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的電磁門一合攏,晏南便捏起雪蘭的下巴,按著他後腦吻了他。無人的走廊中,雪蘭被壓在門側的艙壁上,腿根被頂開,對方用膝蓋隔著布料磨蹭他下體,順著側頸向下一路吮吻至頸根。雪蘭抿著唇沒發出聲音,抱著晏南的脖頸將他帶得躬身,揚起下頜咬住他的耳垂,吸吮得它充了血,用牙齒輕輕地磨。場所和時間皆不合時宜,兩人卻格外動情,無法控製渴望對方的本能。下麵的情況已不太妙,雪蘭鬆開他耳垂,舔了舔說:“十分鍾到了,長官。”歎氣聲從他鎖骨上傳來,晏南直起身子看他,片晌後複又垂首,探出舌尖,垂著眼睫舔了他濕潤的唇瓣,輕聲低語,“回去等我。”“是,長官。”雪蘭笑著應了。迎著那雙暗靄的灰眸,雪蘭偷襲般快速親了他一下,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推開他離去了。那一吻的悸動在身體裏蕩開,晏南目送著他,待其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輕出了口氣,整理衣著返回了艦橋。回去後,雪蘭開始看書,看一本詩集,不慌不忙地慢慢品讀。看了幾首詩後,他有些困頓,合衣上床躺下,很快便昏睡過去。人的大腦是種很神奇的東西,它指導身體用頭骨和血腦屏障隔絕了物理傷害,還能進行自我暗示在精神上建立自我保護機製。這種保護機製十分精密,有很多種執行方式,比如可以忘記不想被記得的,也可以想起不想被忘記的。上一次記起一切時,雪蘭花了半小時時間,在入睡前向自己下了心理暗示。他具象化了自己的記憶,想象它是一份檔案,被安置於存放記憶的檔案室中。裝著記憶的抽屜依然會被外力鎖上,但大腦能幫他定位到那個抽屜。無論被鎖上多少次,隻要他找過去,他就能重新獲得抽屜裏的內容。雪蘭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間檔案室中,整齊排列的檔案櫃向四周延伸,層層疊疊望不見盡頭,每一條走道深處皆是茫茫黑暗。他站在一處上鎖的抽屜麵前,不知道裏麵有什麽,但知道自己必須毀去鎖拷,獲得裏麵的東西。他拉了一下抽屜上的把手,紋絲不動。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工具,也許……一把槍。右手突然一沉,他低頭看去,發現手中正握著一把左輪手槍,子彈空了兩發,槍柄上刻著型號:m10。轉輪式的彈巢被撥轉去下一個卡槽,子彈上了膛,他瞄準抽屜上的鎖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鎖扣掉落在地……安靜的船長休息室中,雪蘭靜靜睜開了眼。從床上坐起,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舒適透氣艦員製服,不至於說醜,隻是有些無聊。褪下外套裏麵是白色襯衣,領口的扣子沒有係上,拉開衣襟能看見延伸至胸前的成片吻痕。他靜默一會,動手開始係紐扣,最上一顆也被係緊。他走去衣櫃拉開抽屜,選了一條窄細的純色領帶,對鏡打好,再去挑了件匹配的西裝外套,換上後回到鏡前。打量片刻,他將頭發向後梳,露出光潔的前額,用發膠定了型。這下像是終於滿意,他係上西裝外套的紐扣,走向門口,按開門出去了。-雪白明亮的醫療艙中,馬汀正在專注地調配藥劑。很少會有人來打擾他,因為艦員們都清楚,比起娛樂聊天,他更願意把時間花費在研究上。塔特爾星係是個全新的世界,會有很多值得研究的東西,馬汀嘴裏哼著無人能懂的小曲,心情很好地將試管中的液體轉移去了蒸餾瓶中。電磁門無聲地向著兩邊打開,實驗台上突然多了一隻秀白的手,一把取走了他的蒸餾瓶。對方坐在對麵的高腳凳上,將蒸餾瓶抓在手中晃了下,笑著對他說:“馬汀醫生,請問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在你心中的權重超過你親愛的朋友晏南?”馬汀順著那隻手向它的主人看去,迎上了一雙深暗的宵色眼眸,而那雙眼中毫無笑意。“雪蘭,你想起來了。”馬汀雙眸靜視著他,看不出慌亂。戴著實驗手套的左手緩緩撤下實驗台,探向旁邊的一個按鍵,那裏可以接通實驗室的通訊頻道。