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碧能從她的用詞裏想到鄭佑對蘇阮的糾纏,不禁皺眉:“蘇夫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姐姐入了複選,她也敢這般縱容侄子當街糾纏?”


    清商冷笑道:“夫人哪裏不敢呢?如今家裏都是她做主,她有什麽不敢的!姑娘從進了京,就說想去看望舅老爺,她隻說要備選,不許姑娘隨便出門。舅老爺家就在京城裏,卻是兩三個月了都沒能去一趟。”


    她說的是蘇阮生母林氏的娘家。因著林氏生產身亡,林家怨恨女婿照顧不周,又把蘇阮扔在鄉下不管,早已不來往了。如今林家隻有長子在京城做個小官兒,還不如蘇老爺品級高,更是不願登門,連親外甥女兒進了京都不知道。


    蘇阮倒是一進京就想著要去探望舅父,可蘇夫人總有借口,最後索性以備選為名,根本不許蘇阮出門,連封信都送不過去。


    清商憤然續道:“今兒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忽然許了,奴婢還當是看著姑娘過了初選的份兒上,不敢再為難姑娘,卻原來是不懷好意呢!若是鄭佑真在街上救了我們姑娘——”


    她說不下去了。鄭佑這英雄救美,到時候定然少不了摟摟抱抱。這大街之上被人看到,蘇阮不嫁他也要嫁他了。


    許碧卻覺得有點兒不對:“你是說,車夫先跌了下去,然後鄭佑跳了出來,那馬車輪子是何時壞的?”


    清商微怔,想了想才道:“奴婢好像聽見那鄭佑喊了幾聲,馬兒就跑了起來,然後不知怎麽的突然一顛,車廂就歪過去了……那會兒奴婢也心慌意亂的,記不大清楚了……”她是經曆過馬車失控狂奔的,當時隻顧著護緊蘇阮,哪裏還顧得上注意別的呢。


    蘇阮這時才低低苦笑了一聲:“究竟輪子是何時壞的,又有什麽要緊,總之就是這些算計罷了。”


    她聲音聽著平靜,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之意:“我原想混過了初選也就罷了。那宮裏雖尊貴,卻也不是什麽好去處。且秀女雲集,自有出色的,也輪不到我。何曾想到,如今若能入宮倒是好事了。”


    她憧憬的是如外祖父與外祖母一般的神仙眷侶,並不願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夜夜盼承恩。為此,她對父親都有幾分怨懟——既是想將她扔在鄉下不加過問,何妨就一直任由她自生自滅呢?到了這會兒卻又想著用女兒博富貴。


    她有心不叫父親得意,卻不想若是父親不得意,等著她的路更為艱難。若是真嫁了鄭佑那等人,她寧願在宮中寂寞終老。


    許碧握了蘇阮的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在家從父,若蘇阮不能入選,蘇老爺失望之餘,隻怕就任由蘇夫人去擺布蘇阮了。蘇阮如今掙紮的,也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清商頭上被撞青那一大塊都未曾紅過眼圈,這會兒卻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們姑娘命太苦了……”


    “罷了。”蘇阮倒是自己先收拾了情緒,拍了拍清商的手,“若真有那一天,我先放了你的籍,你便替我去過自在日子。”


    “奴婢不走!”清商一頭撲在她膝上,痛哭起來,“奴婢哪兒也不去,就守著姑娘!”


    “姐姐別這般喪氣。”許碧不忍心地道,“這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總有辦法可想。”其實如果蘇阮真的豁出去,做個假死,改名換姓到邊遠之地重新開始生活也未嚐不可啊。


    蘇阮不知道許碧已經在給她想後路了,拍了拍清商,抬頭微笑道:“妹妹說的是。就如我今日,原以為要在街上被那鄭佑——卻有妹妹又來救了我。可見這世事無定,我何必在此時就灰心呢?”


    許碧看她這樣子,心裏才鬆了一點兒:“隻要姐姐自己不灰心,定是有法子可想的。”


    蘇阮點點頭,拉了許碧的手道:“還要勞煩妹妹一件事,能不能明日替我往林家送個信?我今兒這樣子,是不能過去了。”雖說未跌傷臉麵,可身上衣裳也不成樣子了,這樣子跑到人家家裏去,可成什麽樣子呢?


