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壞!心都是黑的!”


    圍觀的老百姓大多不認識慶陽侯,卻踴躍說起慶陽侯的壞話。


    這慶陽侯他必須是壞蛋啊,他要不是壞蛋,張侍郎能上本參他?張侍郎可是靜縣最大的官!


    眾人正說得熱鬧,不知是哪個機靈人告訴大家,說慶陽侯路經靜縣,就在雲來客棧住著呢,眾人嘩然。


    這個害得本縣最大的官老爺回了鄉的壞蛋,他還敢大大咧咧的在客棧住著?臉皮真厚!


    “不要臉,真不要臉。”眾人都罵。


    正罵得高興,隻見一輛雙輪雙駕馬車疾馳而來,眾人忙不迭的躲避,紛紛叫嚷,“這是想撞死人麽?”


    “我等是慶陽侯府的人!奉侯爺之命出門辦事,閑人退散!”車夫大喝。


    眾人都氣壞的,“慶陽侯果真不是個好東西,看他家的下人就知道了!”相互攙扶著,追著馬車嚷罵。


    馬車在張侍郎府前停下了,“我家侯爺命我來傳話,讓張季青出來!”


    張家的門房眼睛都紅了,“哪裏來的狂徒,敢直呼我家老爺的名諱!”


    “快來看熱鬧,慶陽侯來找張侍郎的麻煩了!”


    “這個慶陽侯太狂了,因為張侍郎上本參過他,他記仇,特地讓人上門侮辱!”


    “這個慶陽侯哪是侮辱張侍郎,他是侮辱咱們靜縣人啊!”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他人在靜縣就敢這樣,可惡!”


    跟著馬車跑過來的老百姓頓足捶胸。


    張府的大門打開了,張侍郎麵帶怒色走在最前頭,後麵跟著數十位客人,都是靜縣有頭有臉的人物。


    燈火通明,馬車車頭高高站著一人,穿的正是慶陽侯府仆役的號衣,“張季青,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鱉孫樣,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要不是你先多事參我家侯爺,他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我家侯爺生氣了!張季青,聽說你家裏有兩名揚州來的美人兒,若是乖乖將這兩名美人獻上,我家侯爺大人大量,許是會寬恕了你,也說不定……”


    “賊子,賊子。”張侍郎氣得臉都變形了。


    他家裏不錯是有兩位揚州來的美人兒,可這兩位美人兒早就是他的愛妾了,慶陽侯這是當著賓客的麵,丟他的人,打他的臉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將這賊子拿下!”張侍郎厲聲喝道。


    “是,大人!”張家的仆人不在少數,聽了主人的吩咐,摩拳擦掌,呼喝著要來抓人。


    “拿下,將這賊子拿下。”圍觀的百姓群情激奮。


    方才還大大咧咧站在車頭的人慌了,色厲內荏,“你們是想以多勝少麽?我,我上門是客,你們不能抓我!”但見要抓他的人黑壓壓的往前湧,還是怕了,“走,快走,回雲來客棧報告侯爺,快走!”


    這人急得聲音都變調了,說不出的驚慌,說不出的恐懼。


    “回雲來客棧報告侯爺,快!”馬車裏有人高叫。


    張家的仆人、圍觀的百姓,人數可是真不少,這馬車上的人肯定是嚇壞了,拚了命的要逃。


    雖然群情激奮,但這是輛雙駕馬車,兩匹駿馬撒開四蹄狂載奔,血肉之軀哪敢硬攔?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這馬車逃了。


    張侍郎怒發衝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慶陽侯不是在雲來客棧住著麽,諸位,請隨張某去往雲來客棧,把肖玻這廝拎出來,讓他給本官一個交待!”


    第3章


    縣衙後麵是兩進院子,縣令、縣丞的家眷都住在這兒。


    縣令任若光,縣丞馮騰起,一個是和州人,一個是靈州人,家在外地,照常例官府是給宅子的,不必自己出銀錢購買。


    這兩家的主婦,縣令太太藍氏,縣丞太太花氏,都是會過日子的人,天黑即熄燈,不許家人點燈熬油的費錢,整個後院安安靜靜的。


    院子越安靜,後牆響起的鳥叫聲越清晰。


    任家大姑娘任婉然本已上了床,聽到鷓鴣聲,輕手輕腳的披衣下床,叫上貼身丫環芝兒,主仆二人連盞燈籠也不打,悄悄出門。


    “誰啊。”聽到開門的聲響,上房值夜的一個粗嗓子的婆子往這邊過來了。


    “王媽媽,是我,出門方便。”芝兒忙笑道。


    王婆子聽是芝兒的聲音,罵了一聲,“作精!放個尿壺在房裏不就行了?大半夜的偏偏要出門方便!”知道是丫頭起夜,也不往這邊察看,罵完就回去了。


    芝兒掩口笑,扶著任婉然去了後院。


    芝兒學了三長兩短幾聲狗叫,外麵回的也是狗叫,兩短三長。


    任婉然命芝兒悄悄開了後門,兩個黑色的人影一前一後進來,任婉然見了前麵那人,麵帶微笑,“就知道是你。”目光落到後麵那人的臉上,笑容滯了滯,但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很快恢複常態,“你也來了,失迎。”


