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裴清殊設計讓匈奴人入套的時候,隻有公孫明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計劃, 後來又多了一個容漾。為了保險起見, 那些事情他連傅煦都沒有告訴過。


    現在亡國危機已經基本消除, 裴清殊便不再那般防賊似的防著身邊人了。不然時間久了,傅煦他們就算不說什麽,心裏也一定會有些情緒。


    公孫明不假思索地說道:“要我說啊,北夏想對咱們稱臣, 那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用費一兵一卒, 就能得到那麽大一片土地,不是很好嗎?”


    “哪有這麽簡單?”傅煦無奈道:“你不是都知道匈奴人打的什麽算盤了嗎?這些人根本就是假意投誠,想要騙取我們大齊的物資。等到時間成熟了,他們會立即背叛大齊的。”


    “那我們便要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出來了。”容漾淺淺一笑,道:“皇上不妨便答應了匈奴人的提議,封那呼屠吾斯做一個北夏王。他願意送質子入京, 那我們便留著。不過這既然是他主動提出來的,想來他心裏已經決定放棄那個兒子了,質子對他來說根本起不到什麽威懾作用。”


    公孫明大大咧咧地說:“那咱們留著質子還有什麽用啊?”


    公孫明算是裴清殊的半個軍師,容漾不在的時候,他就盡心盡力地幫裴清殊出謀劃策。有容漾在的時候,公孫明明顯犯懶了許多,連腦子都懶得用了。


    “樣子總是要做一做的。在眼下的情形之下,留質子在京城,不是為了讓皇上放心北夏,反而是讓匈奴人放心我們,讓他們以為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


    在場的幾人都是人中龍鳳,沒有一個傻的。容漾這話說完之後,他們稍微品了一品,便明白了容漾的意思。


    “容大人的意思是,想要將計就計咯?”公孫明撓撓頭道:“可以是可以,可是這樣一來的話,皇上還得先許個公主給他啊。別說現在大齊沒有適齡的公主,就算是有,誰願意去嫁給一個匈奴人,還是一個明知道將來會造反的匈奴人?”


    裴清殊也覺得不是很有這個必要:“以大齊和北夏現在的實力,幾年之後就算是直接開戰,也未必贏不了他們。”


    傅煦這一回選擇了站在容漾這邊:“若是能以更小的代價,換取更佳的成果,不是更好嗎?沒有適齡的公主,還有郡主、縣主,或是像之前那般,從世家貴女當中選人封為公主……”


    “戰敗的是北夏,卻要將我大齊的宗室女子嫁給他們,這不是很可笑嗎?”裴清殊還是不肯同意,“前幾年局勢未明,也就罷了。現在既然明知道呼屠吾斯隻是假意投誠,就更不能讓我大齊的女子往火坑裏跳了。”


    裴清殊不想聽傅煦他們再勸,便趕忙另起了一個話頭:“至於接受北夏的投誠,給呼屠吾斯封王的事情倒是可行。不過,他們想要騙取大齊的物資,可沒有那麽容易。”


    “對,沒錯!”公孫明也道:“別的不說,就說他們這次無故發兵攻齊,絕不能就這麽算了。呼屠吾斯哭窮也沒用,必須得賠款才行!”


    “如果財物不夠的話,可以以戰馬來抵。”裴清殊看了容漾一眼,忍不住淺淺一笑,“朕覬覦匈奴的那些戰馬,可是已經許久了。”


    當初為了做好迎戰匈奴的準備,容漾在裴清殊的指示下頒布了“限馬令”,使得民間的馬匹一度變得非常昂貴。


    裴清殊早就想要改變這一狀況了,現在如果能從匈奴人手中得到幾千匹戰馬的話,大齊馬匹緊張的情況自然就能緩解許多。


    “皇上所言極是。和匈奴人談判這件事情,就交給臣來辦吧。”容漾笑道:“他們怕臣。”


    公孫明聽了,忍不住笑話他說:“容大人好不謙虛。”


    “我隻是說出事實罷了。”


    裴清殊笑了笑說:“靜之說的沒錯,現在外頭人人都說他有名將陳慶之的遺風。”


    “皇上是說那位‘白袍將軍’嗎?”傅煦看了容漾一眼,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名師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像容兄這樣的儒將的確難得。”


    容漾微微低頭一笑:“臣都被誇得不好意思了。”


    裴清殊溫聲道:“靜之不必害羞,這些讚譽都是你應得的。”


    叫裴清殊這麽一說,容漾還真有幾分臉紅了。


    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隻留下公孫明之後,公孫明忍不住朝著容漾離去的背影看了幾眼,“皇上,實不相瞞,我這輩子最看不懂的人就是這位容大人。”


    “人生在世,何必事事清明?”裴清殊不以為意,“隻要我們知道,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就成了。”


    “幸虧這樣的人是夥伴,而不是對手,不然的話……”公孫明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幸好”的樣子。


    “好了,別貧了。留下來來有什麽事?”