    “自然可以。”許碧總覺得車輪斷裂和車夫跌下馬恐怕是兩件事。後者應該是鄭佑手筆,不過就是想英雄救美,逼得蘇阮不得不嫁了他。


    可是那鄭佑一看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樣子,恐怕連如今蘇阮的身份都沒弄清楚呢。


    秀女報名備選,那就是皇帝後宮的預備役了,與別的男人不能有半點關係。就如許家當初給許瑤報了名,那她就絕不能與沈家有什麽婚約,否則許家就是欺君!許夫人正是拿這個來逼得許良圃不得不答應易女而嫁,而許碧也正是因此才能詐出幾千兩的嫁妝銀子來。


    要不秀女初選第一條就是驗身呢,最怕就是給皇帝戴了綠帽子。


    而蘇阮過了初選,那就隻有皇帝挑她,沒有她自己往後退的權力了。可以說,這會兒的蘇阮已經等於是皇帝的人,除非皇帝表示不要了,蘇家才能自行婚配。


    這種時候,鄭佑別說隻是在大街上跟蘇阮摟摟抱抱,就算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飯,蘇老爺也不敢把人許給他。相反,蘇家是欺君,鄭佑則是犯上——兩邊都有罪,罪還不輕!


    蘇夫人應該是知道這個利害的,否則她不會在蘇阮的脂粉裏做手腳。正因她知道蘇阮的名字報上去,就隻能在刷下來之後才由蘇家做主,所以她隻是盼著蘇阮選不上。初選尚且如此,眼下蘇阮就要參加複選了,她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所以許碧覺得,鄭佑設的這個局估計蘇夫人根本不知道,她想的是讓馬車出事,如此一來蘇阮隻要臉上身上磕傷些,複選自然不合格,到時候還不是任她擺布?說嫁鄭佑就嫁了,又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不過今兒顯然是兩邊不約而同地湊到一起了。鄭佑買通了車夫,卻不想他大喊大叫的反而驚了馬,馬兒一跑快,車軸顛簸之下斷裂,車廂傾倒,算是把馬匹徹底驚著了。這驚馬跑起來,鄭佑哪裏追得上?所以他這英雄救美落了空,倒是險些讓蘇夫人得逞了。試想那馬若不被五煉勒住,再這麽跑下去,清商遲早會護不住蘇阮的。


    不過這話說出來也沒什麽用處,橫豎那倆人都不懷好意,究竟有沒有相互拆台就不重要了。


    沈家馬車上就有紙筆,蘇阮就在車上一揮而就,寫了封信。


    信寫完,蘇家也到了。


    蘇老爺一個五品的員外郎,看起來家境與許家差不多,都是在僻靜的街道上。隻是這裏更窄一些,沈家馬車寬大,進去都不大好調頭。蘇阮便不讓沈家馬車再往裏走,隻在胡同口下了車:“耽擱了妹妹好些時間了。不過幾步路,我自己走過去便好。”


    她這般堅持,許碧也就不硬要拗著。此地住的都是些窮官兒,窮雖是窮,倒沒有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出入,幾條胡同看起來都還安靜。


    清商扶著蘇阮直走到蘇家門口,回頭看去沈家的馬車還停在胡同口,不禁歎了口氣:“老爺是姑娘的親生父親,還不如……”還不如一個半路上認得的結拜妹妹用心。


    蘇阮譏諷地笑了一下。正因是親骨肉,能從她身上撈到更多的好處,才這般算計呢。


    清商擔憂不已:“姑娘信上可把今日的事兒與舅爺說了?若是姑娘不能入選,怕也隻有舅爺能在姑娘的親事上說句話了。”沈少奶奶雖好,可終究是個外人。


    蘇阮默然片刻,低聲道:“舅舅總是多年未見了……”


    親生父親尚且如此,多年未見的舅父就能對她真心關切嗎?若真是關切,為何這些年她在福建老家,也隻接過寥寥幾次消息呢?再者,就算看在她過世的母親份上還有幾分關切,又能不能讓舅父為她的親事出頭呢?


