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麟來劇組這麽多次,還是頭一回有年輕的小姑娘主動搭話,有點受寵若驚,沒等他把“謝謝”說出口,就見對方小心翼翼地偷瞄站他旁邊的黎之清,完了又把目光移回自己身上,一副隻是熱心過來幫他解答疑惑的模樣。  他一陣好笑:“原來是這樣,那小姐姐您先忙,我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  黎之清輕輕衝她笑了笑,補上被宋俊麟忘掉的那句“謝謝”,和她擦肩走過去。  眼看兩人就要走遠,那人咬咬牙快步跟上去,從後麵一把拽住黎之清的外套,一緊張力氣就用得大了些:“等一下!”  黎之清沒料到一個小姑娘還能有這麽猛的爆發力,他沒有防備,差點被拉得後仰了一下,回頭看她:“怎麽了?”  “你……”對方張著嘴一時說不出什麽話,尷尬地錯開視線,眼尖地看到餐廳外套的紐扣邊上翹出一根線頭,忙用手指,“你外套扣子好像快掉了,我幫你縫一下吧,剛好現在很閑。”說著就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針線盒。  “不用麻煩,謝謝。”黎之清彎著眼睛,“劇組工作這麽辛苦,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不辛苦,我工作不多。”對方抓著衣服不肯撒手,態度堅決。  黎之清拽不出衣服,又不好對一個小姑娘用勁,幾次推脫不掉,隻好把外套脫下來遞過去。  宋俊麟看得哭笑不得。  老板娘偏心,特意給黎之清拿了新外套,他穿的這件才是開了線的,怎麽就不問問他需不需要重縫一下。  他還沒腹誹完,院子對麵就傳來幾個模糊的字節,聽意思大概是劇組導演趁著程嘉潤還在休息室裏調整狀態,趕忙把相關人員聚在屋裏重新商討今天的拍攝計劃,天上雷雨共鳴都蓋不全話裏壓抑的暴怒情緒。  “先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麽吹個風就燒昏了。”剛走進房間,副導演就把眉毛鎖起來,“他這肯定沒法拍了,得找個人補上。”  “哪那麽好找?”導演脾氣有點暴,剛剛老天爺的一場鬧劇就給他心口添堵,再多這麽一出,人還在克製著,聲調已經飆了上去,“群演領頭呢?!”  劇組隻在老街拍攝男主少年時期的戲份,主要都發生在宅院內部,出場人物不多,等老天放晴再補拍幾個鏡頭就可以殺青。  群演工資按天計算,劇組經費到了後期更顯緊張,為了節省開銷,從影視基地轉移到老街前就把跟組群演縮減人數。為了適應各類角色,大都留的中等身材,他們能演侍從無賴,偏偏難演一個漸入膏肓的羸弱病人,就算這時候把群頭叫過來也於事無補。  要長相耐看的,又高又瘦的,單薄還不柔弱的。  這樣的要求就算在影視基地也得選上半天,何況現在外麵暴雨傾盆,那邊肯定沒多少散人候著,成組的資源早被幾個大劇組占著,回去挑人未必就能順利挑到。  換做平時也不會這麽著急,主要是過來客串的程嘉潤隻能騰出兩天時間,不可能讓她留下空等或者下次再來。最遲明晚,勢必要把程嘉潤的戲份全部拍完,然而憋人的是差的幾場戲裏有大半需要缺出來的配角露麵。  真是萬萬沒想到會在一個小配角身上浪費時間。  導演和製片人纏在一起爭執了快半個小時各不退步,副導演頂著唾沫勸來勸去不抵作用,心裏也漸漸燥了起來,索性踏出門檻去走廊抽支煙靜靜耳朵。  他點上煙用力吸了一口,隻隨便往外掃上兩眼便被那件熒光餐廳服吸引了注意,接著就瞥到立在熒光服旁邊的那人,隔著雨幕模模糊糊的,可也能看出是處於高挑纖瘦的身形。  副導演隻望出一眼,胸腔裏的悶氣就散了大半。  合適,這體格絕對合適。  他舉起胳膊“哎”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姓什麽名什麽,隻能高聲喊道:“送盒飯的——!送盒飯的——!!”  副導演靠餐廳外套辨出宋俊麟的身份,宋俊麟可沒本事靠人影看出對方是誰,隻以為是劇務組裏的,抬手就要回應。  他一聲招呼還沒叫出去,又聽對麵補充:“你旁邊那個!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哥!讓小夥子過來!!”  宋俊麟:“……”  感情他就起一個定語的作用。  他把招呼嚼碎咽下,看了眼磨蹭半天都沒縫好的紐扣,對黎之清說:“應該是劇務組的,你去吧,衣服我幫你拿著,等會兒我去簽單據,你好了就去小門等我。”  