    “婉兒。”鄧琪華親親熱熱握了任婉然的手,“婉兒,我帶呦呦來,有要事和你商量。”


    任婉然心中頗不以為然,卻不便顯露出來,客氣的道:“琪華有話盡管說,我洗耳恭聽。”


    原主在閨學以美貌聞名,才能學問卻不突出,任婉然爭強好勝,視原主為草包美人,很有些看不起。現在任婉然隻提鄧琪華,不提陸姳,分明是有意輕慢。陸姳當然看出來了,但她哪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呢,臉色不變,依舊嫻雅安靜。


    鄧琪華一手拉了任婉然,一手拉了陸姳,將三人的手掌疊在一起,“我喜歡呦呦,是愛美之心;心悅婉兒,是愛才之心。我當你倆是最好的朋友,今晚咱們一定要和衷共濟,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吳越同舟……”


    “行了,說正事。”任婉然頭皮發麻。


    “對,說正事。”陸姳微笑。


    鄧琪華這成語堆砌的,也真是讓人聽不下去了。


    “呦呦,你來說。”鄧琪華央求。


    “好。”陸姳點頭。


    她對說服任婉然有信心。任婉然和鄧琪華一樣,生母早逝,父親又娶了繼母,也正因為這樣,她倆同病相憐,在閨學走得很近。任婉然的繼母藍氏待她本就不慈愛,藍氏生的妹妹任婉柔又常常欺負她,任婉然對繼母、妹妹不滿已久。任婉然早年間由她父親做主許給了同科進士裴瑉的兒子,當年定親時裴瑉也是縣令,但這幾年裴瑉青雲直上,現在已是太常寺少卿,原配去世他又續娶了富商之女,在京城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之處置了大宅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藍氏知道裴家發達了,便眼紅嫉妒,一直在任若光耳邊吹風,要把任婉柔嫁到裴家,把任婉然送回老家,在老家找個老實本份的莊稼人嫁了。


    “柔兒生的好,性子也好,生來便是要嫁到大戶人家的。婉兒性子倔,嫁入高門她可支應不來,恐給任家丟臉。”藍氏一而再再而三的這麽說,說得任若光都快要相信了。


    任婉然一個沒娘的孩子,被藍氏這般算計,心中焉能不恨。


    她這個人爭強好勝,哪怕隻是為了賭一口氣,也一定會保住她的婚事,不會讓藍氏母女如願以償的。


    陸姳把張府的事略說了說,“……張侍郎定會到雲來客棧討公道,令尊正在張府赴宴,他為人謹慎,大概不會支持張侍郎。為今之計,需借令妹一用。”


    陸姳給任婉然出著主意,心裏一點負擔也沒有。因為她知道,慶陽侯的事情敗露之後,劉太後不僅千刀萬剮了他,而且遷怒於人,慶陽侯途經各地的地方官,全部革職查辦,下獄問罪。可憐任若光寒窗苦讀十幾年才中了進士、做了官,為慶陽侯所拖累,功名利祿,化為泡影。


    與其一心避禍不想惹事卻落得將來給慶陽侯陪葬的下場,還不如當斷則斷,不受其亂。


    “不行,她畢竟是我親妹妹。”任婉然柳眉倒豎。


    陸姳不禁一笑,“當然不是要令妹真的以身涉險,隻不過借她的名頭一用,激激令尊罷了。婉然,你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必須設法自救。你需讓令尊知道,你聰慧能幹,高才遠識,你是任家嫡長女,是任家最值得他信任的人,最值得他器重的人。”


    ----


    張侍郎發了怒,賓客們大多滿口答應,卻也有人出言阻攔。


    “張大人,這個慶陽侯有些來曆,此事就算鬧大了,恐怕也難以動搖他的根基啊。”


    “張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大人,稍安勿燥,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張侍郎一張臉氣成了青紫色,“都被惡奴欺上門了,還從長計議什麽?!”