    “姑娘別想這許多。”清商聽得傷心起來,給自己姑娘打氣,“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姑娘都躲過兩回了,必定是個有福的!”


    蘇阮倒笑起來:“我看,這都是妹妹給我帶來的福氣,兩回都是她救了我,她才是個有福的。” 到了京城裏之後她才聽到消息,說許碧原是去衝喜的,當時還好生替她擔心。但今日見了沈雲殊,看起來高大英俊,又生龍活虎的,當真是替許碧歡喜。


    清商不禁眼圈都紅了,強忍著淚道:“沈少奶奶送了姑娘那個壓勝錢,姑娘一定也是有福氣的。”


    蘇阮不禁摸了摸頸間——自她將那壓勝錢戴上,就不曾拿下來過:“你說得是。她是我的福星,戴著她送我的壓勝錢,我一定也能沾得她的福氣。”


    這一番相遇,倒弄得許碧心情糟糕起來。沈雲殊為了避嫌,一直都在後頭的馬車上,這會兒才上了車,就見許碧一臉的悶悶不樂,便伸手摟了她道:“可是替你那姐姐擔心?”


    許碧歎道:“蘇姐姐真是命不好……明日我要親自送信去林家,如今大概也隻有她舅父能插手這事兒了。”


    沈雲殊沉吟一下,沒有說話。林家還不定是什麽態度呢,不過他也不願現在說出來讓許碧心煩,隻道:“等回門之後,我陪你同去。”


    許碧看他一眼,小聲道:“我運氣還真好。”倘若沈雲殊是鄭佑類的人物,她這會兒恐怕就得琢磨著怎麽逃跑了。可這個時代,一個女子想要擺脫原來的身份另起爐灶,不知有多困難。但要她跟鄭佑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又實在是比死還難受。


    沈雲殊沉吟了一下:“要想不讓蘇姑娘嫁給鄭佑,倒也不難。此人看著也不是什麽硬骨頭,打一頓就好了。”難的是沒了鄭佑,可能還會有王佑李佑,隻要是蘇夫人還能在蘇阮的婚事上做主,這問題就解決不了。


    許碧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捏了捏拳頭:“要是蘇姐姐落選了,不管怎樣先把鄭佑打一頓再說!”解決一個是一個,後頭可以再想辦法。說不定蘇阮的舅父能有更好的人選呢?


    “其實林家也有兒子。”沈雲殊沉吟道,“他家長子今年十七,已經考中了秀才,明年秋闈也要下場的。”


    “你怎麽知道?”許碧睜大眼睛,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沈雲殊忍不住一笑:“你的結拜姐姐,自然要打聽些消息。”其實他當初是疑心蘇家會不會與倭人有些勾結,才叫人跟著進了京城打聽。結果蘇阮倒真隻是倒黴而已,但蘇林兩家的情況他卻已是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


    “隻是林家未必會肯……”據沈二打聽來的消息,林家老爺與妹妹感情不錯,可林家的大太太就未必了。


    許碧把手一擺:“親事不親事的另說——中表為婚也不好——隻要林家老爺肯插手管這事兒就行。”


    沈雲殊眉毛一揚:“中表為婚不好?為什麽?”女嫁舅家,自來被認為是好姻緣,蓋因給舅父舅母做兒媳,自是比外人更自在些。


    許碧噎住了。她能說近親結婚可能有遺傳病的問題嗎?最後隻能含糊地道:“在家鄉的時候聽人說過,有家世代中表為婚的,好幾個兒女身子都不好,大家都說,這是血緣太熱之故。不過究竟道理如何,我也不懂……”所以就別問了。


    “血緣太熱……”沈雲殊喃喃了一句,麵色微微有些古怪,但也沒有再問下去。許碧巴不得他不問,連忙把話題扯開:“幾時到咱們家?”


