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回話道:“找到了,有兩個,一個大些卻有些時日了;另一個看著小些卻精美些,娘娘哪日有空可去看看?”


    珍珠托腮苦悶地道:“那就選小的那個好了,真不想去宮裏吃壽宴,又悶又無聊,且太後也不喜歡我,差不多就成了。”


    “也是,就她那個樣子誰會喜歡,那張可怕的臉令人永生難忘。”


    珍珠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著雲駿瑋,甚是困惑地問道:“雲大哥,你和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你又沒見過太後,怎麽就知道她惹人討厭了?”


    雲駿瑋渾身僵硬,沉默了好久,才道:“不是啊,我怎麽可能見過太後,我說得是小時候隔壁住著的人,那老太太也甚是令人心煩。”


    “哦。”珍珠道:“嚇我一跳,我說你怎麽就見過太後了。”


    她轉頭去看劉管家,笑道:“劉管家,今日我說的話,你可別告訴王爺啊,我不想他聽了煩心,左右著還是得去見見世麵不是。”


    “是!”劉管家應道:“現下,不如奴才跟您說說咱們王府今年的收成吧,先從京郊外的五處田莊說起…”


    珍珠一邊聽著,一邊打量坐在她對麵的雲駿瑋,隻見他托著下頜愣愣出神,一雙眼睛全無聚焦點,不知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明明剛才還是他說要聽賬目的。


    第69章 跟蹤


    裴昶然原本並沒有打算請客吃飯。


    他下了朝和林大海嚴一恒一起走出宮門, 就看見了一個人。


    張禹行依舊坐在輪椅上, 大冬天的一身白色繡金絲雲紋的棉袍, 外罩一身白狐大氅, 一眼看去活像出現了一個大型雪人。


    裴昶然一臉嫌棄,深覺此人越發矯情了。


    說好了第二天來王府結果沒來, 第三天卻跑到宮門外堵人來了, 還穿成這模樣,打算給誰看?


    他掃了一眼身邊二位, 都是一身官服,怎麽瞧怎麽不好看,忍不住連自己這身官服都嫌棄起來,哼, 明兒非叫人做兩身新衣裳,不信還比不上一個坐輪椅的家夥。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心裏暗暗嘀咕,張禹行出事到現在已經半月有餘,他的傷怎麽還沒好,這是故作嬌弱給人看?


    裴昶然目視前方,正準備從張禹行身邊走過,冷不防厚臉皮的人就叫住了他。


    他道:“王爺不請下官去府上用膳?”


    裴昶然瞧瞧身邊二位, 便道:“如此, 各位大人今日都去我府上用膳吧,請一個也是請,請三個也是請, 二位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吧?”


    這還能說不去?


    林大海和嚴恒一互相對視一眼,連連點頭道:“去,去!這還是王爺第一回請我們去府上用膳,也算是托了張大人的福。”


    裴昶然冷笑一聲,帶頭往馬車那裏走。


    四人在王府的前廳坐下,丫鬟們先上了茶,又端了幾樣糕點進來。


    嚴恒一捏了一塊綠豆糕,吃了一口便讚道:“王府這糕點確實做得比我府上的好多了,吃著香滑入口卻不過分甜膩,兩位大人不妨也試試。”


    張禹行冷哼一聲道:“王爺果然是日子過得太舒坦,如今連眼前的重重危機也瞧不見了,下官卻覺得不太好。”


    裴昶然猛然間被他堵了一句,忍不住反駁道:“大冬天的是誰一身白衣,府上大概請了數名丫鬟替你洗衣賞吧,上頭還繡了金絲雲紋,瞧著倒是比本王還華麗幾分。”


    林大海笑出聲,緩緩地道:“張大人風.流倜儻,京中無人能比,如今休憩在家,下官瞧著臉色卻不甚好,又是為何?”


    嚴恒一道:“難不成是為了那個秉筆太監?張大人盡可放寬心,我瞧著沒幾日皇上就該宣你上朝了。皇上沒你在一旁幫襯,也嚐到滋味了。”


    “哦…”張禹行冷冷地道:“本官身體不適,還沒那麽快能為皇上分憂。”


    裴昶然忍不住了,問道:“張大人,你既已來我府上,明人不說暗話,不如老實告訴本王,你的傷勢真有這麽嚴重,這麽多天還不能站起來,非得娘們唧唧地坐個輪椅?”


