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公孫明是在擔心自己,於是便拍了拍他的肩,承諾道:“你放心,朕不想耽誤雍定十三年的科舉,所以朕會快去快回。”


    公孫明憂心忡忡地看著裴清殊:“皇上,您可不要騙臣啊。”


    裴清殊含笑點頭:“嗯,不騙你。”


    ……


    雍定十二年十月,裴清殊親自領兵北上,直取匈奴。


    臨行之前,他雖沒有按照朝中某些大臣的意見立太子,不過這回出征的時候,他將自己最年長的兩個兒子都帶了去,打算讓他們在軍中曆練曆練。


    皇長子敬坤和皇次子敬亭,今年一個十四、一個十三。雖說在裴清殊眼中他們都還是小孩子,不過從旁觀者來看,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


    所以當裴清殊給他們在軍中安排了兩個不大不小的職務時,沒有人任何人表示不妥。


    甚至兩個皇子背後的支持者,都開始為他們出謀劃策,想讓他們借此機會在裴清殊麵前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軍事才能”。


    在所有皇子之中,支持者最多的,莫過於敬坤這個皇長子了。


    雖說敬坤的外祖宋家,不如五皇子、六皇子的外祖傅家強大,可五皇子和六皇子這兄弟兩個一個調皮搗蛋,一個年紀還太小。


    傅家人就是有心扶植他們兄弟倆上位,也沒有什麽實際可行的辦法。


    畢竟傅家人和當初的葉家不一樣,他們做事情是有底線的。


    就像傅煦,哪怕他心裏的確是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夠繼承皇位,可如果五皇子當真是一坨扶不上牆的泥巴,傅煦也不會強求。


    畢竟他和當年的全貴妃不一樣,他不是那種會用卑鄙的手段,去構陷其他皇子的人。


    如此一來,刨除傅家之後,敬坤的外祖宋家和敬亭等人的外祖家相比,就可以說是直接甩了他們一大截。


    鍾家雖然有左家這個親戚和鍾悅這個閣臣在,可是根基畢竟還太淺。左家的男丁又都在燕京,他們是指望不上的。


    至於四皇子敬翊,如果謝家當年不出事的話,倒是可以和敬坤有一拚的。可是現在謝家已然敗落,他的養母孟宜嬪,能提供給他的幫助畢竟有限。


    而且敬坤是嫡長子,在身份上就占盡了優勢。


    綜合各種條件之後,幾乎所有人、包括裴清殊在內,都是把他當成了最佳的太子人選。


    這一點,敬坤其實也心中有數。所以無論何時,他都以極高的標準要求自己。


    有時候裴清殊看著這孩子,甚至會覺得他比自己這個皇帝活得還要累。


    和裴清殊有些相像的是,敬坤雖然讀書很好,不過在練武方麵的成就不是特別高。


    敬坤就像是無法容忍功夫不好的自己一樣,隻要有時間就泡在練武場裏,練習騎馬射箭,甚至是劍術。


    來到戰場上之後,出於安全因素考慮,裴清殊給他和敬亭安排的都是文職。


    可是敬坤非要挑戰自己,想要親自帶兵。


    看著麵前一臉認真的兒子,裴清殊耐心勸道:“父皇知道你近來功夫大有進益,不過切不可心急冒進。你年紀還小,讓你上陣殺敵,父皇不放心。”


    敬坤看起來並沒有被說服:“可兒子想為父皇分憂……”


    “為父皇分憂的形式有很多種,做好父皇交給你的差事,完成主簿之職,這就是分憂。相反,你若上了戰場,父皇就得擔心你的安危,怕是不能好好兒地主持大局。你要做給父皇添心思的孩子嗎?”


    敬坤默了一會兒,就在裴清殊以為他終於想明白了的時候,敬坤突然有些別扭地說了一句:“父皇,兒子不是小孩子了,兒子長大了。”


    “好,你長大了。”裴清殊看著已經長到自己肩膀那麽高的兒子,頗有幾分調侃地笑道:“既然我們冬兒長大了,那回去之後,是不是也該給你物色一個皇子妃的人選了?”


