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不到五分鍾,黑漆漆的宮殿四周突然燈火通明,幾十個身穿軍裝的禁衛軍從宮殿的圍牆上,花園的糙叢中,假山後,或手持火把,或手持長劍,或已箭在弦上瞄準了被包圍在中間的春申君身上!


    正當春申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身旁剛才開門的那名太監忽然麵露兇狠,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劍,快、狠、準的朝春申君心口刺去!春申君大駭之餘竟來不及避閃,眼看太監的短劍就要刺進春申君的胸膛,門客大叫一聲:


    “相國小心!!!”


    飛身衝到黃歇前麵,硬生生地將這一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了下來。一劍穿心,門客當場斃命!門客手中的的燈籠掉在了地上,火焰很快將燈籠上印著的“黃”字吞噬殆盡……


    春申君扶著門客慢慢滑落的身體,方才醒悟——中計了!


    黃歇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他不緊不慢的放平了門客的屍體,不卑不吭的站起身來,憤怒地大吼一聲:


    “李園老賊!!!出來見本相!!!你有種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難道還怕出來見我不成!!!”


    聞言,一個額頭寬闊,鬍子花白,身著尊貴典雅朝服的男子從宮殿方向的禁軍後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麵色陰冷的美麗少婦。


    他倆走進人群中時,立刻有一個看起來像是禁軍統領的軍官走到他們麵前,躬身抱拳一揖,說道:


    “末將參見皇後娘娘,國舅大人!”


    李園滿臉笑容的站在台階上俯瞰著被禁軍圍在中間,窮途末路的黃歇。黃歇這時也看到了李園,李嫣和自己的原手下——禁衛軍統領。


    黃歇此時心裏已明白大致所以,憤恨地指著李園罵道:


    “狗賊!你想反嗎?!大王呢?我要見大王!!!”


    李園聞言,上前一步,從袖中拿出一卷竹簡,攤手打開,義正言辭的朗聲說道:


    “大王遺命!抓拿反臣及其黨羽,家產皆盡充公,家人終身為奴。黃歇本人因罪大惡極,長期越俎代庖,幹預國政,導致國家荒yin腐敗。寡人自知來日無多,特派國舅李園為太子太傅,輔政大臣,寡人崩天之日即刻捉拿叛臣黃歇,將其淩遲處死!如有抗命,就地正法!黃氏一族,滿門抄斬!”


    李園念完聖旨,一擺衣袖,對禁軍喊道:


    “還不拿下!!”


    “且慢!”黃歇方才一聽,已猜忌幾分,這會兒更是確定此乃李園假傳聖命,抬頭伸出手臂,指著李園大聲說道:


    “哼!你以為我會相信這是真的聖旨?!我黃歇一生盡心盡力為了楚國與大王,大王待我之情可感日月。如果是大王的旨意,我黃歇二話不說即刻將頭顱奉上!你要我死也該讓我死得心服口服,聖旨可敢借我一看?!”


    李園一聽,頓時慌了,對著進軍統領吼道: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將逆臣拿下!!聽他在這說這麽多廢話!!”


    “諾!”禁軍統領被罵,立刻指揮手下說道:


    “立即拿下!!”


    黃歇一看李園就要硬來,閃手奪過身旁太監的短劍,就著太監握劍的手,一刀割破了太監頸脖處的動脈,又立刻將太監的屍體朝身後衝來禁軍扔去,就勢搶過一把長劍,向宮門跑去,像藉此混亂殺出一條血路。


    “大王有令!如有反抗,就地正法!”李園站在宮殿台階上指揮著他的親信禁軍,如洪水猛獸般從四麵八方向黃歇撲去。


    李園人多勢眾,黃歇縱是猛虎,也難抵群狼,況且年紀也大了,不多時就已身中數刀,衣衫上鮮血淋漓,一步都前進不得,隻能勉強以劍撐地支持著自己的身軀不在李園的麵前倒下。零亂的花白頭髮下,一雙怒目瞪視著一臉jian笑的李氏兄妹。嘴角帶著流下的血絲,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想我黃歇一生,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被我算計的人何止成百上千?!我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老天眷顧了……隻可惜,我一輩子閱人無數,算盡了天下,卻偏偏漏算了你這頭白眼老狼!!虧我養了你二十多年,到頭來卻是給自己掘了墳墓……咳咳……”


    黃歇講到此,心頭一甜,猛烈的咳嗽起來,直至咳出一口鮮血,雙腿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上身的重量,身子也跟著搖晃起來。但他的自尊心與昔日的地位不允許他跪下。死,也要站著死!