    “皇上,臣是想說,您讓臣去為嫻貴妃娘娘尋找名醫的事情有消息了。”


    裴清殊原本已經有些乏了,聽到這話卻是立馬振奮起精神來:“怎麽樣?是什麽人?可靠嗎?現在人在京城嗎?”


    “回皇上,那人是個在大理當地頗有幾分聲名的遊醫,一直神出鬼沒,臣的手下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據他自己所說,他曾經治過這種病。雖然沒有完全根治,但是可以很大程度上地緩解病症。人還在路上,大概十日後便可抵達京城。”


    裴清殊聞言不禁大喜:“好,太好了!不過畢竟是外頭來的大夫,是否可靠,還是要把好關,不能輕信了。”


    “皇上放心,交給臣便是。不過……”


    “不過什麽?”裴清殊心中一沉。


    公孫明見裴清殊臉色不好,趕忙說道:“皇上別擔心,其實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這個薛神醫據說非常貪財,如果診金不夠高的話,他就不肯盡力醫治……”


    按說對於皇帝來說,許以巨額金銀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裴清殊是出了名的勤儉節約,公孫明有點擔心他心疼錢。


    “隻要他能治好貴妃的病,朕當然願以重金相報。不過這件事情不要聲張出去,到時候悄悄地從朕的私庫中取便是了。”


    公孫明聽了,故意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來:“那就好,那就好!臣還擔心皇上讓臣替您跑腿,還得自掏腰包補貼些銀兩進去呢。”


    “去你的吧!朕很小氣嗎?朕那是節儉!當初你新婚的時候,朕還不是送了你一座院子嗎?”


    因為裴清殊當年送過孫媽媽和趙虎母子一處小院,為了一碗水端平,哪怕公孫明和傅煦都不需要,裴清殊也還是在他們成婚的時候各送了他們一套精致的宅子。


    公孫明嘿嘿一笑:“皇上您別惱嘛,臣這不是看您最近精神不大好,想要逗您開心嘛?既然事情都說完了,臣就不打擾您了,微臣告退!”


    看著一溜煙跑掉的公孫明,裴清殊笑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


    十日之後,公孫明領著遠道而來的“薛神醫”,來到了襄樂宮。


    他們到的時候,就見裴清殊正坐在床邊和嫻貴妃說話。


    公孫明知道裴清殊溫潤如玉,卻從未見過裴清殊這般溫柔的樣子:“別擔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嫻貴妃點點頭,向旁邊望了望,“皇上,小玉呢?”


    “今日請人來給你瞧病,怕嚇到玉姐兒,就讓人帶她去慧曜樓找樂儀她們玩兒了。你放心,有孫媽媽跟著她呢。”


    嫻貴妃鬆了口氣似的閉上眼睛,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著。


    公孫明咳嗽一聲,正色道:“皇上,薛神醫到了。”


    裴清殊抬眸一看,見是個白胡子老頭兒,從麵相上看來平平無奇,也不知他到底有幾分本事。


    裴清殊在旁坐著,本是想等結果出來之後再走的。


    誰知沒過多久,小德子便進來通傳,說是容漾容大人求見。


    裴清殊知道,容漾來找他應該是說與北夏議和的事情的,便不禁有些為難。


    不過短暫的猶豫之後,他還是站了起來。


    他沒有打擾正在診脈的薛神醫,而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襄樂宮。


    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嫻貴妃看著裴清殊離去的背影,什麽話都沒有說。


    第143章


    “呼屠吾斯的意思是,他願意接受大齊北夏王的封號, 戰馬也可以當做賠償, ‘忍受割愛’送給大齊。不過他唯一的要求, 便是一定要迎娶一位大齊的公主, 哪怕是宗室女。”


    “他一個戰敗國的國君,有什麽資格和朕談條件?”裴清殊冷笑道:“告訴他,既然要稱臣,那北夏所有的財產便都應該屬於大齊,不存在什麽‘忍痛割愛’之說。如果他不答應的話,那朕即刻便命人整軍,發兵攻往北夏。”


    “皇上您先消消氣。比起現在直接發兵, 讓北夏自願依附於大齊, 才是最好的選擇啊。雖說他們存有異心, 但隻要您成為他們名義上的君主,之後不管咱們做什麽,都會名正言順許多,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可是……!”