    “父皇!”敬坤再怎麽少年老成,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罷了。


    聽裴清殊這樣說,他不禁感到一陣尷尬,“兒子還想再在長華殿多讀幾年書,還請父皇不要提這件事了。”


    “喲,還害羞了呢。”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趣味,兒子越是一本正經,他就越是想逗他,“冬兒,你在父皇麵前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敬坤有點急了:“父皇,兒子是認真的!”


    “知道你是認真的,所以才要逗你。”裴清殊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還年輕,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不然遇事容易鑽牛角尖,對你將來無益。”


    敬坤不明白:“父皇這是何意?”


    “你是朕的長子,也是嫡子,所以從小到大人人都捧著你,讓著你。可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而為人,不可能做到事事都盡善盡美,如你所願。適當的時候,你得學會放鬆心情,放過你自己。”


    敬坤必須得承認,裴清殊說的沒錯。從小到大,他都順風順水,沒有遇到過什麽波折。


    在他年紀還很小的時候,的確有多嘴的下人曾經在他麵前表示過擔憂,怕裴清殊會因為寵愛嫻貴妃,更加偏愛嫻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敬亭。


    還有人說裴清殊和傅太後母子情深,很有可能會遵從傅太後的意思,格外重視五皇子。


    不過這些擔憂統統都沒有成為現實。


    從表麵上來看,裴清殊給每個孩子的關愛都差不多。


    甚至可以說,他給敬坤的教導,還要比給別人的多。


    還有從“子以母貴”的角度來說,曆史上的許多皇後因為和皇帝是少年夫妻,成婚多年之後年老色衰,早已遭到丈夫的厭棄,所以在宮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但這種事情也沒有發生在宋皇後的身上。


    裴清殊對宋皇後越是敬重,敬坤這個嫡長子在前朝後宮的地位便越高。


    所以裴清殊說所有人都讓著他、捧著他,似乎也沒什麽錯。


    “父皇說的極是,兒子也覺得自己缺乏鍛煉,沒有經曆過什麽大的困難,所以才想要親自領兵。若您覺得兒子經驗不足的話,哪怕隻是讓兒子從一個普通的士兵做起也好。”


    聽敬坤這樣說,裴清殊頗有幾分意外地看著他:“你真不介意做一個普通的士兵嗎?”


    敬坤搖搖頭:“普通士兵上陣殺敵,那也是在保家衛國,不比調兵遣將的將領低賤。”


    “你能這樣想,父皇很高興。”裴清殊欣慰地笑了笑,“不過朕還是不能答應你。”


    敬坤聽到前半句時,心裏剛剛開始雀躍,等聽到裴清殊的下半句話時,敬坤便高興不起來了。


    見裴清殊堅持不肯答應,敬坤隻能鬱鬱寡歡地離開了裴清殊的大帳。


    “大哥,你和父皇談完啦?”敬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看你這表情,父皇肯定沒答應你吧?”


    敬坤點點頭。


    “哥,其實我能理解你,你想通過軍功證明自己不是靠著身份才有今天的位置的對吧?”


    被人看穿心事,敬坤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大哥,不是我說你啊,我覺得你心裏頭的負擔太重了。其實別人怎麽想有那麽重要嗎?在我們這些弟弟們看來,大哥你就是父皇的驕傲,也是我們的榜樣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幹嘛還要給自己找罪受呢。”


    “正是因為你們對我的期望,我總覺得自己如果不再努力一些的話,就對不起父皇和母後,也對不起你們。”


    敬亭見他表情沉重,故意誇張地說道:“哇,你這心態簡直不像十四,像是四十才對吧!”