    這時,李園慢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直徑走到搖搖欲墜的黃歇麵前,邪笑一聲,抬腳踢掉了支撐黃歇身體的那柄長劍。黃歇再也支持不住,終於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李園一腳踏在黃歇已經血跡斑斑的臉上,彎下腰去低聲諷刺道:


    “哼!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算不如天算。你今天落在我李園手上,就是老天派我來收你的!!”說完,將他踩在黃歇臉上的腳狠狠地朝黃歇的腹部踢去!


    “哼!這一腳,是為皇後娘娘踢的!老賊,就憑你?連給我妹妹提鞋都不配!!!”


    說完,又收回腳,更使勁地補上一腳!


    “這一腳,是為我這麽多年來在你家低聲下氣所受的苦!!一腳算是便宜你了!!!”


    李園再次收回腳時,他嶄新的鞋子上已滿是黃歇吐出的鮮血了,李園抬起衣服的下擺,很厭惡的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


    “剛做的新鞋,又弄髒了!隻好扔了重做,真是麻煩!”


    說完,嫌惡地朝地上瞪著血紅的眼睛,好像已經死了的黃歇吐了口痰,轉身對禁軍說道:


    “大王有命,捉拿叛黨,如有反抗,滿門抄斬!!本將身體不適,你們就隨皇後娘娘去黃府‘執行公務’吧。”


    “諾!!!”禁軍異口同聲的回道,跟隨在看似柔弱的皇後李嫣與其婢女身後,出了宮門……


    李園正打算抬腳離開,忽然覺得腳下一緊,低頭一看,奄奄一息的黃歇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李園的腳踝不讓其離開。


    李園好笑的微微低下頭,諷刺地問道:


    “國相大人?春申君?您還有什麽吩咐?”


    黃歇用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要權利、地位……你拿去便是……你何苦為難我的家人……?他們與你李氏兄妹有何愁怨……”


    黃歇講至此,一口氣上不來,喘呼吸了好久。李園便很‘好心’的蹲在他身邊,等他喘過氣來繼續說道:


    “黃蓉……黃蓉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我這麽多孩子中……她是最單純的……沒有什麽壞心眼……也沒有害過人……她娘死得早……你就看在她是你外甥姐姐的份上……饒……饒她一命吧……?”


    黃歇說完,老淚縱橫,用滿是鮮血的手緊緊抓住李園的腳。


    李園聞言,緊張地抓住黃歇本就淩亂的頭髮,將他的頭生生從地上提起來,小聲但目光陰鬱地說: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妹妹現在可是皇後!哦,不對!現在已經是太後娘娘了,你女兒什麽時候成了皇親國戚了?敢亂說是新大王的姐姐?莫非是您夫人與先王有什麽小秘密不成?哈哈哈哈!”


    “你!!你這個畜牲!!!咳咳……咳咳咳咳……”這種話,連齊達內那種紳士都忍不住,何況是原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黃歇喲~他憤怒地伸出顫抖的雙手拚命地亂扯著李園裙子的下擺。


    李園一看自己的新衣服被黃歇抓得全是血跡,像有潔癖似的馬上站起來,踢開黃歇的手,用一隻手指,指著地上的黃歇說:


    “我也不想的,是你自己反抗的。大王有令,反抗者罪加一等,滿門抄斬!可不是我故意為難你,你一家老小是被你自己害死的。”


    說完,事不關己的摸著自己花白的鬍子。


    “狗賊……!你謀殺大王與國相,圖謀造反,企圖獨斷朝綱!!……咳咳……你連從小看著長大的黃蓉都不肯放過……你以為你的下場又會比我好到哪去?我會在地獄……等著你的!!!”


    黃歇說到此,恨得差點把眼珠瞪出來。李園聞言,又一次低下頭去,一字一句的說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也是看著齊世子長大的,你又何曾放過他?”


    黃歇聞此,突然全身一僵,仿佛置身南極……隱約看到他強娶慶梅那天,慶氏淚流滿麵地躺在床上,雙目圓睜,口吐鮮血,抑鬱而死……


    慢慢地,黃歇眼中的聚焦越來越散,越來越淡……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和四十五年前的慶氏一樣——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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