    “皇上, 臣當年選擇投奔您時, 就知道您心懷遠誌。您的目標,絕不僅僅是解決一個北夏而已。可是人生不過短短百年,如果您要在一個北夏上麵耗費大半輩子的話,您能保證自己將來不會後悔嗎?”


    裴清殊沉默。


    “靜之,你還是先按照朕的說法去做。呼屠吾斯不是說,他願意親自來大齊求娶公主嗎?那就讓他來, 朕要親自會會他。”


    容漾聽完這話,細細品了品,覺得裴清殊說得很有道理,便應了下來。


    的確,作為戰勝國,他們理應有戰勝國的驕傲。


    如果太過輕易就答應了匈奴人的條件的話,隻怕匈奴人反倒會生疑,懷疑他們的計劃是否已經暴露。


    ……


    慧曜樓裏,樂儀耐心地陪著婉玉玩各種各樣的玩具。


    兩人雖然差了七八歲,不過樂儀比較孩子氣,婉玉又很乖巧,所以兩人還真能玩兒到一塊兒去。


    在毯子上坐著玩兒了半個時辰左右之後,伺候樂儀的媽媽端上了茶點,請兩位公主享用。


    由下人伺候著淨手的時候,婉玉突然問道:“樂儀姑姑,婉雲姐姐呢?”


    “她呀……”樂儀的臉上向來是帶著笑的,可是提起婉雲之後,神情瞬間低落了許多,“三皇姐病重,父皇準她回長公主府侍疾。”


    “病重?”婉玉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樂儀看了看左右,湊近婉玉小聲說道:“就是……快要不行了的意思。”


    婉玉眨眨眼,還是不明白:“不行了又是什麽意思?”


    “就是,就是快要死了的意思!”樂儀算是發現了,和婉玉這種小不點說話,就得直白一些才行。


    婉玉聽了,忽然嘴巴一彎,哭了起來:“那我聽人說,我母妃也要不行了,是不是她也要死了?”


    樂儀嚇了一跳:“誰跟你說的?!別聽那些奴才嚼舌根,才沒有這回事兒呢!貴妃娘娘長得漂亮,人又溫柔,老天爺怎麽舍得那麽對她?”


    婉玉開心地說:“樂儀姑姑,你也覺得我母妃很好對不對?”


    “當然啦!”樂儀不假思索地說道:“以前我總覺著我母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不過見到嫻娘娘之後……說句老實話,我覺得嫻娘娘生得更好看,比畫裏的仙人還要美。更難得的是她人又很好,每次尋到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送我們一份。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這麽年輕就……”


    “其實,我聽過很多人,在背地裏悄悄議論母妃,罵母妃……”婉玉小聲說道:“我心裏很難過。”


    “這個……這個其實很正常啦。”樂儀摸摸婉玉的頭,“我小的時候,罵我母後的人可不比現在罵嫻娘娘的人少呢。而且我母後是受到了父皇的專寵,那些妃子們對她的怨恨,可比皇兄的妃子對嫻娘娘來的多。不過那又怎麽樣呢?她們就是嫉妒,嫉妒別人有她們沒有的東西。這樣的女人,嘴臉醜陋,心思惡毒,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比如那個嘉妃……”


    兩人聊得正是興起的時候,慧曜樓的宮女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婉玉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樂儀卻是一見她便白了臉色:“你不是婉雲的婢女嗎?她回來了?”


    那宮女搖搖頭:“回長公主的話,奴婢是回宮報信的。郡主的母親……昌儀長公主病逝了。”


    樂儀心裏咯噔一聲,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可憐的婉雲。”


    ……


    自打九年前昌儀的夫君曾劍,還有和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三皇子裴清睿一同造反失敗之後,昌儀便已經瘋了。


    這些年來,昌儀的狀態時好時壞。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


    正常來說,做女兒的都會希望母親能盡快好起來。不過婉雲卻是覺得,昌儀瘋了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快樂。


    現在她走了,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裴清殊和昌儀這個姐姐雖然並不親近,可不管怎麽說那都是自己的姐姐。


    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他也不禁有幾分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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