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稚走走停停,和街邊的行人打聽,得知雇馬車要去驛站。他拐個彎準備往驛站的方向走,迎麵駛來的一輛馬車在他麵前停下。車簾掀開,露出白衣大夫斯文的麵容。梅若白詫異:“靈稚?”靈稚單手抱緊小包袱:“啊……梅大夫。”梅若白左右不見有隨從跟在靈稚身邊,便詢問:“你一個人出府,遇到何事了?”好些日子不見靈稚,梅若白觀他麵容有些恍惚緊張,氣色好在不錯。而對方懷裏似乎帶了個包袱?梅若白眉心輕擰,靈稚有事隱瞞,為何太師府的那位會讓靈稚獨自在燕城亂走?他接觸靈稚一段時間,知曉靈稚極少出門,假若遭人騙去如何是好。梅若白耐心等候。靈稚捏著紅牡丹的油紙傘低頭,他本想告訴梅若白自己要去驛站坐馬車回霧清山,就聽梅若白說道:“我正要到城西的安平侯府出診,若你出行不便,我順路送送你。”靈稚稍有猶豫,梅若白拍了拍一側空餘的位置:“外頭熱,先進來坐會兒吧。”梅若白待靈稚總是很好,所以靈稚猶豫不過片刻,上了梅園的馬車隨梅若白先去言府出診了。好像回霧清山的計劃又要耽擱了。靈稚思緒飄浮,梅大夫是他出來後結交的好朋友,回山裏可以緩緩,那便明日再離開燕都城吧。……另一角,轎輦裏的人默然不語,今日來的好心情因為梅若白半途帶走靈稚而有些陰沉。暗衛謹慎詢問:“主子,是否要跟上小公子的馬車?”蕭猊道:“嗯。”暗衛點頭,又開口:“聽他們說要到安平侯府出診。”暗衛武功極高,耳力非凡,運功聽些悄悄話的本事還是有的。蕭猊淡聲:“那就順路去過去一趟,拜訪安平侯。”安平候素來對主子能避就避,跟老鼠見了老虎似的。滿朝官臣,大半歸附蕭派,小半頑固的守著何相,另一小半則勉強堅持“中立”態度。蕭猊待這群“中立”一派,心情來了就會逗一逗。暗衛擦了擦炎熱夏日滲出的冷汗,心道主子吃醋忒滲人了,願安平侯見到主子,莫要受到驚嚇為好。作者有話說:謝謝大家!這個階段的開始想讓靈稚感受接觸世間美好熱鬧的一麵,出來這麽久都沒好好看過外麵的世界,先輕緩一點,治愈一點,讓靈稚慢慢看世界,讓攻好好追他,再慢慢噶一刀。第54章 弄砸安平侯府建在城西, 梅若白從驛站順路稍走靈稚,約莫兩刻鍾的時間馬車就停在府邸門外。府邸大門外兩座石獅臨立,朱漆黑匾, 安平侯府四字提得端正,看起來中規中矩,就與這安平侯在朝堂裏保持中立的做派一般,中規中矩, 低調收斂。梅若白借助隨從的幫助傾身轉換到輪椅上, 隨從將輪椅搬下馬車, 然後接靈稚下來。靈稚第一次與梅若白共乘馬車,先是一愣,才呆呆地反應回來, 搭上隨從的一隻手抱緊他的小包袱下了車, 還不忘拿繪製著大紅牡丹的油紙傘。紅配綠,嬌花配少年,倒別有一番精致貴氣的美。靈稚乖乖跟在梅若白身後。少年望著白衣男子的背影,吞吞吐吐的,沒說出個所以然。梅若白對他文雅一笑,道:“進去後在大廳裏坐著休息, 我給侯夫人看完診就送你回去。”又道:“安平侯待人一向友善,不必緊張。”梅若白登門為侯夫人看診,親自接見他的正是安平侯。如梅若白所言,這位年過五旬的侯爺為人友善, 不因梅若白沒有官爵身份而另眼相待, 對梅若白簡直客氣有禮, 連同他帶來的少年都差人熱心招待。梅若白要去侯夫人的院子看診, 除了貼身的婢女下人, 外人一律不得入內院。因此靈稚被安排在前廳等待。安平侯府有些樸素,不似一般有地位的官員那般將府宅各處修繕得貴氣完美。靈稚進來時還打著他的紅牡丹傘遮日頭,他在前廳大門收傘,對上下人好奇的目光,抿唇,有些拘謹地抱著包袱和傘,挑了個最靠門口的位置端正坐下。下人給靈稚送了茶水和點心,目光仍控製不住地轉到他臉上。靈稚摸了摸麵頰,下人臉微微泛紅,說了句公子請慢用後很快跑遠。侯府內有兩間正廳,一間是靈稚此時坐下的小廳,陳設簡約素淨,除了桌椅便什麽也不剩了,還有一間會客大廳,修建陳設相較府邸而言已經顯得十分氣派莊重的,此刻大廳的主位上坐著一尊大神。“大神”淡然舒適地抿了口西海龍舌,此等貢茶安平侯素來都舍不得喝,此刻一聽蕭太師駕臨府上,連忙差總管立即去招待。蕭猊飲半杯茶,杯盞剛放,重新著了身華服的安平侯已經迎到大廳外,人未進聲先入,對正位上的那位人物恭候寒暄。