    “你!”張禹行氣得不輕,半響怒道:“既然王爺如此看不起本官,那我就回去了,免得擾人清淨。”


    裴昶然道:“如此說來,張大人真是身體不適了,本王這裏有上好的金創藥,回頭叫人拿些給你使,真想不到皇兄會下此狠手,他明明就是離不開你啊!”


    張禹行道:“他不一樣叫人刺殺王爺,您心裏就沒有恨意,沒想過取而代之?明明就是個沒本事的昏君,山西經過戰事民不聊生他說國庫沒錢,江南鹽商互相爭鬥遲遲不交鹽稅也不派人去查,隻靠本官一人上推下推,這官當著心裏不是滋味,這些你們不是不知道!”


    “是啊!”林大海一聲歎息,“戶部陳大人數次和下官說,這官他當不下去了,這不眼看太後的壽辰又快到了,還叫他擠出銀錢來大辦壽宴,真不知道皇上他是怎麽想的。”


    嚴恒一先是被裴昶然和張禹行簡單粗暴的對話給嚇住了,接著聽了林大海一番感慨,忍不住也絮叨了起來。


    他道:“說起來我刑部也甚是令人無語,前有顏緒林莫名其妙放跑了曲文鈞,後有周文耀貪贓枉法被捅出來卻一直壓著不辦,下官甚是不明,都是為什麽?”


    “如此下去,陳國遲早要完,王爺不如想想如何將他取而代之吧,當然您若真是無心,今日也給本官一句痛快話,我好死了這條心。”


    張禹行板著臉,表情看起來很冷厲。


    裴昶然僵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此大事,容本王好好想想。”


    張禹行臉上的表情略微鬆了鬆,道:“如此,王爺好好想想,您府上的廚子怎這麽慢,下官餓了!“


    裴昶然哭笑不得地道:“張大人莫不是連早膳都不曾用過,特特來王府打秋風?”


    “嗯。”張禹行理直氣壯地道:“本官既已下定決心要棄暗投明,自然是要先來府上吃頓飽飯,有甚好東西都叫人端上來。”


    他這話一出,四人之間氛圍頓時和緩了許多。


    林大海開始絮絮叨叨說起嚴府那三個小子來,先頭是怕人家看不上自家閨女,如今反倒變成嚴恒一隔三岔五帶著自家三小子上門打秋風,去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熟絡了起來。


    須臾,丫鬟們開始上菜,林大海看見炸得金黃噴香的蓮藕夾肉眼睛都亮了。


    接著又上冬筍燜肉,紅燒羊排,牛肉燜土豆,清蒸鱸魚,白灼大蝦,蒜泥白肉,最後才上了二道新鮮蔬菜。


    嚴恒一笑嘻嘻地道:“我那閨女甚是懂得王爺的心思,這菜上得都是您愛吃的,全都是肉菜,來,來,來,把酒倒上!”


    四人你來我往,邊吃邊發牢騷,人人在朝堂上都有些憋屈事,越說越投機。


    正吃著,忽聞門房進來道:“王爺好,各位大人好,周子耀夫人來給王妃娘娘請安,娘娘叫奴才把人帶到您這裏來,說有事直接說給您聽就好。”


    裴昶然愣了楞道:“沒看見我們正在用膳?叫她在耳房候著,等我們用完膳再說。”


    張禹行一聽便抬起頭問嚴恒一:“先頭聽聞周子耀與他的夫人已經和離,她來作甚?”


    嚴恒一點頭道:“是啊,這兩人鬧得沸沸揚揚的,外頭都在說這位周夫人,夫君有難不但不幫,還在關鍵時刻堅決要和離,周子耀先是不肯,後來聽說架不住周夫人拿銀子要挾,最終還是分了。”


    林大海急道:“趕緊吃飯,吃完了咱們瞧瞧熱鬧去!”


    張文秀被門房帶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屋子坐著的大人內心很忐忑。


    她萬萬沒想到今日過來會麵對這樣的局麵,原以為隻是和王妃娘娘對話而已。


    王妃娘娘年紀小,好糊弄,麵對這些人精似的朝堂大員,就有些膽怯了。


    裴昶然沉聲道:“你來此作甚?”


    張文秀瞧著一屋子人都盯著她看,倒好似審訊她一般,哆嗦一下道:“無事,奴家就是來探望王妃娘娘的。”


    “你想欺騙本王?若真無事,珍珠又怎會叫人把你帶到這裏來,還不速速道來,莫要等我派人去把珍珠叫來問話,到時本王就不客氣了。”


    張文秀沉默了片刻,下定決心,走到裴昶然麵前跪下道:“奴家來求王爺救救曲公子,您若不肯救他,就再無人能救他!”


