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十月有餘,江訣也不敢太過孟浪,動得輕柔之極,二人四目相接,或深吻一陣,或耳鬢廝磨,腹中那個生命卻全無動靜。


    “到了沒?”江訣喘著粗氣輕問,李然微掀眼瞼掃他一眼,低聲斥道:“廢話真多。”


    江訣輕笑,低頭含住他的唇舌,麵上有迷醉的神色,李然伸手勾著他的頭,張嘴與他糾纏。


    二人身上均已汗濕了幾層,小傢夥卻依舊沒有動靜,江訣在挺動的間隙裏低頭望了眼他起伏的小腹,輕聲問:“如何?”


    李然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汗水打濕了額發貼在臉上,褻衣早已濕透,半褪不褪地掛在身上,若隱若現間,在那一點燭火下瞧來,魅惑堪比罌粟。


    江訣情難自持地緊了緊托著他臀瓣的手,讓彼此貼得更緊些,仿佛想藉由這樣的方式,來感受那牽絆他二人的弱小生命之存在。


    “慢點。”


    “好。”江訣無措又無奈地含住他的舌,目中有灼人的□,所幸還有一絲理智可言,控製著腰上的力道和節奏,知道適可而止。


    這麽過了小半個時辰,內間已是粗喘聲一片,長榻在一聲高過一聲的響動後歸於平靜,江訣抱著李然靠在榻上粗喘一陣,伸手覆上他的小腹:“怎的還沒有動靜?”


    “這就是你的好辦法?”


    江訣語塞,儼然有些作繭自縛,繼而一臉討好地湊上去,好言安慰,隻不過這回隻得到一聲冷哼,李然連正眼也沒瞧他。


    萬幸,還不曾被踹下床去。


    [業楚都城邛(qiong二聲)都]


    一人著明黃龍袍立於城樓之上,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不遠處站著一花甲老者,身材矮小,蓄八字須,神色從容,目中精明之色難掩:“業楚玉璽已到手,陛下可要過目?”


    “不必,業楚既已亡,留著玉璽何用?”


    老者點了點頭,又問:“楚毓明該如何處置?”


    那身著明黃之人沉吟片刻,輕啟薄唇:“殺!”


    老者略一皺眉,思索良久後勸:“天下未定,老臣以為要收攬民心,此刻還殺不得他。”


    “不過是個亡國之君,能收攬什麽民心?”


    “到底曾是一國之君,縱使敗了,還是會有人追隨,其正統身份一時半刻也不得動搖,依臣之見,何不留他一留,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不中用,竟還有人追隨!”那身著明黃之人冷哼,目中全是不屑,老者暗自嘆了口氣:“世人愚昧,並非人人都如此清醒,陛下當以仁君胸懷加以包容,切莫操之過急。”


    “放心,朕心中有數。”


    大好江山擺在眼前,怎能不引天下英雄競折腰?


    嶽均衡迎風站立,似一柄冷冽的玄鐵寶劍,張揚著霸氣與桀驁,目中有熊熊烈焰在燃燒。天下二字有多誘人,或許根本不必多言,隻須立於高處這麽極目一眺,望著滿目的風氣雲卷,就能讓人熱血沸騰。


    正這時,一將士手捧密報登上城樓來,嶽均衡打開一瞧,目中笑意大生。


    四十九


    東嶽的另一路十萬大軍正繞道業楚日夜逼近臨關的消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傳到了臨陽。江訣表麵看起來平靜,李然卻知道眼下他心中必定是九曲十轉。


    叩指在桌上敲了敲,李然眸中有絕決的神色:“沒時間了,現在就出兵。”


    江訣抿唇不語,曲烈上前一步,躬身說:“再不出兵,臨關難保自是必然,連河陽都有危險,請陛下早做決斷。”


    沈澤跟著上來:“盤龍踞的兵馬動不得,河陽如今隻有五萬多人馬,而敵軍如今已經到了此地。”他伸手在沙陣上指了指,“此時派兵阻截,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廖衛捋了捋衣袖,拍著胸脯朗聲說:“區區十萬多兵馬而已,若給末將些兵馬,必定能殺得東嶽那群狗崽子哭爹喊娘。”


    江訣不置可否,負手站在沙陣主位前巋然不動,視線盯著沙陣,眸中有憂慮的幽光。


    人人皆知,東嶽的另一支大軍正往臨陽趕來,縱使有辰裴在前方堵截,但嶽均衡的這隊兵馬顯然非楚毓明的烏合之眾可以相比。此時出兵臨陽兵馬一空必成危地,倘若西平趁火打劫,後果必定不堪設想,而西平遲遲不出兵,顯然等的就是這個前後夾擊的好機會。蘇沫打的是什麽主意,江訣怎麽可能猜不出來。


    他在片刻功夫裏將此間厲害關係想了個透徹,咬了咬牙,心中驚濤駭浪一般。他並非賭不起之人,也一向敢賭敢為,但顯然這一回有些舉棋不定。他垂眸望了眼李然,又望向曲烈,淡淡道:“此事還須斟酌,三軍整頓交予你去辦,等候朕的指令。”


    曲烈略一愕,皇命之下也不敢多言,隻得和眾人一道領命退了出去。


    “還猶豫什麽?”


    江訣暗自嘆了口氣,在他身側坐下,掃了眼他的小腹,眸中有濃濃的憂慮之色:“早過了預計的時辰,為何他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李然愣了三秒才意會過來,好氣又好笑:“你就是在想這個?”