雪蘭在桌麵下的另一隻手抬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馬汀的手腕。“老朋友,”他彎著唇說,“我們之間沒必要劍拔弩張,我隻想跟你敘敘舊,在晏南不在的情況下。”馬汀靜默片刻,把手放回了實驗台上,目光凝著他手裏的蒸餾瓶,對他說:“蒸餾瓶裏是晏南的神經修補劑,全部的材料。”馬汀很少一句話連續講這麽多字,大概是真急了。瓶中澄澈的黃色液體在輕輕搖晃,雪蘭“哦”了聲,將它放回了桌麵的圓底托上,“那可不能摔了,不然我們偉大的指揮官可就沒法拯救銀河係了。”很快槍也被放在了桌麵上,雪蘭向他展示了自己空蕩兩隻手,做出了友好交流的姿態,對他道:“馬汀醫生,你是醫生,對耐藥性這個詞的了解應該比我深。你應該也察覺到了,我的大腦已經對你的試劑生出了耐藥性,忘掉了也會再次想起。你可以繼續封鎖我的記憶,但我想起的速度隻會越來越快。”手指蹭過幹淨的實驗台,他瞟了眼指尖上不存在的灰塵,對馬汀道:“當然你也可以試著加強藥劑,就像醫藥界不斷研發抗生素應對耐藥菌一樣,但我得提醒你,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安全的,如果一不留神把我弄成了白癡,晏南可能會跟你拚命。”馬汀靜靜看著他,半晌後道:“……你想我怎麽做?”雪蘭站起來,平視著他說:“如果晏南再找你幫忙,告訴他你幫不了。”馬汀靜著沒有作聲。“拜托了老朋友,”雪蘭突然軟了語氣,撒嬌似的對他說,“我才是那個堅持跑去疫區找你的人。你幫了晏南兩次了,輪也該輪到我了。你跟他出生入死的時候,我不是也一直在身邊嗎,我到底比他差在哪?”“我一個人,習慣了,但希望我的朋友幸福,”馬汀的黑眼睛不偏不倚地凝著他說,“你愛的人,是晏南,忘掉才能幸福。”聽見這樣的論斷,雪蘭臉上一直帶著的輕鬆表情隱去消失,“你是比我們大多數人都聰明,也許整個銀河係也找不出比你更聰明的,但你也不是什麽都知道。”他平淡看著對方,“我已經不愛晏南了,如果你希望我幸福,不是該讓我忘掉,而是該讓我去找我真正愛的人。”馬汀眨了下眼,眼球上植入的檢測儀運作正常,此刻上麵正如實地反應著雪蘭的各項生理指標。此刻對方費洛蒙的數值很低,像世界上大部分人一樣,而當他與晏南對視時,費洛蒙數值就會飆升至檢測範圍之外。馬汀沒有臆測任何事,他隻是根據檢測數據做出了科學推論。“……”為了保證結果的準確性,馬汀決定進行對照實驗。他看著雪蘭問道:“真正愛的人,是誰?”“你不認識。”雪蘭別開了眼。“照片?”“你”關心得也太寬了吧?雪蘭很是無語了幾秒,“沒有照片,都被晏南刪掉了。”馬汀似乎有點遺憾,沉默片晌後道:“介紹我認識,有機會的話。”“……好。”既然無法進行對照實驗來驗證結果,他隻能暫時認同雪蘭的自我認知,“知道了,我會幫你。”雪蘭不知道是什麽令馬汀改變了主意,但他能改變主意就好。雪蘭收起槍,看著這位老朋友,笑容比先前真誠許多,“等一切都結束了,來我家吃飯。”馬汀靜靜點頭,“我很期待。”這時醫療艙的門再次向兩邊滑開,指揮官從門外走入,朝馬汀頷首示意,來到雪蘭身旁,克製地勾住他手指尖,“怎麽不接電話?”雪蘭抬頭看他,目光有些靜,唇角卻揚起,像之前做過的很多次一樣,撒嬌般抱住對方的腰,“沒聽見,靜音了。剛才在睡覺。”晏南垂著眼睫凝視他,好像下一刻就要吻下去,但幾秒過去了,又沒有付諸行動。他捏了下雪蘭的臉頰,“別打擾馬汀醫生工作了,回去吧?”“嗯。”雪蘭垂了臉,把前額抵在了他身上,像在害羞。馬汀的視野中,雪蘭的費洛蒙數值已超過檢測限度,是不具準確性的“99.99”,而攬著他的晏南也是一樣。這數值高得異常,從最初就是這樣,到現在不曾變過。任何異常的事物都有研究的價值,馬汀的確研究過,也得到了結論雙方對彼此都有著超乎尋常的絕對吸引力沒什麽意思。但今天這組數字突然變得有意思起來晏南之前跟其他人訂婚了,雪蘭如今也說不愛晏南,有機體的認知和感知之間竟然存在完全悖逆的鴻溝值得研究。思考逐漸加深,一個個可能的相關靶點從腦中閃過,也順著唇齒蹦出,“sirt2、mef2......”第120章 我們相愛走在路上時,晏南問他,“剛才在跟馬汀醫生聊什麽?”“我看到了一則新聞,”雪蘭說,“新聞說一對異卵雙胞胎從小分開,長大後愛上了對方。