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凝想片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眸中精光一閃,繼而就朗聲笑了起來,秦義見他笑了,也跟著一個勁地傻笑,孟兆坤忙問:“殿下也覺得此法可行?”


    “不錯,不過還可以再改進下,幹脆搞個生態農業。”


    “殿下,何謂生態農業?”


    “怎麽解釋才好呢?比方說,餵養家禽用米,家禽的糞便可以用來養魚,池底的泥可以當肥料填地,其實就是廢物循環利用,一來可以節約成本,還能解決土質問題,以後成規模了,還可以搞個一體化生產,真是想不賺都不行。”


    他神色振奮,秦義邊聽邊點頭附和,孟兆坤既驚且喜地感嘆:“殿下多有機謀,臣萬分佩服。”


    “行了,這功勞是秦義的,要謝你去謝他。”


    孟兆坤是秦義的頂頭上司,豈非本末倒置讓他來謝,連連擺手推拒。李然失笑著搖了搖頭,全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行了,該怎麽做你們看著辦,進去吧。”


    方說完,就見曲烈從迴廊那邊轉了過來,孟兆坤躬身朝他拜了拜,轉身進殿去稟報。


    江訣進殿來時,李然正坐在榻上寫寫畫畫,他忙得入神,連江訣進來都沒注意,江訣放輕腳步湊近了一瞧,不免有些納悶:“這是何物?”


    “賺錢的辦法,有了它,不發都不行。”他語氣篤定,江訣立馬就來了興致,湊近了瞧了又瞧,末了指著圖上某處,一臉不解地問:“這是何物?”


    “魚池。”


    江訣瞭然地點了點頭:“孟兆坤方才跟朕提過,說是你的點子,朕聽了也覺得可行。隻不過朕一早囑咐過,讓他不得亂說,想不到還是讓你知道了。”


    “行了,老頭子混口飯吃不容易,你算了吧。”


    “你啊……”江訣輕嘆,是真的無可奈何,李然全不在意,寥寥幾筆畫完,將那圖一掌拍在他胸口:“看看吧,智慧的結晶,費了不少腦細胞。”


    “腦細胞?”


    “問這麽多幹什麽,說了你也不明白。”


    江訣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說,笑著湊過去:“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然伸手隔開他湊過來的臉,剝了瓣橘子扔進嘴裏,江訣將孟兆坤的摺子遞給他,他邊嚼橘子邊接過來掃了掃,見上頭寫了這麽一句:“地質太硬,不適合種糧食,可以塘泥填田之法化解。”


    孟兆坤的動作還真迅速,這麽快就擬好了方案,李然失笑,道:“老頭子手腳還挺麻利。”


    江訣強自一笑,道:“希望能湊效。”


    “先試試吧,現在擔心也是白搭。”


    “白搭?”


    “那個,叫什麽來著?對了,於事無補。”


    “的確,與其杞人憂天,倒不如付諸實踐,做了才知道行不行得通。”江訣揉了揉眉,勾了張凳子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一通,看一眼身旁那人,道:“實在沒辦法,就換個別的東西種。”


    “別的?”江訣停下揉眉的動作,迎上他的視線, “你看我,從小到大也沒怎麽吃過米,不照樣活得很好?”“


    “不吃米飯,那吃何物?”


    李然剝了瓣正要往嘴裏送,見江訣一臉不思議地望著他,頓時有些無語:“god,能吃的東西多的是,青菜、蘿蔔、水果、土豆,哪一樣不行?做人別太死腦筋。這橘子很甜,不錯。”


    他吃得津津有味,江訣伸手撩起他的一縷長發繞在手裏把玩:“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但是否可行還需斟酌,況且你所謂的美食朕也不是沒見識過,著實有些……”


    話未說完,他便乖覺地噤了聲。


    李然遞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江訣討好一笑,復又斂容正色道:“如今看來,如殷塵所言,確實有必要開始減免賦稅。”


    李然贊同地點了點頭:“是該這麽做,想不到那傢夥看著沒心沒肺,遇上正事還算有點良心。”


    江訣失笑,伸手覆上他的小腹:“他身為輔相,自然要以江山社稷為重,為百姓著想也是份內之事。”


    李然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繼而朝丁順招了招手:“通知下去,以後每頓飯菜減半。”


    丁順抬眼覷了下江訣,臉帶猶豫:“可是,殿下……”


    那小子一對眼珠子轉得跟老鼠似的,李然以手肘拱了拱身後那人,江訣輕笑,揮了示意丁順照吩咐去辦。主上示下,丁順哪裏還敢不從,立馬點頭照辦。李然暗自翻了個白眼,低頭繼續吃橘子,江訣笑著湊到他耳邊問:“前些日子中意葡萄,如今怎的又改了口味?很甜麽?”


    “還行。”


    江訣輕笑,吻了吻他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說:“還剩兩個月不到。”


    李然聽他提起此事,不免有些尷尬,單手一撐從座上起來,踱至那幅十一國圖前,指了指刈陵所在的位置,岔開了話題:“聽說慶原打得很順?”


    江訣跟著他起身,邊走邊道:“刈陵勢弱,不堪一擊也在所難免。”


    “子辛那邊有沒有消息?”


    “放心,一路勢如破竹,如今已到了緬羊,以他的能耐,掃平丹豐還不成問題。” 他邊說邊指了指地圖上靠近慶原的某處,李然略一愣:“這麽快?”


