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師不知留在宅邸裏抑或先走一步,居然沒有人過問,弗雷德也不問,隻當昨日沒有來過這個人。


    納蒂的城主很恭敬地領著人送別將軍。


    他跟前有更重量級的王子殿下,因而這一份送行意看起來有些薄了。


    赫恩原本要騎馬送弗雷德一段路,被弗雷德拒絕。


    這會兒除了路上小心也再沒有別的話要囑咐弗雷德,但站在那裏看著他手握韁繩,萬事俱備卻還暫時又不


    打算啟程的模樣,赫恩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仍舊這麽跟他說兩句話。


    “我落下東西,叫人回去拿。”弗雷德淡淡道。


    隻是那拿的人還沒回來,他先抬了眼睛,將將好看見宅邸第二層樓臥房的方向開了一扇窗。


    窗口站著的嬌小身影正抬手揉一揉眼睛,望過來時發現底下坐在高頭大馬上那將軍似乎在看這邊,臉一緊


    繃,手就放下去。


    貝茜半夜給帶著過往回憶的夢折騰得醒來過一次,睜開眼赫恩不在身邊,她走出門去,便從維克托口中聽


    到弗雷德已經醒來的消息。


    後來又說他一大早就要先離開,她莫名有幾分在意,回床躺到天亮,此刻聽見送行的動靜,知道弗雷德已


    經上馬要走,便打開窗戶來看看。


    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能看得見身形,未必看得清眼神。


    但貝茜是怎樣的眼力,不過一瞥便發現那銀發的將軍同樣在看著她,遠遠對視,他眸中情緒難懂,似水一


    樣平靜,眨眼間便忽然熾烈起來,將她整個人都卷進去。


    那種熾烈她半點不陌生,名字含在舌尖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下一秒瞧見弗雷德揚了韁繩,馭馬如飛,旋


    即離去,連頭也不回。


    貝茜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回不去,便咳嗽起來。


    下麵的維克托抬頭看見她咳嗽,貼過去告知赫恩,見殿下“嗯”一聲便邁了長腿返回宅邸,心裏想少不得


    要抱著喂兩口水喝,一時表情少女起來。


    弗雷德走了一段路。行至路口,勒馬減速。


    路口騎一匹黑馬正等待著的人麵孔再熟悉不過,一雙異瞳更是好辨認,正是早上不知到哪裏去了的蘇。


    他這會兒見弗雷德放慢速度,很配合又默默地加進隊伍裏來,就走在弗雷德身旁。


    昨晚吃下那帶了狠勁的一巴掌,蘇在弗雷德麵前也不見卑微,仿佛什麽事情也不曾發生過,抬眼打量一下


    將軍的臉色,明明那俊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卻眉尖一動,末了低聲道:“好熟悉的嫉妒,大人。”


    弗雷德懷中空空,這麽望過去,前頭再坐個小身子最合適。


    蘇的話傳進耳中,他轉臉看一眼,冷冷道:“嫉妒什麽?”


    “她始終屬於我。”