我去問馬汀醫生,他說那叫遺傳性性吸引。”晏南“嗯”了一聲。雪蘭看向他,又道:“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跟對方一起生活的記憶會令他們之間完全沒有性吸引力。”晏南沒作聲,雪蘭繼續道:“有沒有相關記憶,居然會改變生理層麵的相互吸引,這不是很誇張嗎。”他看向晏南,笑了下,“我在想,是不是人的靈魂就住在記憶中,同一具身體,配上不同的記憶就會變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相連的手分開了,晏南靜靜看他,“我不覺得,蘭蘭,在我看來人的靈魂藏在基因裏,而記憶就像衣櫃裏的衣服,衣服總在改變,而穿上衣服的身體隻有一具。”“如果換一種方式思考遺傳性性吸引,人為什麽會喜歡上多年未見的親人,說明他的取向固定不變,總是會被相似的人吸引,這份吸引跟記憶無關,而是刻在血肉裏。人的靈魂是什麽,這種源自基因的取向不能被算作這個人的一片靈魂嗎?”“我聽過一個論斷,龍勃羅梭認為xyy型染色體的人通常有暴力犯罪的傾向,是天生犯罪人,而後來這演變成了一個學科犯罪生物學,專門研究遺傳和犯罪之間的關係。這個學科根本上是概率統計學,無法得到絕對令人信服的解釋,但也同樣沒有人能完全否認人的行為跟遺傳的關係。”“記憶和經曆會叫人反思,收斂天性,改變習慣,一個人長大後跟小時候差別會很巨大,但如果他能脫離社會上的一切束縛,做最本真的自己,那他又會變成什麽樣,會不會跟小時候的自己非常接近?”晏南看著他的眼睛問,“蘭蘭,懂得自控的自己難道就不再是自己了嗎?”雪蘭沉默了一會後,衝他彎了下唇,“那這麽說我們把ci上校克隆了,就能讓他複活了?”晏南重新牽起他手,輕輕握住了,也彎了下唇,“不行,寶貝,克隆是違法的。”“但你是spc啊,”雪蘭說,“你不是可以無視法度,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嗎?”“我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灰眸凝視著他,晏南說,“有些事我也不想做,但不做的結果我承受不起。”“哇,”雪蘭笑起來,“好虛偽啊,長官,這不就是自私嗎。”“你說是就是吧,但我不後悔,”晏南看著他道,“你還在我身邊,哪也去不了,不是嗎,寶貝?”這句話捅破了兩人之間的那層紗,雪蘭以為自己會是忍不住捅破的那個人,卻沒想到是對方先這麽做了。“是啊,”百般滋味浮在心頭,雪蘭無法言說,隻彎著唇歎氣,“怎麽會這樣呢。”晏南不再說話,拉著他往回走。一路上沉默無言,快進門時,雪蘭突然說:“我有一個主意,你去克隆一個我,把他養成你喜歡的樣子,好好跟他在一起,這樣我也能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皆大歡喜。”晏南臉上已經沒表情了,在原地靜了一拍後,按開門把雪蘭拉了進去。關門鎖死,他對雪蘭說:“不行。”像是看不出對方在生氣,或者根本不在乎,雪蘭還在堅持他的想法,“怎麽不行,你不是已經這麽做了,還樂在其中嗎?”“比起現在的我,你更喜歡之前的我吧,”雪蘭笑了下,“那就造一個啊,反正沒人管得了你。”晏南沒有回答,看他片刻,轉身去開門。雪蘭知道他去做什麽,沒有阻攔他,麵帶笑容地跟他說:“對,去谘詢一下馬汀醫生,聊一下可行性,一個不夠就多來幾個,不要懼怕科學,要擁抱科學”電磁門迅速合攏,門被鎖上了。雪蘭笑容淡下消失,他走到桌邊靠住了,確認地查看了終端,毫無信號。這並不令人意外,未知星係裏別說沒有基站了,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未可知。將左手的戒指摘下丟在桌上,雪蘭拿起之前沒看完的詩集,調好燈光坐下,翻到之前的位置,繼續閱讀。他神色平靜,翻書的節奏適宜,像是心情完全不受影響。休息艙的出口再被打開時已是三小時後。晏南端著飯進入,隻有他一個人,沒有馬汀跟他一起。知道馬汀履行了諾言,雪蘭徹底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