    “縣尊大人,您說該怎麽辦?”那幾個反對的人勸不了張侍郎,向縣令任若光求助。


    任若光是個四十多歲的清瘦男子,麵帶愁容,躊躇不已,顯然是拿不定主意。


    張侍郎哼了一聲,心裏對這任若光很是看不起。這個小縣官出身農家,靠著死讀書僥幸中了進士,外放到靜縣先做縣丞,後做縣令,做官也十幾年了,一點決斷也沒有,怯懦無能,不堪大用!


    “張大人,縣令大人,咱們靜縣人不能這樣被人欺侮啊。”外麵的百姓義憤填膺,呼喊聲此起彼伏。


    任若光還是做不了決斷。


    雖然他官不大,但現官不如現管,畢竟他才是一縣之長,他不發話,眾人的爭論便不停歇,有人主張以牙還牙,有人主張來日方長。


    眾人七嘴八舌,任若光遲疑不決,一個頭兩個大。


    這時任家老仆悄悄來稟,“家裏來人了,有要事求見老爺。”指了指不遠處樹下一個黑影,那人身上披著黑色長披風,頭上戴著長帽,頭臉俱遮得嚴嚴實實。


    任若光樂得躲避,忙隨老仆到了樹下,這裏燈光昏暗,但任若光見麵前這人輕輕揭起長帽,還是看清了她的麵容,不由的大吃一驚,“婉兒,你怎會在這裏?”


    任婉然支開老仆,輕聲又急促的道:“爹,大事不好,妹妹不見了!”


    “怎麽可能?”任若光唬了一跳,手腳冰涼。


    柔兒不見了,好端端的柔兒怎麽會不見了?


    任婉然聲音壓得更低,“這件事實在太大,女兒還沒敢告訴太太,瞞著全家人,先來向您討主意。爹,女兒懷疑是慶陽侯搞的鬼,妹妹今天係的是條碧綠貢緞腰帶,這種貢緞在靜縣是獨一份,隻有妹妹才有。女兒聽說,雲來客棧西樓的窗戶上,就掛著這樣一條腰帶……”


    “肖賊可惡!”任若光肺都要氣炸了。


    慶陽侯禍害別人家的姑娘,任若光也生氣,但知道自己的女兒可能被肖玻所害,任若光殺人的心都有。


    “爹,您現在需和張侍郎同心合力,到雲來客棧搜人,務必要把妹妹救出來!”任婉然含淚央求。


    任若光前一刻還想殺了肖玻,這會兒又猶豫了,“可慶陽侯朝中有人,為父小小縣令,哪有力氣扳倒他?”


    任婉然附耳過來,推心置腹,“咱們的目的隻是救出妹妹,可不是幫張侍郎打前鋒的。他們的公案,咱們哪裏管得著?爹,你隻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任若光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頭。


    “先前讓你上閨學,太太還嫌白費銀錢。如今看來,婉兒巾幗不讓須眉,頗有見識,閨學沒有白上。”任若光欣慰的道。


    “爹爹謬讚。”任婉然謙虛幾句,重新戴上長帽,斂祍行禮,快步去了。


    任若光回到張侍郎身邊,聽到外麵百姓的呼喊聲越來越高昂,仿佛受了感動,振臂高呼,“靜縣人能這麽這般受辱麽?萬萬不能!諸位,請隨本官去雲來客棧,聲討肖賊!”


    一向小心翼翼的任若光都發話了,眾人再無疑慮,由張侍郎、任若光帶領著,出了張府。


    張侍郎、任若光在前,張府賓客在後,還跟著一長串義形於色的老百姓,隊伍很是壯觀。


    隊伍行至半途,有一白發老乞丐攔路告狀,說慶陽侯府豪奴強搶了他家的婆子,“縣令大人為草民做主啊,可憐我那老婆子已經七十多了啊。”


    任若光大怒,“七十多歲的老婆婆也搶,還有沒有人性了?搜,到雲來客棧給本官搜人!”


    白發老乞丐大哭,“縣尊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啊。”


    跟著的老百姓有哭的,有罵的,有目瞪口呆的。


    任若光和張侍郎並排走著,小聲告訴張侍郎,“張大人,您就算上門折辱肖賊一番,也不能消大人心頭之氣,還不如咱們到雲來客棧搜上一搜,若真的搜出什麽,叫那老賊吃不了兜著走。”


    “好極!”張侍郎本來和任若光沒什麽深交,見任若光一心為他著想,非常感動。


    快到雲來客棧時,參將鄧飛帶著上百名兵丁來了,“下官奉命追捕一名大盜,那大盜到附近便沒了蹤影,下官懷疑他是躲到了雲來客棧,但客棧裏住的都是貴人,下官不敢擅自打擾。張大人,您是官場老人了,該怎麽做,還請您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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