黎之清點點頭,正要舉步,又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欲言又止的工作人員,笑著道完謝才轉身拐過走廊。  對麵的副導演見他過來,滿心舒爽地把煙掐滅。  雖然那個配角身上還有台詞,趕進度的時候選擇經驗人士比較妥當,不過屋裏已經吵成那個樣子,甭管演得多糟,湊活著補上也就罷了,大不了後期辛苦一下,總好過拖了程嘉潤的時間。  副導演一口氣沒徹底吐出來,對方的五官隨著距離的縮短逐漸明晰。他心頭一咯噔,又覺得有點不妙。  那張臉,未免太出眾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老龍神:我名字?扇子:你媳婦兒還沒想好呢。老龍神:……(媳婦兒給我取名字,心裏美滋滋。)感謝你猜不猜呀,hxxxxxxm,蛋喵喵,xchdabao,鶴頂紅的營養液~謝謝大家,鞠躬。  ☆、第六章  屋裏導演握著茶杯和製片人爭幹了嘴皮,鼓著胸膛想灌口水順一順,一抬眼就看到副導演帶一位青年走到門前。  他毫無準備地對上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睛,捏著杯蓋的手頓時滯住。  此時簷外依舊垂著延綿不休的雨幕,連庭院裏的綠植都浮著層灰色。  然而就在這樣一片色調單乏的背景裏,那人的身形就跟光斑似的晃過來,距離一縮短,麵孔一清晰,好家夥,灌在耳朵裏的亂七八糟的雨聲交談聲都淡去不少。  與其說導演是愣住,倒不如說是驚住,他再怎麽沒名氣沒口碑,好歹也在片場忙碌了近十年,麵貌俊美的圈裏人沒少見過,不至於被對方長相震住。  隻是當下的這些明星,甭管是男是女,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那張臉究竟是什麽模樣都屬於秘密,私下裏都得頂著堪比回爐重造的完美妝容,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點貼近生活的真實感,一眼就知道是摻了假的。  而對麵那個人,臉上幹幹淨淨,五官卻又紮得人眼疼,再加上出現突然,換了誰都得驚一下。  他把青年打量一遍,轉過頭才發現剛剛還圍在旁邊爭得言猶未盡的幾人都對著門口一臉訝然,收回目光後相互對視幾眼,神情有點難以捉摸的相似微妙。  黎之清走到副導演麵前時,對方臉上的每個毛孔都像便秘,最後光是問了名字就示意他跟自己去身後的房間。  他沒走進門裏就被一屋子的人用力盯著,黎之清看清眾人的衣著打扮,大概明白過來自己被叫到這裏的原因,迅速揚笑道好。  副導演向其他人介紹說:“這是今天來劇組送盒飯的,叫黎之清,我看體型合適就叫過來,你們看看……怎麽樣。”  導演聞言和製片人交換一個眼神,麵露猶豫。  黎之清穿著件對襟設計的白色襯衫,透著輕微的複古風,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線條恰到好處的纖薄肌肉,下身搭配一條深灰色的亞麻夏褲,雙腿雖瘦卻修長筆直,很是養眼。  那頭長發被一根發繩整齊綁在腦後,不但沒將過份奪目的五官修飾得偏向柔弱女氣,反而把氣質襯托得更加超塵拔俗,整個人精致又不媚世,看著隻讓人舒服。  除去別的不談,單是這張臉放在劇裏就很難不引起觀眾注意。  因為長相太好不敢選用,這還真是……  “讓他試試吧。”副導演對導演做了個口型。  製作人收回貼在黎之清臉上的視線,也看過來,眼神裏流露出同樣的意思。  叫都叫過來了,總該給個嚐試的機會。  開拍前的試鏡現場不是沒有過讓後麵排隊等待的人直接離開的情況,可今天被那樣一雙眼睛含笑看著,他總覺得有層隔膜黏在嗓子眼裏,沒法輕易說出拒絕的話來。  幾個人看來看去,最後導演把杯底往掌心一砸:“你以前有過表演經驗嗎?”  “沒有,”黎之清頓了一秒,眼神柔軟下來,嘴角弧度更深,“隻在小時候和家人念過台詞取樂。”  導演深吸一口氣,又用力吐出,指腹在杯壁反複摩挲:“是這樣,我們現在缺個配角,戲份很少,今天就能拍完,工資日結,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黎之清眼神閃了閃,攥了攥指尖,笑著點頭:“很榮幸。”  副導演一看導演這時竟然還拿劇本到黎之清麵前挑選片段讓他試演,就知道他也不好意思對那張臉直接拒絕,想借口演技不行打發人走,不由暗歎一口氣,莫名對青年抱有愧疚。  這是一部仙俠題材的作品,男主本是一方除妖世家的嫡長孫,天下動亂中世族慘遭屠門,隻有他一人免遭死劫,四處流落間幸得恩師賞識,在劇情推進下開啟主角光環,不僅解開多年前的重重謎團,重振家業,還順帶愛情友情雙豐收。  