    裴昶然驚怒交加,斥道:“曲文鈞現在何處,他乃朝廷逃犯,本王抓他尚且不及,為何要去救他?”


    張文秀哭道:“因為他是您大哥啊,與您一母同胞的大哥!”


    一屋子人都驚呆了。


    張禹行冷道:“皇上為何叫人放了他?若他真是裴王爺的親哥哥,為何既不殺人滅口,也不關押起來,反倒將人放走了呢?這說不通啊!”


    “就是,就是!”林大海插嘴道:“不通,甚是不通,這小女子是如何得知曲文鈞的身世?”


    張文秀答道:“自然是公子他親口說的,他自小被養在曲家,曲家人肆意壓榨與他,皆因他是裴王爺的兄長,卻不能把這個秘密說與天下人聽。”


    “為何不能說?”嚴恒一問。


    “奴家也不知,隻知曲公子一直過得很憋屈,明知自己是王爺的兄長,卻不敢相認。”張文秀道。


    裴昶然冷冷地笑了,“當日在渝木川他一劍刺中我,眼中的恨意清清楚楚,有這樣的兄長嗎?”


    “且不說他是不是我兄長,即便是真的,本王也無意救他!”裴昶然話說的很決絕。


    張文秀哭嚎道:“都說血脈親情,您怎能見死不救?”


    裴昶然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目光犀利地看著張文秀道:“這事你說了不算,叫曲文鈞來見我,當場對質,把話說清楚了再議。”


    “這…”


    張文秀遲疑了片刻道:“奴家回去問問曲公子,明日再來回話。”


    “嗯。”裴昶然揮揮手道:“你去吧。”


    張文秀剛走出王府大門,裴昶然便叫來裴三叮囑道:“帶上人跟著她,看她去了哪裏,若是見到曲文鈞,立刻把人帶回來見我。”


    第70章 雲山霧罩


    裴三一走, 屋裏陷入了寂靜。


    半響, 林大海喃喃地勸慰道:“王爺無需想太多, 此事下官覺得必然不是真的, 說不定就是這小女子故意拿這說辭來誆騙於你,這怎麽可能呢?”


    張禹行看了一眼林大海, 眼神十分犀利, 帶著幾分埋怨。


    林大海額頭冒汗,感覺自己仿佛說了什麽不靠譜的話,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默默吐槽張禹行:勸慰人本就應該往好了說啊,難不成還往壞處講,這哪裏有錯?


    張禹行冷冷地道:“林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說話要有理有據, 本官覺得你有誤導王爺的嫌疑!”


    “呃。”林大海有些尷尬地道:“本官這是為了安慰王爺…"


    “有你這樣安慰的嗎?不痛不癢,除非是個傻子要不然誰會相信?”張禹行毫不留情地斥道。


    他道:“本官覺得這女子不曾撒謊,至少從她的角度聽到的話必然就是如此,隻是這其中大有文章,皇上為何要留下曲文鈞,這莫不是個障眼法?”


    嚴恒一看了幾位大人,遲疑了片刻,道:“早年宮中有個傳聞, 不知林大人有沒有聽說過, 說是太後宮中養了韃子的質子,這孩子不能走出太後的宮殿,因此幾乎沒什麽人見過。”


    林大海渾身抖了抖, 看向裴昶然雙手合什道:“王爺,下官接下來說的可都是傳聞,您要是聽了覺得心中發堵,就當下官什麽都沒說。”


    裴昶然腦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他沉聲道:“你是不是想說宮中傳聞那孩子是我娘親生的,卻不是先帝的骨肉,乃是她被擄之前就有的?宮中的奴才們雖沒當著我的麵說,可嚼舌根的事情,本王也聽了不少。”


    林嚴二位的臉色就有些尷尬。


    張禹行卻搖頭道:“你們是想說這孩子就是曲文鈞?他太後將他在宮中挾持了那麽久,明顯就是對王爺的親生母親有所忌憚,生怕先帝太過寵愛那位,不傳位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何又將他交給曲建章?“


    他接著道:“如果這孩子真是曲文鈞,且真是韃子的骨肉,先帝再怎麽糊塗也不可能傳位給他,太後不是應該把王爺關押起來才對,相比之下這位更有威脅,難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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