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們擠在曾程駕駛的越野車裏,其他成員則在許知朗的車輛裏安靜聆聽著。“我不記得我是在什麽時候被賣進去的了, 我隻記得那個時候我還很小, 卻賣了很多張紅色的錢。”時丞嗅著鼻尖熟悉的味道,漸漸的覺得這些曾經難以啟齒的話, 好像並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那麽沉重。“應該有十個手指頭那麽多張吧?是多呢,還是少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從來沒有用過那種顏色的錢。”時丞回想著,“但我看到我的父母很高興,所以應該是多的吧?不過那都不重要了,我已經連自己原本的名字都不記得了。”“被賣了以後, 我不肯聽話我連我為什麽不聽話都忘記了, 隻記得他們把我關在屋子裏, 扇我的臉、用鞭子抽我, 還拽著我的頭發往地上撞……我還是不聽話,我還是想逃跑, 但是我扯不斷脖子上的那條鐵鏈,它嵌進了牆壁裏, 它比我的胳膊還粗,我怎麽努力也逃不掉……”“那個時候, 我還是可以感知到疼痛的。”時丞皺著眉頭,似乎很苦惱, “可現在無論怎麽回想, 我都不記得疼痛是個什麽滋味了。我隻記得我很害怕, 非常害怕,每次看到他們,都會害怕得尿褲子,他們就會把我打一頓,我又尿褲子,他們又打……這麽循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放棄讓我聽話了,他們把我帶到了一個到處都是純白的地方。”時丞的目光有些飄忽,“我不知道那裏是哪裏,我隻知道那裏很白,白到似乎世界上隻有白這一種顏色的存在。”“後來我想,那裏可能是專門用來懲罰像我這樣不聽話的小孩的地方,不然他們為什麽要給我的四肢也拷上鐵鏈呢?”“我的左肩被烙下了一串外語,跟外語一起出現的還有陸時這個名字……”時丞說到這裏,頓了下,“比起名字,它更像是我的編號邪神給我的編號,陸拾,大寫的華國語數字,代表著我是第六十名進入純白的人。”“我以為我跟邪神是前後輩,所以我問了邪神,可邪神告訴我,不是的,我和他們的編號並不相通,就連紋身代表的意義也並不相同。”“他們的紋身代表著榮耀,而我的紋身代表著烙印,所以他們的編號沒有前綴,我有。”時丞說到這裏,身體輕微顫抖起來,周廷深溫柔地拍著他的後背。“我的編號是「陸拾」,全稱:實驗體陸拾號。”周廷深猛然一僵。“所以比起陸拾,他們更喜歡叫我兔子。”時丞輕聲笑起來,“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最後一次被手術刀劃破肌膚的時候,麵罩人報的數據是第三千一百六十四次。”“他說,測試部位:後腰;測試麵積:20cm;測試深度:6cm;測試次數:第174次,自愈時間:2分27秒34。”“結論:比第153次測試快了0.1秒。”時丞非常標準的發音,讓所有人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三千多次,就算每天隻做一次,也要持續長達八年多的歲月,這還不包括時丞進入實驗室之前的時間。“多好的成績啊,卻沒有人誇一誇我。”時丞平靜得好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他們總是一邊罵我是怪物,一邊繼續下一場測試他們的時間很寶貴,沒有多餘的精力可以浪費在我身上,所以每一次到來都是爭分奪秒。”周廷深掐得掌心溢血,才遏製住自己沒有讓時丞停止回憶。他必須要知道得更多,才能把時丞保護得更好。“麵罩人這麽了解我,我卻連他們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時丞說,“因為實驗真的太痛了,我的全身上下都很痛,痛到腦袋裏一片空白,越來越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也沒有人來問我痛不痛,更沒有人關心我痛不痛……等我不再能感受到疼痛的時候,觀察就變成了我打發時間的方式。”