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眾人大驚,“城主也是燭人?”方鬱巒還跪在地上,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仙尊不是說,燭人是不知道自己是燭人的,除了本能趨避火焰,子時之後拿著燈出來吞噬他人,其他時候與平時無異嗎,那麽,即便城主變成了燭人,也應該還記得之前是要向宗門求救的吧,他怎麽又不求助了呢?”有人道。不過,若是江尊者說的是真的,他是在危難中好幾天才得了個機會求助,其他人不是一下就變成了燭人麽,怎麽城主那吞噬了好幾天?方老爺聲音裏摻雜了幾分笑:“江尊者您說什麽呢,我真的聽不懂,您看,今兒在場的燭人都融化了,我可是好好的,我怎麽會是燭人呢?”眾人聽此話一想:“對啊,燭人們都融化了啊,沒有融化的那就不是燭人啊。”“這個燭人,與其他的不一樣。”江暮道,“方城主,那盞讓玉公子變成燭人的燈,你放哪兒了?”第39章 青燈“這, 這我哪兒還敢留,早就扔了。”方老爺解釋道。“那盞燈長什麽樣子?”“我不記得了。”“你不記得了,那我來告訴你。”江暮環顧四周, “青灰色蓮花燈盞,一根立杆。”“咦, 那不就是這滿院子掛的燈嗎?”眾人道。而言小白想到什麽, 大驚道:“那晚我見玉公子問我要燭火, 提的就是這個樣子的燈。”“啊……”眾人瞬間淩亂, “這燈……”“幽冥青燈盞, 無燭火亦燃, 火滅時刻,便是索命之時, 青燈盞滅,燭人方才會吞噬他人, 讓活人化為燭人,重新點燃青燈盞。”江暮的聲音和緩,卻讓眾人不寒而栗, “方城主是這青燈盞親自吞噬的,吞噬緩慢,三天成形,已是魔物,與其他燭人不同。”“幽冥?”許千闌微微一驚,又是幽冥?幽冥皆是上古魔物,難怪他一直感應不到這些燭人身上的邪氣, 那幽冥魔物的本領, 他的確是敵不過。“所以方城主是怪物!”有人喊, “他比燭人更可怕。”“燈滅了……就索命, 這是什麽意思?”言小白臉色也蒼白,瑟瑟發抖:“原來燭人隻有提著燈,燈滅了,才會吞噬活人,那天玉公子的燈就是滅了,幸好我師叔祖來了,要不然,我是不是已經沒命了?”他說著,又是膽戰:“那天,我好像看見街巷上很多燈,我以為我眼花了,原來不是,那都是出來索命的燭人!”“咱們這院子裏的燈,方才可都是全滅了。”有人驚叫,“是不是要索我們命?”“可是那些燈不是被仙尊打上蠟燭了嗎?”“哎呀,蠟燭頂多讓燭人融化,你沒聽江尊者說,這燈是魔物啊,尋常蠟燭又有什麽用,它還會索我們的命的。”“原來城主封門……不是怕燭人跑出去,是怕我們跑出去,他設這壽宴,就是為了讓我們都變成燭人!”“我們以為燭人融化,危機解除,可是,原來我們才是他的目標!”他們恍然大悟,驚慌著,又想往外跑,可是看著那門前掛著的一排燈盞,不禁卻步,還是都聚攏在江暮身後:“仙尊救救我們啊。”也有好心人去勸方鬱巒:“方小少爺他不是你爹,他是燭人。”方鬱巒仍是愣愣的,麵無血色,已全然無法思索了。“這些燈是青燈盞幻化而來,而真正的青燈盞,方老爺,它還在你這裏。”江暮道。方老爺攥著手,背對著身後燭光,麵色陷入一片陰影之中,過了須臾,他不再唯唯諾諾,聲音帶了幾許輕笑:“是啊,那青燈盞能讓死人重新站起來,我怎麽舍得扔掉呢?”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承認。的確,青燈盞將他困住,一點點消融他,而不是若那燭人一般轉瞬將人吞噬,他才有機會求助,隻是最終,仍然被化為了燭人。這是青燈盞消融而成的燭人,他與其他燭人不同,他知道自己是誰。化為燭人之前,他已因為膽小和虛榮做過諸多錯事,他說的那些降服妖獸,眼看著燭人越來越多,沒有說謊,但還有著想補救的心,而化為燭人後,因魔物而放大了邪念,他隻想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盞燈是他在那晚的荒山中偶遇的,燈盞將玉公子化為燭人,他明知道這是邪物,卻還是將它拿了起來。再之後,也還有機會丟掉,可是,正如他所言,能夠讓死人站起來的東西,怎麽舍得不要?以後他就可以讓城內死者複活,會讓眾人佩服他,會讓大家驚訝他的靈力這般厲害。他已生了邪念,就再壓不住。直到被青燈盞反噬。成為燭人的他,沒有了人的血肉與心髒,邪念更是放大,他又何止想要被欽佩,被讚揚?他慢慢抬眼,笑容越發陰森可怖:“我要把這翠錦城所有人都變成燭人,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我讓你們生,你們就生,讓你們死,你們就死,我要讓你們所有人,都聽我的話,都對我投來仰望的目光。”那麵色如紙的方鬱巒喃喃道:“爹……”眾人慌亂:“仙尊,怎麽辦?”言小白道:“要吞噬他人,需要燈,也要燭人,燭人都融化了,咱們不會有事的吧?”