    第42章


    王子殿下並不經常來納蒂。他很忙,整個王國的版圖都蓋上王室的紋章,天高地闊,哪裏都是他家的後花


    園,但不見得每一處都能走遍。


    今年算是特殊。有人記得,他兩三個月以前來過一回,這次不知為了什麽事情重返鳳凰城,還帶來個嬌嬌


    軟軟的小姑娘。


    八卦傳播如流水,一時間這荒涼小城裏不多的居民難得起了好奇心,咀嚼那點莫須有的王室緋聞,仿佛日


    子也有趣過起來。


    都不知道貝茜是什麽身份,但赫恩對她寵愛是真的寵愛。


    在城主安排的宅邸住的這麽幾天,女仆經常能看見王子將貝茜抱在腿上說話,薄唇含笑,任由懷裏那人的


    小手抬起來撥弄自己的領口,待貝茜不聲不響地仰起臉要親時就帶著她回了臥室,關起門來擋了旁人的目光,


    擋不住越發曖昧的遐思。後來門開,貝茜已是在床上擁著被子半夢半醒,吃飽饜足了的甜美模樣,水也由赫恩


    親手端了送到唇邊喂著喝。


    至於奶或甜者茶一類女孩子喜歡的飲料,赫恩卻一應不肯讓貝茜碰,不知情的人說是怕小了他六歲的小姑


    娘甜壞牙齒,卻不知貝茜喝奶喝醉之後是怎樣的情狀。


    當然了,非常惹人喜愛。


    隻是給這麽嬌寵著,也不見得貝茜有多受用。近幾天總不愛說話,赫恩不在的時候就看著外頭發呆,睡覺


    也少。


    她不過腦子裏要想的事情太多,煩亂如理麻,還想迫著自己能回憶起些更關鍵的線索。


    不要總是希裏蘭德那張臉。


    但想著想著,她就有些發笑,帶著幾分嘲意——沉睡之前的生命,生生給希裏蘭德強勢占掉了一半。


    他用血養出她的恨意,不知道有沒有後悔過。


    還有一天便要返回王都,赫恩趁著貝茜白天睡著轉身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不想才將將離開還不到兩個小


    時,貝茜就又揉著眼睛坐起身。


    沒有夢也醒得突兀,再躺回床上去還是睡不著,幹脆下床來拿一本書看。


    當地小作家寫的故事書,用來給孩子當睡前讀物,她翻一翻前幾頁,發現講的是鳳凰,也就慢慢地看下


    去。


    人隻見神鳥不死不滅,不想它向死而生,未必能有選擇的權利。


    鳳凰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熊熊烈焰圍城,火光幾乎要焚到天際。在火焰中脫皮去骨,將自己揉碎成最混沌的模樣,順應既定的命運


    去迎接必然到來的重生。


    不知幸福還是痛苦。


    貝茜的手指在書頁上停頓下來。指尖撫過薄薄紙頁上說來輕描淡寫的死亡,忽然想到那天無名吸血鬼見到


    她,震惶脫口的那句“你居然沒死”。


    心髒一跳。


    在他的認知裏,她是死了的——就算不死也該到了瀕死的地步。


    說記錯也牽強。畢竟希裏蘭德身旁除了她,並不經常有其他吸血鬼。


    她慢慢地合上書本,將手抬起放在心口。


    感受到掌心心髒跳動節奏的那一瞬間分明有些恍惚,繼而想,難道她真死過一次嗎?


    如果真死過,為什麽沒有幹脆死得透徹,反而睡一覺睜開眼睛還是活生生的,就算輪回也還帶著血族的身


    份與從前的記憶。


    真是不太公平。


    如果真死過……又是誰殺了她?


    一點感覺也沒有。


    赫恩推門進來時,正看見貝茜摸著心口發呆的這麽一幕。


    他有些意外,腳步一頓,隨即瞧見貝茜望過來,倒笑一笑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了,問:“又睡不著


    麽?”


    “我睡了一段時間了。”貝茜道。


    她欲言又止,自然被赫恩看在眼裏,低頭看一眼放在她腿上的那本故事書,麵色如常,又道:“有心


    事?”


    貝茜就搖頭。


    “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己並不擅長藏心事。”赫恩道。


    她如果能依賴他,自然令他很高興,他也喜歡她遇到事情便挨到他身邊來小動物尋求庇護一般的模樣,隻


    是真正遇上事情的時候,她不見得馬上就願意向他求助,明明小小的一團,總要把擔憂與顧忌的憋在心裏,才


    真有些叫他想低低歎一聲。


    不說未免表露出些不信任。


    隻是這麽想著,卻感覺胸膛上隔著軍裝貼上來一點柔軟的觸感,垂眸去看,小而白的五指,指骨纖柔,一


    瞬間瞧出些單薄來。


    貝茜在摸他的心。


    她原本在幹淨的地板上坐著,此時做出這麽個動作,自然往前探著身子,然而這姿勢太難受,專注地感覺


    了一會兒便將手收回去,仍舊坐回原來的位置。


    同樣的跳動……他卻是鮮活的,透出蓬勃的年輕的活力,正是生命最好的時候,憑空令人生出幾分莫名其


    妙的向往。


    “我在想心跳停了是什麽感覺。”貝茜道。


    這話說得奇怪。


    “什麽感覺?”赫恩順著她的話問。


    便見這小吸血鬼再度搖頭,扭過臉去看窗外,大概什麽都看進眼裏,大概什麽也看不進,張口的聲音在耳


    邊聽著也是縹緲如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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