劇集不多,實打實的小製作,屬於觀眾挺受用的套路,不能多喜歡也不會多排斥,會火的可能性不大,同樣沒可能不回本。  黎之清要飾演的是男主父親,雖貴為嫡長子,可惜體弱力薄,難繼家業,有幸娶了一位天下共譽的厲害夫人。男主向來看不起這個沒用的父親,包括後來流落在外,心心念念的隻有臨死護他出逃的母親。  然而當男主被困老宅命若懸絲時,偏偏是借助父親遺留的殘魂脫險。此後抽絲剝繭,男主逐漸意識到自己的父親不僅不是廢物,反而是被肉身拖累的大能者,自己的黃金外掛也是遺傳自他。  可憐他的短命老爹盡管被親兒子蔑視到死,嗝屁前還是違天卜了一卦,預見男主日後身死道隕,寧願撕魂碎魄自毀輪回也要為兒子留下一線生機。  這個人物戲份很少,名字都沒標出,和護夫護子淒慘死去的夫人放在一起,處理得當絕對會是替男主賺足同情的淚點。  副導演為黎之清挑選的是人物晨起的一段,由於隻是試演,床鋪被藤椅代替,省去了起身的部分。  黎之清歪頭琢磨了一下,解開發繩後坐上藤椅,氣質驟然轉向內斂沉靜。  他雙手覆在膝蓋,姿態隨性端正,眼睫低垂,唇角含著淡淡的笑,眉目間不顯絲毫病者的弱態。  小角色的試鏡一直由副導演負責,他看過不少人對這段的演繹,大多都是皺眉含愁,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病人,而黎之清卻笑得純粹輕淺,長發伏在肩頭,乍看之下困倦未消,哪有一點病態。  他剛要搖頭,藤椅上的黎之清卻突然掀起眼睛,光影投入後折照出柔軟的潤澤,笑意被烘托得愈加融暖。他看向旁側,身體沒動,眼神微斂。  明顯是在製止身旁人的動作。  這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撞進腦海,這一回,導演是真的有點愣了。  他隻負責小劇集的製作,接觸的多是資曆淺不入流的演員,少有演技可談,隻是簡單一瞥就讓旁觀者輕易看出意圖的,他還真沒機會見過幾個。  這個叫黎什麽的青年毫無表演經驗,哪來這麽活的眼睛。  “這是拒絕誰?”身後有人嘀咕問道。  導演合起杯蓋,專注去看:“服侍起居的家奴。”  果然,收回那一眼後,黎之清笑意不減地抬起手,代替家奴用發繩綁起兩側遮住視線的頭發,係法繁複罕見,良久才打出一個結扣。  定魂結!  導演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定魂結在劇中的設定是定神穩魂、防止生魂離體,由男主族內創出外傳,而男主父親的病因就是肉身難承魂魄之重,族中人人束發戴冠,隻有他每天低綁頭發,在發帶上施用定魂結實在理所應當。  導演組之前完全沒有留意過二者聯係,實在是角色太小,劇本刻畫不多,情節相距又遠,沒人在這上麵花過心思,現在被黎之清乍一點出,倒是讓人生出點小小的震撼來了。  剛剛他在黎之清麵前恰好翻過那張記有各類設定的匯總稿,估計被他碰巧掃進眼裏。  導演沉默幾秒,輕聲感慨:“倒是心細。”  施完法結,黎之清沒有急著站起來,依舊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單薄的胸膛略微加大起伏的幅度,氣息通過唇縫慢慢吸入吐出,幾個回合後漸漸平緩下來,而這個過程若不留心根本難察異樣。  沒有任何皺眉輕咳,他始終掛著抹笑,隨後撐身起來,不疾不徐地邁步走近窗邊,短短的一小截路,卻直讓人看得心裏發揪。  他舉步時身姿挺拔,清俊飄逸,活脫脫一位氣度不俗的世家公子,隻是每一步似乎都踩在雲端上,沒有一次落到實地,脊背挺得再直、步調走得再穩都像是一杆細直薄脆的青竹,隨時都有可能折斷倒下。  導演托著茶杯,眉毛慢慢皺了起來。  在室內這群人裏,劇組場記是年齡最小的,年初才被師父帶進組裏,見識和其他人相比要短淺很多,這會兒看得一顆心都提著,等黎之清在窗前站定,直接長長舒了口氣。  外麵雨聲正盛,天空黑沉壓抑,窗前的一尾芭蕉被拍砸得震顫連連,實在不是什麽值得欣賞的光景。  室內一時間除了雨聲再沒其他的聲響,剛要靜到壓抑,站在窗邊的青年突然輕笑一聲。  柔和低緩的嗓音像是從山間石縫裏湧出的一彎甜泉,輕慢又不容抗拒地洗浸過四肢百骸,空氣裏的沉悶感覺霎時便如煙雲水霧般彌散消去,身心隻被那一股淡淡的輕鬆愉悅填充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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