    沈雲殊聽見“咱們家”幾個字,眼裏不覺露出幾分笑意:“就在前頭了。”


    第50章 回門


    沈家這宅子略偏些, 地方卻大。想是因一家子在西北都住慣了寬敞的庭院,特意撿大的買。隻是因久不住人,房屋雖幹淨, 園子卻略有些荒。


    不過沈雲殊和許碧暫時也顧不上什麽園子。沈雲殊還要往兵部衙門裏去, 遞折子進宮, 等待皇帝召見詢問;許碧則整理明日回門要帶的禮物,連整座宅子是什麽樣都還顧不得看。


    沈雲殊的折子遞上去,按規矩也得兩三天才能得著答複,且這會兒袁家尚未進京, 沈雲殊估計著宮裏不會先召見他,是以第二日一早也不在家裏等回複, 陪著許碧就往許府去了。


    馬車才到許府門口,就見還有一輛車停在那裏,許夫人正從車上下來。許碧一見就笑了:“母親怎的從廟裏回來了?”


    許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氣。原以為自己躲去廟裏, 許碧自會乖乖聽話, 沒想到全貴跑去廟裏告訴她,許碧根本就不打算聽她的。許夫人這才想起來當初許碧是怎麽從她手裏擠銀子的,恍然明白許碧如今可不是那個能任她搓圓揉扁的庶女,又怕自己不在府中反鬧出事來, 隻得一大早就下山,急急地趕了回來。


    這路有些遠, 許夫人連早飯都不及吃,空著肚子顛簸了一路,剛到家門前就碰上了許碧, 這股子火簡直就要從頭頂上拱出來,可抬眼一瞧,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隻見那馬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身材修長麵容英俊,一個嫋娜多姿如花似玉,站在那裏竟仿佛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瞧著說不出的相配。尤其是許碧,如今衣裳首飾都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竟是麵貌一新,幾乎教她認不出來了。


    許夫人這麽一怔,許碧已經先開口了:“全貴說母親身子不適才去廟中休養,既是不適,又何必這樣奔波。”


    那還不都是因為你!許夫人心裏大罵,但到底有些失了氣勢,隻沉著臉道:“你既是定要今日回門,我也隻能回來了。不過是來回跑一趟罷了。你嫁得遠,難得回來一趟,自是要依著你了。”


    許碧隻當沒聽懂她話裏指責的意思,笑吟吟地道:“母親素來慈愛的,我也是聽說母親不適,才要緊著來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全貴糊裏糊塗的,也說不清楚,我實在是擔心。”


    許夫人這口氣真是上不來也下不去,冷笑道:“你如今可是會說話了。果然嫁了人就與在家時不一樣。”


    沈雲殊應聲笑道:“碧兒老實,不大會說話,都是嶽母大人教導得好。”


    他一開口,許夫人就更噎得慌了。沈雲殊年紀雖輕,卻隱隱自帶著一股威勢,尤其是站在許夫人麵前,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思。且這門親事裏頭的貓膩雙方都是心照不宣,許夫人也有些心虛,隻得強把這口氣咽了,和顏悅色地道:“這就是沈姑爺吧?果然是一表人材。二月裏林媽媽來的時候說你傷得重,我和老爺都擔憂得不行。如今看著是大好了,真是幸事。”


    沈雲殊笑眯眯地道:“都是碧兒帶進門的福氣。她才嫁進來,我就好了。”


    許夫人頓時又是一氣,卻又沒話可回,隻得敷衍一句,便轉過頭去罵門子:“也不知道請姑爺和姑奶奶進去!老爺呢?快去傳話,說姑爺來了。”


    許碧笑吟吟地跟著往裏走,一麵道:“還有大姐姐和三妹妹,幾個月不見,真是好生想念。”怕她和沈家連累了許瑤選秀是嗎?那她還非見不可了呢。


    許瑤在自己房間裏,正提筆抄寫一篇經文。她平日裏是不抄經的,但自打過了初選回來,就時時覺得心神有些不寧,隻得借著抄經文來平靜。


    “姐姐!”門忽然被推開,許珠一頭撞了進來,驚得許瑤手一顫,一筆長長劃了出去,將要抄好的一頁經文又廢了。


    “大呼小叫的做什麽!”許瑤強行按捺住心中的不悅,臉卻還是沉了下來。


    許珠卻並不在意姐姐的冷臉,急促地道:“許碧回來了!她竟然真的回來了!就在前頭!”