    江訣不以為忤,撩了撩他垂在腰背的長髮,唇角有深邃的弧度:“出兵的事朕心中已有計較,倒是咱們這個孩子……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管得還真多。”李然失笑,正一正色,指向臨關所在之地,沉聲說“東嶽的十多萬人馬還有十天左右就能到,臨關現在隻有三萬多人。至少好要再增加七萬人。這隻是起碼的數字,嶽均衡有沒有伏兵在後你我都說不準,希望沒這麽倒黴。至於河陽,如果嶽均衡對留國感興趣,那可真不好辦了。”


    他神色肅然,這回輪到江訣哭笑不得了:“此事朕心中自有分寸,你別擔心了。我看還是讓李遠山來瞧瞧才是正經。該做的也做全了,為何還是沒反應呢?”


    李然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神色淡淡,全沒有他那麽苦悶,甚至有些聽之任之的散漫,他定睛在沙陣上掃了個來回,以兩指磨娑著下巴想了片刻,一臉肅然地說,“還磨蹭什麽,你現在就帶十萬人趕過去。”


    江訣禁不住一駭:“這個時候我怎能離你而去?”


    李然伸出兩指在他麵前搖了搖,視線定在羅城的那一點上:“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臨關一旦被東嶽拿下,東嶽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既可以直插冉駹,跟會寧來個裏應外合。”他在冉駹那一處點了點,“更糟糕的是也可以直接把兵馬開到這兒。”兩指一移指向羅城所在之地,抬頭直直望著江訣,“如果北燁腹地被拿下,季睢清就不是重新掂量要不要跟我們合作這麽簡單,而是無論如何都會選擇依附東嶽。到那時候,占著丹豐隻能等著被別人蠶食,南琉和留國也不會倖免。別跟我說這些你沒想過。更何況……”他盯著羅城所在之處,眸中有憂慮之色閃過,“逸兒就在羅城,萬一臨關守不住,還可以帶著人退回去,守住羅城才是關鍵。”


    “你讓朕棄你而去?”


    江訣怒了,眼中有明滅不定的流火。


    李然一臉肅然地搖了搖頭,迎上江訣迫人的視線,神色堅定:“這隻是最壞的打算,沒人能永遠贏,道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什麽不賭一次,這次是危機,但誰說不是機會?會寧有季睢清,會成為東嶽的一顆不定時炸彈。西平一旦有什麽動作,文嶽那邊就可以行動。如果夠幸運,這次或許就是北燁拿下西平的絕佳機會。”


    他分析得並沒有錯,甚至十分在理,江訣卻一反常態地搖了搖頭,沉聲說:“是危機是機會都是其次,朕不能拋下你在這兒。”


    李然氣得要嘔血,忍不住怒喝:“你他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機會稍縱即逝,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知道嗎?”


    江訣依舊搖頭:“朕會命曲烈為帥率七萬人回援。”


    “七萬對十多萬?去送死嗎?”李然無法苟同地連連搖頭,片刻後下了決定:“既然你不去,那幹脆讓我去。”


    江訣急了:“你如今如何能日夜趕路?倘若有什麽閃失,讓朕如何經得起?此地兇險,何況孩子到現在也沒有動靜,你還讓朕離開?”


    “你他媽怎麽這麽多廢話?這麽簡單的事還能吵成這樣?你不去我不去,臨關一旦被攻下,誰回羅城坐鎮?江逸怎麽辦?玉璽呢?都不要了?”


    江訣無奈地嘆了口氣,沉聲說:“臨關自然丟不得,否則——”


    李然伸手止住他:“你知道就好。誰勝誰負現在誰也不能保證,其他不說,人數上我們一點也不占上風。必須帶十萬人趕回去,臨關的問題解決了可以再趕回來也不遲。這邊還有五萬多人,加上辰裴的八萬,子辛如果趕回來,守住臨陽不是什麽難事。”


    江訣並沒有立刻點頭,他深知戰事一起,必然會生出諸多事端,任何一個細小的差錯都可能導致此地坐地被困,一旦被困住,插翅也難逃。


    嶽均衡的分兵之計顯然有其高明之處,江訣負手在屋內走了幾個來回,一臉為難。


    李然再看不過去,一拍掌從座上起來,朝殿外喊:“六子!進來!”


    小六子不明就裏地進來,見那位天子和他們太子殿下正對峙著,賠著小心問:“殿下有何事吩咐?”


    “更衣!”


    六子明顯一愣,抬頭掃了眼江訣,接著再望向李然。李然也不磨蹭,抬腳就往內殿走,隻以眼神示意他跟上。


    江訣愣了兩三秒追了上去,拽住李然的袖子,低聲說:“你這是要做什麽?剛才還說得不夠明白嗎?”


    李然停下腳步,坦然迎上他的視線:“明白。我現在確實不能走長途,所以隻能是你回去。”


    江訣氣極,卻有不能發作,隻能苦惱地揉眉。


    李然知道他眼下心中為難不亞於自己,揮了揮手示意六子下去,猶豫片刻後還是伸手過去摟住他的肩膀:“放心吧。我這邊不會出事,人有時候總要相信運氣。心髒被人射一槍都死不了,看來上帝他老人家還是挺眷顧我的。”


    他說得輕鬆,江訣卻並不覺得鬆快,低聲說:“容朕再想想。”


    是夜,江訣率領八萬兵馬直奔臨關而去,隨行的還有廖衛和沈澤,且特意將曲烈留下以保李然安危。


    這一晚月黑風高,李然站在明華殿的宮門外,江訣身著玄鐵鎧甲腰懸七尺長劍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低聲說:“朕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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