住道:“那父親就不為我們母女想想?女兒家的清白,等同性命。隻怕若是父親收到了李家帖子,馬上就允了這門親事呢!”


    薛林見她戳破,惱怒道:“哪有如此指責父親的?你的規矩學到了哪裏?回去將女誡抄上十遍,另外,呂家的親事我絕不允許!”


    “夠了!”薛令蓁不顧薛令芳驚訝的眼神,輕笑:“父親怕是不知,母親已懷了身孕,世子之位馬上就有了結果,可真是可喜可賀!”


    薛林一僵,想起那日情景,更是羞憤,卻突覺身體劇痛,有種要死亡的虛弱感,隻清晰地聽薛令蓁冷冷道:“父親若是還想安穩地坐在陳國公的位置上就老實些。母親有子,我不介意讓自己的親弟弟早早坐上國公之位!”


    薛林打了個冷顫,從骨子裏傳來一陣陰冷,連連點頭,身體裏的疼痛才消去,忍不住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陌生地看著眼底裏閃著冷光的薛令蓁,往日裏這女兒與自己不親近,卻甚愛向宋氏撒嬌,素不知她真正手段。方才,她是真動了一絲殺意。


    此時,被派去打聽情況薛四兒趕來,見此情狀,亦是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皇上下了旨,要將李公子斬首,李大人更是被狠狠貶了官。太子爺也受了牽連,被禁足東宮思過!”


    薛令蓁嘴角止不住笑意,對薛林道:“父親多心了,聖上不會放任李家的。”


    第25章


    日子到了七月多,帶了些熱意,陽光燦爛,婦人穿著身藕荷色布裙,拿一根銀釵簡簡單單地挽起頭發,挽起雙袖,露出一雙白嫩的手將已經磨成細粉的藥粉緩緩搓成丸藥,裝在一個個瓷瓶中。


    而不大的院子裏,沒種什麽花草,空蕩蕩的地方上卻擺著個武器架子,十五歲大的少年,耍起來正合適。


    男子未歸,婦人的心裏止不住擔憂,畢竟丈夫所籌謀的並非小事。


    不多時,門外傳來些動靜,少年跑得滿身汗,一身行武方便的勁裝將衣服下擺掖進了腰帶裏,藏去了被濺上的血跡,免得嚇著了婦人。漆亮的眼中盛滿了歡喜的笑意,少年笑道:“義母,李家的長子被砍了頭!咱們的仇總算是報了一點兒了!日子還長呢。我阿爹的仇總能報的。”


    婦人歡喜地站起身來,給少年擦汗的動作也不禁停下:“這當真?那宋夫人和兩位小姐可曾受牽連?”


    “沒有,泰安郡主是大大的福氣人,皇帝喜歡,不會有事。”


    婦人這才放下心來,想起丈夫形容的那孩子的機靈模樣,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染上一絲哀愁。


    若自己的孩子能在那時留下,有丈夫一般的俊俏模樣,也是這般可愛了。一想起今日仇人死了一個,心頭大覺痛快。


    “義父!”少年叫了聲,婦人抬起頭,隻見丈夫已經回來,雙眼中帶了些歉疚,必是看到自己方才傷心的樣子。


    宋定疆揉了揉少年的頭,示意他到後院習武,暗中捏了捏妻子的雙手。


    “放心,我這一輩子隻有你一個妻子,再好好養養,總還會有孩子。”他的眼中也不無痛苦之色。當年搜尋李家罪證,竟惹得李家爪牙懷疑,牽連了有孕的妻子,幸得當時奉皇長孫之命暗中搜集證據的暗探相助。


    雲氏輕輕一笑:“我哪裏擔心這些了。有了朗哥兒也很好。”養子宋朗亦是當年宋定疆手下將領遺子,生母隨夫殉情,這獨子給人做工遭人虐待,便私下逃走,宋定疆看望故人時,就被他救了收養在身邊。


    “對了,你收集的那些東西可安穩交給皇長孫殿下?”雲氏纖眉微皺,輕輕攥著丈夫的衣袖。


    宋定疆笑意不達眼底,拍了拍妻子的手:“放心吧,這個皇長孫可謹慎,斷不會出事。”太子遇昏庸,這皇長孫卻是個機智賢明的,手中一有權,便抓住了宋家一案中的疑點,命人暗中搜查。麵上卻是笑麵虎,不露一絲痕跡。


    說著,他劍眉一挑,倒與妻子笑說:“你可知?我細細打聽一番,原來我那外甥女降生之日便是你救我那日,你曾說過,我周身有瑩光環繞,倒與小外甥女出生時的異象一致!”


    “果真?”雲氏驚喜道:“那日我還以為是什麽精怪,嚇得不行。必是知你正逢生死之際,小郡主才用了神術。隻此事你不可大嘴巴說出去,免得給小郡主招來禍患。”她摯愛丈夫,倒因此對那未曾謀麵的外甥女多了不少喜愛。


    宋定疆揉了一把小妻子的嫩臉,輕笑:“我哪裏這麽傻。”他神色嚴肅下來:“這次將宋家的冤屈洗清,讓李家和太子付出代價,我們就在京城定居,我帶你見見妹妹和兩個外甥女,尤其是那個小的,機靈大膽,倒是像我小時候。”


    雲氏沒好氣地給了丈夫一個白眼:“少借著小郡主去誇你!”


    宋定疆笑了笑,轉身進了屋中,隻見小小的廂房中擺滿了牌位,他上了香,不禁哽咽著道:“弟兄們放心,李家快完了!”他至今都無法忘記,那日浴血奮戰,苦等援軍而久不到的絕望,本是必勝之戰,卻因那畜牲的延誤軍機,害得三千將士而死,綿肅一城不保。而自己僥幸留下一命,那李茂積還為防留下活口,派人暗殺,若非得神術相救,性命必然不保。


    李家全家,償命都不足以泄恨!


    東宮內,原本熱鬧的李庶妃的院子愈發沉靜了,李庶妃想起弟弟傳來的話,嚇得心驚肉跳,急忙將兒子叫來,快到十四歲的三皇孫俊秀出挑,隻眼底隱約透出一絲絲戾氣。


    李庶妃這才安心些,隻要兒子在,太子在,就算皇長孫被立為太孫,到時候登基的還是太子,太孫立了自然也可以廢!


    秦熾被近幾日李家的事情鬧得心煩氣躁,怨恨李家不曾給自己出力,反而還要拖後腿,對母親也沒幾分好脾氣:“阿娘,您找我究竟有什麽事?”


    李庶妃緊緊攥住秦熾的手:“熾兒,你要記好,最近不要耍脾氣,不要得罪秦燁,還要穩著他,你皇祖父已經下定主意了。”


    “什麽?”秦熾大驚失色,“父親沒有主意嗎?皇祖父不是最為疼愛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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