“屋子裏有很多邪神的人,他們不會動,也不會說話,每天都像看著死人一樣地看著我,所以我更喜歡盯著地麵。”“麵罩人每隔幾天會來一次,時間日期都不定,進來就會撕光我的衣服,以便能夠迅速進入實驗狀態。”“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持續了有多久,那裏沒有時間的概念,我連什麽時候是在白天、什麽時候是在黑夜都不知道,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像條被圈養的狗,好在的是,通過不斷地觀察,我的記憶力變得越來越好。”“我從他們的閑聊裏總結了逃跑的路線,湊巧麵罩人不知道為什麽,很久都沒有過來,於是我第二次萌生了逃跑的想法。”周廷深注意到他的用詞,“第一次呢?”“第一次……”時丞苦笑道,“那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周廷深一愣。“我好像被扒了皮。”時丞說,“我記不清過程了,因為真的太痛了那個時候的我還有痛覺。等我恢複了意識,渾身都是血淋淋的,已經沒有了皮膚,連肌肉的紋理都能看得很清楚。他們就在床上鋪滿了粗鹽,讓我躺上去,接受懲罰,繼續做實驗,否則就要把我身上的肉一條一條地撕下來。”“嗚……”柳苗苗抑製不住哭出了聲,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早已哭得眼睛紅腫的李大寶也無法安慰他,就連許知朗都需要不斷擦拭眼睛,才能勉強看清前路。“我忘記他們做了幾場實驗了,隻記得我當時失血過多,差點死了後來我無數次都在想,如果就那樣死掉該有多好?所以我最討厭的,就是治愈型異能者了。”時丞說著,又補充道:“除了大寶哥哥。”李大寶哭得更難過了。“雖然我知道,我這樣的異能,才是最招人憎恨的。”時丞看著自己的手心,似乎想要幻化出什麽,卻沒能越過心裏的那道坎,垂手放棄了掙紮,“我是猩紅色的攻擊型異能者。”“我跟他們不一樣。”時丞垂眸,“我以為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知道他們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時丞很難受,“我滿腦子都是想要逃走,可是他們緊追不舍,離我也越來越近,我太害怕了,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我就把樓梯截斷了,用異能牆逼他們跳下去。”攻擊型異能者的異能,類似於激光刀一樣的存在,同理,異能牆就是一整麵鋒利無比的激光刀,碰到了,就是骨肉融化,連血液都會在頃刻間蒸發,一點殘留的痕跡都不會留下。“可能是有人動作慢了,碰到了異能牆,也可能是我太著急了,沒有控製好它靠近的速度,那些人就……”時丞淚流道,“我不敢回頭去看,我怕多停留一秒,我就跑不掉了,所以……所以……”“所以icpo發布了紅色通緝令,卻拿不出屍體作為證據。”周廷深麵色沉如寒冰,“你做得很好,小丞。”旁聽的幾人接連喊道:“死得好!”“媽的這死法太便宜人了!”“就該把他們千刀萬剮!”“骨灰拌飯!”時丞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是這個反應,他的對錯概念向來都很模糊,但他知道結果是壞的,甚至還想提醒他們,“我殺人了,哥哥。”“那不是人。”周廷深輕吻他的額頭,“那是畜生,他們該死的,你甚至都下手太輕了,寶貝。”時丞呆呆的,“我……還是哥哥的寶貝嗎?”“你一直都是哥哥的寶貝。”周廷深強忍心酸,努力勾起笑容,“來,寶貝親一個。”包括隔壁車裏的曾程,所有搜救隊員都在看著,時丞仍舊沒有猶豫,紅著臉仰頭,讓周廷深的吻落下來,「啾」的一下。如果害羞會讓他錯過周廷深,他將全力改掉這個壞習慣。周廷深說:“這個吻是今天的,不能抵消的。”時丞茫然道:“抵消?”周廷深擦去他的淚水,“那天的兩個吻,哥哥還沒補給你呢。”