    “的確,如此一來,相信很快就能逼近慶原境內。”


    李然往慶原境內看了看,又往後退了步,將整張地圖上上下下看了個來回,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總覺得不太對勁,至於哪裏有問題,一時間也說不清。凝眸想了片刻,問道:“西平還是沒有動靜?”


    江訣走近一步,撫了撫他的發,軟語安慰:“有探子在外,一有風吹糙動,必定會第一時間捎消息回來,你無須擔心。行了,別說這些,宮中來了消息,可想知道?”


    李然一聽到“宮中”二字,果然被吸轉移了注意,江訣乘熱打鐵道:“是慕懷差人捎來的,說逸兒近來學問見長,且懂事不少,果然沒有所託非人。”


    李然也不多說,逕自從他手中拿過安慕懷那封奏摺,打開一看,看到末尾那幾個稚嫩有趣的字體,臉上不自覺就見了笑,江訣湊近了一瞧,一臉的不解:“朕一直不明白,這幾個鬼畫符似的東西究竟是何意?”


    李然不答,自言自語道:“臭小子,居然跟我玩花樣。”


    其實那個所謂的“鬼畫符”也沒什麽大不了,就是daddy而已,他隻教過一次,江逸居然還記得。


    “怎的,不能告訴朕嗎?”


    “說了你也不明白,說起來,能把那小子製得服服帖帖,安慕懷的確有點能耐,跟著他,逸兒應該能學到不少。”


    江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論學識,放眼十一國,幾乎無人能與其相提並論。”


    “哎……那小子一個人在宮裏,也不知道怎麽樣?”


    “想他了?”


    李然點了點頭,江訣動情地撫了撫他的小腹,輕聲道:“戰事一完,咱們就回去。當然,得等他出來。嗬嗬,逸兒若見到他弟弟,必定歡喜非常。”


    他將“他弟弟”三個字一個個加重念來,李然尷尬地抱拳一咳,麵有赧然。


    很快就到了夏末,李然隻覺得小腹日日見長,倘若不是因為身高的緣故,外加有布帛束腹,又有皮甲與軟甲罩著,旁人必定早已看出異樣,這於他自然是不幸中的萬幸。可外人雖然瞞得過去,私底下如何遭罪,卻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這一晚,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又被腳上一陣抽痛驚醒,他伸手摸了摸額頭,盡是冷汗,繼而掙紮著撐起上半身,作勢要去揉腿。


    正這時,床榻一震,那條抽痛的腿就被人捉了去。


    “抽筋了?”江訣熟練地以拇指在他小腿肚上輕揉慢捏,李然點了點頭。


    片刻後,江訣見他麵色舒展,淡笑著以衣袖抹了抹他額頭上的汗珠子,道:“流了這麽多汗,朕去倒杯水來,等等再睡。”


    李然闔眼,吶吶應了聲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江訣赤腳下了床,倒了茶水回來,見李然已躺在榻上睡著了,他猶豫再三,終是沒捨得吵醒對方,將茶水擱在榻前幾案上,摟著對方一併睡去。


    果然,到了後半夜,李然就被渴醒了。


    彼時他幾乎是大半個身子壓在江訣身上,江訣的一條胳膊就橫在他脖子下,充當了肉枕。


    他稍稍一動,江訣就醒了過來:“怎了?哪裏不舒服?朕讓人找李遠山。”


    李然想笑,但對方的神色太過鄭重,笑了未免顯得不太厚道,遂斂一斂容,啞聲道:“有點口渴,你睡你的。”


    江訣二話不說一撐手從床上起來,赤腳下了床,跑到桌邊倒了杯溫在暖爐中的清水,餵他喝了幾口。


    大半杯水下肚,李然才覺得通體舒暢許多,伸手將杯子推開:“行了。”


    江訣就著杯子將最後一口水飲盡,把杯子擱在幾案上,摟著他重新躺下。


    李然睡了一回踏實覺,一時間也沒了睡意,江訣貼在他身後,半個身子當了肉墊,著實有些遭罪。他低頭望了眼自己起伏的小腹,又看了看那隻當了枕頭的手,暗自嘆了口氣,伸手撈起江訣的另一條手搭在腹上。


    或許是江訣手掌的熱度安撫了腹中那個孩子,他很快又沉沉睡去。


    待他呼吸平穩,江訣才睜開眼,五指輕輕在他腹上揉了揉,繼而湊上去吻了吻懷中之人修長如鶴的脖頸,眸中滿滿都是感喟。


    縱使前方風雨再盛,得懷中之人相伴,又有何懼?


    十日後,厲子辛從前方送來一人,李然聽到丁順通報,將人宣了進來。


    來人約摸四十上下,既矮又瘦,神色木訥,瞧著普通之極,儼然就是個路人甲,隻不過厲子辛竟然將人特意從前線送回來,必定大有用意。


    李然招了招手,示意丁順過來,丁順湊過去向他解釋一二,李然略一愣,又將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末了壓了壓手指,示意他坐下:“你懂冶金?”


    那中年男子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丁順拍了拍手,兩名將士抬了個鐵皮箱子進來,打開一看,竟是幾把劍並半箱書冊。


    李然走上前去,一樣樣拿起來瞧了瞧,末了從箱中拿起那把樣式普通的劍,鏗的一聲重響後,劍鞘被拔去,刃薄而鋒利,劍光並不十分耀眼,卻隱隱透著穿透一切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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