“不知太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蕭猊笑意溫和,自是慢條斯理地與安平侯客套兩句。談及為何突然到訪,蕭猊的視線落在院子裏被日光曬得光芒閃閃的樹梢上,以玩笑的口吻說道:“今日氣候不錯,本官途徑貴府忽然想起近來聽聞侯夫人身子不適,便來登門拜訪。”安平侯一下子接不上話。蕭太師並非善男信女,暗中被他處理過的人數不勝數,如此一尊煞血閻羅,平日對安平侯不問不聞,臨時起意拜訪他生病的夫人?莫不是要探究他的立場,想著要不要處理他?安平侯皺眉,打著官話與蕭猊一番周旋,句句不離他安平侯中立的立場,絕不偏倚朝中任意一派。會客大廳坐了位當朝大人物的消息悄悄在安平侯府下傳開。會客小廳內,靈稚已經吃了三片雲糕,茶水方才在聽戲班子唱戲時喝夠了,肚子有點撐,於是不多喝。他摟緊小包袱,目不斜視,乖巧安靜地端坐在椅子上等。坐在院子外打理雜活的下人交頭接耳,靈稚隱隱聽到他們說什麽那位人物,什麽正大廳裏坐著。他抓了抓柔順垂在身前的落發,眼眸微微闔起,有些困倦了。靈稚晌午離開太師府,走了兩條街一條巷,又耗精神聽兩場戲。時辰已從晌午過了日暮時分,他身子本就不如從前,此刻喝了茶吃過點心坐在陰涼的環境,漸漸地,身體一點點軟化鬆懈。靈稚向後一靠,仰起精致漂亮的臉,唇微啟,沒什麽防備的睡著了。梅若白替侯夫人看完診,回到小前廳時就見青色衣衫的少年仰臉睡在椅上沉睡,臉蛋緋紅。他平靜地看了會兒,嘴角淺淺揚起笑意,不出聲,不驚擾,等了約莫一刻鍾,靈稚肩膀微微哆嗦,睡眼惺忪地睜開眸子。他呆呆地與梅若白對視,視線隨梅若白俯身的動作落下,看著那白淨修長的手,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暮色已至,溫暖昏黃的光線襯得靈稚分外溫軟,這股柔軟似乎就要融化成一團團的,梅若白嗓音都輕了幾分。“可是累了?”靈稚內斂羞赧地點頭又搖頭,他望著外頭暗下來的天色,喃喃自語:“都那麽晚了。”梅若白看著他:“我送你回太師府。”靈稚垂首不語,雙手將小包袱和油紙傘攥得緊緊的。兩人未在安平侯的府邸多留,上馬車時梅若白神色坦然,靈稚見狀,卻是避過視線。梅若白所有所思,說道:“往時我出行乘坐的馬車今日送去維護了,”白衣大夫清正的嗓音難得帶了幾分玩笑口吻,“並非時時都需隨從將我從馬車上搬來搬去的,平日裏都自個兒推著輪椅上下,今日才難得享一次福。”靈稚連忙搖頭,也不知怎的,心裏有些酸澀。梅大夫什麽都好,偏偏一雙腿落下殘疾。看見眼前骨秀文雅的人因坐在輪椅上不能自如的上下馬車,總有些唏噓傷懷。馬車駛進熱鬧的街巷,梅若白不多講雙腿的事,省得看到靈稚憂愁的目光。他含笑,指了指靈稚的小包袱:“今日這是要離府出走了?”靈稚:“……”他很快搖頭,有點臉紅:“我想回霧清山。”梅若白不語,又道:“所以你是自己離府,沒有告訴任何人。”話音落時,梅若白已經皺起眉頭,顯然不讚同靈稚的做法。“胡鬧,若遇到危險如何是好?”靈稚攪著手指頭,摸摸懷裏的傘。梅若白歎息:“罷了,並非要嗬斥你,隻是這樣做會令許多人擔心。”轉念一想,太師府的那位斷然不同意靈稚離開,梅若白耐心詢問,從靈稚口中得知他離府兩次,每次都沒走成功,又把自己在街上遇到的事與梅若白說了。梅若白目光撞進靈稚那雙純淨清透的眼,失語片刻。靈稚連被蕭猊算計了也不知道,可正也因為不忍心用強硬的手段阻攔,這位太師的算計手段居然會如此溫和婉轉。梅若白心知車後此時應有人跟隨,或許那位親自跟來了也說不定。他沒有掀開車簾往後看,而是問:“要不要我送你回府?”馬車繞了都城半圈,不等靈稚說話,他們的車就被人攔了。靈稚似有感悟,手指揭開車簾,腦袋朝前方望去。夜色籠罩的街頭因守衛的包圍顯得冷清安靜。前方的轎輦靜靜地停放,似乎在等他過去。靈稚放下車簾,眼簾半垂,看不出神態。他忽然抿唇,朝梅若白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應該過去了。”不然會給梅園帶去一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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