“對呀。”眾人稍稍安心,“還是仙尊救了我們,燭人已經被仙尊融化了。”而那個公子哥兒莫名想到了什麽,似乎受到了提醒,終於捋清了他那一閃而過的思量,驚愕地高聲道:“梨香苑的人是城主複活的。”“是這樣,不過,那又怎樣?”這公子哥兒道:“剛才那個武生也是他複活的。”“對啊,我們都看到了。”“還有一起上山的那麽多人,還有玉公子……”“你到底想說……”眾人的質疑還沒說出口,忽地都麵色大變。“燭人融化了,還可以複活啊!”他們如若雷擊,怎麽把這一點給忽略了。等那些燭人複活,拿著這滿院子的燈,豈不是就要來吞噬他們了?“放我們出去!”他們又開始瘋狂地往外跑。那說話的公子哥兒也想外跑,可是他又雙腿發軟,啪嘰一聲栽倒在地,於是繼續開始往前爬。他爬了幾步,扯住了一個衣角,一抬頭,看他又扯住了江暮。江暮低頭道:“門封住了,你出不去。”這淡淡的一句話,也讓急著逃跑的眾人再次停住,望著門前的燈與滿地的油顫抖:“仙尊救我們啊。”“沒人能救你們,誰也逃不出去。”微風襲過院落,四周燈盞輕微晃動,上麵的燭火明滅不定,陰森的笑響徹在院落,方老爺抬起雙臂,影子在身後若鬼魅,“沒錯,燭人融化了又怎樣,他們馬上就會活過來。”他的眼裏哪裏還有卑微怯弱的樣子,隻勾著嘴笑道:“微明宗還是有些本領的,耽誤了我不少時間。”他起初沒想那麽快動手,在那個武生不小心被雜耍噴出的火融化時,找了個借口,但是,在方鬱巒質問他母親到底是不是人的時候,他的耐心已經用盡,熄滅了所有燈盞,隻等這些燭人們提著燈去吞噬在場所有人。可是,那燈竟然須臾間又亮了。普通的蠟燭,點在這魔物上,偏偏叫這些燭人們無法靠近,又漸漸融化。他看著方夫人融化,再到梅兒,緊接著是戲台上,而後是所有的燭人,他們都在融化,那蠟燭燃燒的明火是熱的,可也沒有熱到讓整個院子的燭人這麽快融化的地步。定是那微明宗的仙尊添加了靈力在上麵,他一時不敢露餡,便將計就計,去感謝微明宗為他們解除危機,也叫其他人放鬆警惕,仙尊問他什麽,他也答了,他知道微明宗已看出那燭人由來。可是,沒想到,他們竟連青燈盞也看了出來。那青燈盞曾於夢中告知他,自己來自幽冥,上古魔物,凡間修者們不可能發現它的氣息,盡管讓修者來。但,那個江暮,他發現了。他不禁又看了一眼江暮。而後,頓然往後一退,袖子翻動,雙手一攏,掌中憑空出現一個燈盞,青灰色的蓮花形狀,上麵沒有燭火,卻有幽幽亮光。他將那亮光對著戲台上一點:“燭人王,速醒。”風過廊簷,好似嗚咽,戲台上的一片蠟油匯聚,收攏,很快攏在一起,又慢慢地向上立起來,聚成一個人影,又迅速有了顏色,青色長袖,長發垂地。是那揮著水袖的玉公子,他方才融化了,但現在又活了,長袖曳地,腳步踩過地上成片的渾濁油汙,咿咿呀呀一曲唱詞,若詭異的哭泣。眾人顫顫發抖:“真的能複活?”“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仙尊救命啊……”堂上人笑道:“由我這青燈盞主體第一個複活的,燭人王,他會為我將所有的燭人喚醒,這城主府已封印,誰也出不去,很快,你們都將成為我的傀儡。”說罷向那玉公子下令:“將所有的燭人複活。”玉公子眼中漸漸變成了一片白,沒有黑色,沒有眼珠,那揮舞的衣袖機械地一甩,拂過幽光閃爍的庭院上空。眾人驚恐地四處看,地上滿是蠟油,能尋到一片幹淨的地方不容易,他們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聚在江暮的身後,唯獨那方鬱巒還癱坐在地,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青色衣袖劃過,若鬼魅般嗚咽的唱曲在這詭異夜色中浮蕩。然而,除了牙齒磕得發顫和不穩的呼吸聲,四周一片沉寂。那些燈盞裏的金邊蠟燭還在穩穩當當地燃燒著,地上刺鼻的蠟油沒有任何動靜。方老爺眉頭一蹙:“你怎麽回事?”他再將手中燈裏的火星點在玉公子身上,玉公子那剛剛恢複黑白的眼睛又化為一片白色,長袖再飛起。可四周仍然沉寂。方老爺眼中閃過一絲警覺,索性自己舉起燈盞,將火星子揮出:“燭人,速醒。”火星子於半空消失,地上的蠟油沒有半分動靜。他微有慌亂,不禁後退了一步,赫然看向江暮。江暮已坐回在桌邊,對上他的目光,淡淡道:“我說過他們已經融化,不會再出現,你怎麽不信呢。”第40章 對決方老爺將青燈盞舉在麵前:“我竟未發現你動了手腳。”“你當然發現不了。”這些, 是江暮那晚在街巷上救言小白時,就已經做了的。他將手中燈籠的火揚起,解開燈盞對城內燭人的操縱控製, 今晚融化後就不會再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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