    許瑤頓時皺起了眉:“她竟真的回來了?” 原想著以許碧的性情,許夫人發了話,她便會老老實實等到許夫人回來再來行禮,沒想到竟今日就來了。可見杭州傳回來的消息不假,她在沈家怕是頗為受寵,性子竟也變得強硬了些。


    “可不是!”許珠一臉的不高興,“娘也回來了,就在門口撞見了她。真是厚麵皮,娘都說不叫她回來,她怎麽還是上門了!”


    許瑤默然。如今許碧可是沈家人,許夫人管不到她了。


    “姑娘——”大丫鬟知香從外頭進來,“二姑娘回來了,老爺和夫人請兩位姑娘都過去見見呢。”


    許珠聽許夫人說過許碧回來會引得宮裏厭了許家,不由得噘了嘴道:“怎麽還叫姐姐去見她?若是帶累壞了姐姐的名聲可怎麽辦?”


    許瑤歎道:“人都進門了,便是這會兒不見,難道還說得清楚?”


    許珠嘴噘得更高了,很不情願地跟著許瑤往外走。兩人走到前院,便見許良圃和許夫人坐在廳中,麵前有兩人正在行禮。許珠一眼看過去,就張大了嘴巴:“那,那是二姐姐?”


    許珠知道三姐妹中,自己的容貌最為遜色,而庶姐許碧肖似其母,甚是美貌。也正因此,她總看許碧不順眼。可她卻未曾想到,許碧盛裝打扮起來,竟會是如此出色,甚至勝過了大姐姐許瑤!以至於她竟是下意識地喚了二姐,而不是如剛才一般直呼其名。


    許瑤的眼睛卻盯在另一個人身上。那便是她素未謀麵的未婚夫婿!母親自沈家那姓林的婆子口中打聽來的,乃是個隻愛舞刀弄槍的粗人,又身受重傷性命垂危。可如今看來,卻分明是個英氣勃勃的男子,雖說膚色有些黑,五官卻甚為英俊。


    許碧竟是嫁了這般一個夫君,可這個男子,原本是她的……


    許瑤微有些恍然,但隨即清醒了過來。便是再年輕英俊又如何?沈家得罪了太後的母家,又被皇上忌憚,遲早是要落魄的。而她,若是能入宮,便是得了天下最最尊貴的夫婿,區區一個沈雲殊又算得什麽呢?


    雖然這般安慰著自己,但踏入廳中,許瑤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要去看沈雲殊。許珠卻隻管打量許碧,心裏暗暗後悔沒有穿上最好的衣裳,戴上自己最貴重的首飾。倒是今日特地未去學裏的許瑾,正正經經給許碧和沈雲殊行了個禮。


    算起來許碧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個弟弟。她啟程前往杭州那天許瑾去學裏念書了,根本沒見著人。


    在許二姑娘的記憶裏,許瑾是個極好的弟弟,每次見了她都會客客氣氣叫一聲“二姐姐”,有時在外頭得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也會送她一份。雖然不過是小麵人草蟈蟈什麽的,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因著這個,許碧給許瑾準備的禮物倒還是蠻上心的,除了筆墨之外,還給他準備了一塊小巧些的硯台——許瑾這幾年就要下場考童生,這塊硯台小巧,半大孩子正好使用。


    其實這一群人說是一家子,許碧對他們卻是半點感情都沒有,自然也沒有多少話可說,與其說是送禮,倒不如說是為了避免沒話說尷尬。


    她給許夫人和兩個女兒的都是幾匹料子和杭繡的扇子、屏風或雲肩等物,給許良圃的則是文房四寶和茶葉。搬上來倒也是琳琅滿目,瞧著很像樣子。


    許良圃恰是今日休沐。昨日全貴回來報了信,他就一晚上都不曾睡好。這些年仕途不順,把他當年的豪氣雄心都磨沒了,倒弄了個事事都首鼠兩端。一時想著還是該不見的好,一時又想著拒之門外並不合道理,若是被朝中清流們得知,隻怕名聲又不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代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砂並收藏一品代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