時丞定了定,失聲哭道:“我還以為哥哥已經忘記了……”周廷深笑他傻,“哥哥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你,怎麽可能會忘記?”“我也……我也一直都在想著哥哥……”時丞漸漸止了哭泣,“哥哥,我不想再等了,現在就補給我好不好?”“好。”周廷深伸手「喀」地拉下車內擋板,阻隔了其他人的視線,“不過,可能會補很長時間,你準備好了嗎?”時丞應道:“嗯!”周廷深溫柔地撫上他的後腦勺,“乖,張嘴。”時丞聽話地露出了唇紅齒白下的那片柔軟。他們一路朝著基地趕回去,除了哭累了趴在周廷深身上睡著的時丞,其他人的情緒都很激動,眼淚多到能洗臉的程度,也不敢輕易出聲,生怕會驚擾了時丞熬盡前半生泡在血壇子裏的淚水,才得到的這份安寧。遠遠的看到基地,沒有哪一刻比這一瞬間更加讓他們慶幸自己的身份,因為是搜救隊,所以搜救了時丞。“等一下。”周廷深忽然道,“放慢車速。”許知朗和曾程鬆了油門。“怎麽了,深哥?”許知朗小聲問他,都哭成了公雞嗓。周廷深臉色一沉,“基地淪陷了。”所有人都是一怔。作者有話說:感謝在2022-09-29 20:02:02-2022-09-30 20:02: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歡基德的小姐姐一枚、81歲發燒上分、起名廢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一隻阿飄呀 50瓶;小羊 10瓶;楠枳枳 8瓶;白月光 7瓶;蘇美爾、咕咕不咕咕、晉江別崩了!!、娜木、禾、熙熙攘攘、肖肖肖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52章 52隨著車輛的緩慢靠近, 基地那棟六層樓的別墅出現在他們眼前,就剩下底部的三層了,上麵的三層被異能截斷, 落下的鋼筋水泥砸斷了花園的樹苗和圍牆的鋼板,吸引來數百隻喪屍, 遊蕩在廢墟裏。屍群裏還有一些熟悉的麵孔, 是他們救下來的幸存者。“路寅呢?”許知朗慌道,“衛星電話呢, 深哥?有喪屍圍攻他怎麽不通知我們回來?”“他通知了我們也收不到。”周廷深說,“苗苗在大山工地摔了一跤,胸口正對著鋼筋,多虧衛星電話擋了一下,不然就交代在裏麵了。”許知朗愣了,“那……那路寅……”“放心吧, 他沒那麽容易被攻下。”周廷深看了眼三樓的斷層, 目光又移到一樓, “停車場的門開著, 公交車不見了,他應該是帶著剩下的幸存者轉移了。”許知朗鬆了口氣, “可是沒有了聯係工具,我們該去哪裏找他?”“停車場是最後的逗留點, 他肯定會留下線索。”周廷深說,“苗苗, 往北邊丟個異能炸彈,遠一點, 把喪屍引開。”“明白。”柳苗苗打開天窗, 手中凝聚出一個蔚藍色的手榴彈, 朝著北方丟了出去。“轟”喪屍群聽到動靜,迅速從基地退出去,湧向了爆炸點。周廷深解開安全帶,“曾程看好幸存者,我進去看看,小丞就交給”他低頭一看,時丞已經醒了。時丞可憐巴巴地道:“哥哥要丟下我嗎?”周廷深「啾」了他一下,“寶貝跟哥哥走。”時丞笑道:“嗯!”二人朝著基地靠近,推開了搖搖欲墜的大門,進入停車場,裏麵還有幾隻被公交車攆斷了身子的喪屍,聽到他們的動靜,紛紛拖著殘軀爬過來。時丞抽出三棱刺刀幾下解決它們,收刀時注意到牆上有什麽東西,便彎腰去細看。“怎麽了?”周廷深也跟著他彎腰。那是一串用黑色馬克筆寫的字,筆鋒非常潦草,周廷深還是認出來了,是屬於路寅的字跡。邪神攻擊基地尋找小時丞,我已帶領剩餘幸存者趕往龍堡機場。其中時丞的名字被單獨圈出來,在上麵寫了「保護」兩個字,意在提醒周廷深務必看好時丞。時丞想起阿七的提醒,“他們有八個人。”周廷深牽緊他的手,“就是有八十個人,你也要乖乖待在哥哥的身邊。”時丞頓了下,回握住周廷深的手。“走吧,該去找路寅了。”周廷深說,“他現在應該很需要支援。”時丞應道:“嗯。”去往龍堡機場的路上,一輛血跡斑斑的公交車在坑窪不平的路麵上艱難地行駛著,機關槍「噠噠噠」的槍響聲和幸存者們的尖叫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