    “胡說什麽呢你!”敬坤板起臉,輕輕地往敬亭身上打了一拳。


    小的時候他們兄弟間經常這樣打鬧,不過隨著年紀增長已經很少會那樣了。


    敬亭靈活地避了開,跑了幾步,翻身上馬,挑釁地看著敬坤:“大哥,我們來賽馬吧!你要是贏了我,我就幫你跟父皇說話,讓你上前線怎麽樣?”


    敬坤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父皇會聽你的才怪。”


    話雖如此,他還是順著敬亭的意思爬上了馬背,如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第162章


    敬坤最終以一步的優勢贏了敬亭,敬亭也按照承諾, 去找裴清殊幫敬坤說情。


    不過結果誰都不感到意外——裴清殊壓根就沒搭理他。


    在裴清殊看來, 如果國家當真陷入危難之中, 讓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上戰場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現在, 齊軍一路旗開得勝,根本犯不著讓孩子們去冒這個險。


    裴清殊相信以他們的本事,一定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像毅親王那樣受了傷,落下了終身殘疾……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直到戰爭即將結束,呼屠吾斯被齊軍逼入絕境的時候,敬坤和敬亭都沒有親自手動殺過人。


    不過呼屠吾斯死的時候, 敬坤和敬亭倒是都在場。


    是裴清殊刻意叫他們來看的。


    他是想讓他們記住, 不好好努力的話, 淪為亡國之君的下場是什麽。


    裴清殊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奠定下來的基業,輕易毀在下一輩人的手中。


    敬坤和敬亭兩個知道裴清殊的用心良苦,所以最後呼屠吾斯自縊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 而是忍著內心的驚懼, 一瞬不瞬地看著呼屠吾斯血濺當場,氣絕身亡。


    雖說呼屠吾斯死了,所有人都很高興,不過這還並不是這場戰爭的終結。


    幾年前陵川之戰之後,北夏一分為二。以呼屠吾斯為首的一部分人歸順了大齊,而另一部分仍然盤踞在北方嚴寒之地。


    盡管現在已然入冬, 北方天氣寒冷,不過裴清殊還是決定一鼓作氣,趁此機會徹底將整個北夏都納入大齊的版圖。


    所以呼屠吾斯死後,齊軍並沒有踏上歸途,而是在裴清殊的帶領下繼續向北前行。


    他這樣做,當然遭到了朝中一部分人的反對。


    他們認為齊國人難以適應北方嚴寒的氣候,會在這場戰爭中吃虧。


    裴清殊此舉,是在拿自己和全軍將士的性命冒險。


    然而裴清殊為這一戰做了這麽久的準備,當然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除了準備禦寒的衣物之外,將士們在平時的操練中就有“禦寒”這一環節。對於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做好了去往極寒之地的準備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把北方想象得太冷,等他們真的到了那個地方之後,反倒並不覺得那麽冷了。


    裴清殊的出現,可以說是打了那些匈奴殘軍一個措手不及。


    當初選擇叛離呼屠吾斯的那些人,本就是北夏實力較弱的一些部落。這幾年來,他們既沒法兒南下去搶大齊的糧食,又被迫蝸居在北方一隅,生存環境極差。


    所以讓他們投降,甚至是屈服,比對付呼屠吾斯還要容易。


    等裴清殊徹底收服北夏的消息從北方傳回長安之後,之前那些勸說裴清殊不要繼續北上的大臣們,都感覺自己的臉特別疼。


    事實證明,裴清殊選擇一鼓作氣是對的。


    當北夏不複存在之後,和吐蕃苦戰了數月還不分勝負的大宛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他們給吐蕃和大齊都送來了議和書。


    要說有些大臣也真是奇怪。當初不讓裴清殊繼續北上的是他們,現在裴清殊贏了,膨脹了的也是他們。


    當初反對裴清殊征戰北夏的那些人,現在開始反過來建議裴清殊繼續去征討大宛。要是能將大宛也吞並了的話,那大齊不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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