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淳瑩走出太子東宮,心,還是悶悶的。


    秋高氣爽的時節,一路過去,富麗堂皇的菊、清麗典雅的桂競相爭妍,分外妖嬈,平分著秋色,卻都緩解不了她胸中的悶。


    前方,就是紫燊宮了。


    那人,在宮中嗎?在看書?在練劍?亦或在……


    “父王,難道您以為,孩兒是在跟您談判嗎?不,孩兒隻是知會您一聲。”


    “鈺兒,好樣的。人家都說知子莫若父,你我父子卻是顛倒的。你背後將了為父一軍,一刀插進我的軟肋,哈哈,真的長能耐了。”


    “不敢,您的心肝兒夏侯訣被嗬護著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為了讓他當上駙馬更是殫精竭慮,您如此捨身成仁,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了。”


    “鈺兒啊,放過訣兒,不行嗎?”


    “那您放過瑩兒,行嗎?”


    紫燊宮前,夏侯鈺被一個老者糾纏著,拉扯著,尾隨著,從內殿走了出來。


    那老者,佝僂著背影,全然不像是手握滔天權勢,翻手雲覆手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夏侯家主。


    沒錯,那人,就是夏侯鈺的父王,夏侯一族的當家人---夏侯曦。


    ☆、第十一章 銀鐲


    那倆人又拉扯了一陣,夏侯曦怏怏離開了。


    “瑩兒,別躲了,出來吧。”


    掩在桂花深處,西淳瑩僵著沒動。


    出了太子宮,她說自己悶,想四處逛逛,讓綠鄂先行回宮了,不知怎麽就晃蕩到了這裏。


    可是,夏侯鈺是怎麽知道自己躲在這裏的?


    西淳瑩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自那日吻完了,丟了讓人心驚肉跳的一席話,夏侯鈺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一翻話,說得,就好像,他也重生了。


    他也重生了。所以前世對她做過的那些齷齪事,今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可以繼續了?


    他憑什麽?哼!她才不要繼續跟他苟且呢!


    隻是,要見他嗎?見了,他會不會又要,強吻我了?


    或者,又像前世那樣,對我……為所欲為。


    停停停,西淳瑩,你都在想些什麽?


    “在想什麽?”


    西淳瑩還在胡思亂想著,夏侯鈺那張俊臉,突然毫無預警就出現了。


    赫然,近在咫尺。


    他的左手摩挲著她的臉,右手抵著桂花牆,將她整個人圈在方寸之間。


    他的呼吸漾著秋日裏的矜風晨露,密密麻麻噴薄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絲讓人戰慄的麻。


    他的眼,慵懶著,戲謔著,掠過她慌亂的小臉,白嫩的脖頸,起伏的渾圓。


    然後,那左手從臉頰,到眉間,又來到了那不悅嘟著的小嘴。


    突然,加重了力道摩挲。


    西淳瑩一顆心跳個不停。


    這個人,慣會這種伎倆,不撩得她嬌嗔著喊“鈺哥哥”是不會停的,可是,全身抖得跟篩糠似的,還有一波強過一波的,熟悉不過的快感。


    前世恩愛過的,抵死纏綿過的記憶,深深鐫刻在腦海裏,在夜深人靜時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讓這原本應該陌生的今生的身體,越來越適應,也越來越,下賤。


    “瑩兒真香,才會又一下子被鈺哥哥給逮住了。”夏侯鈺清冷地說著羞人的話。


    “夏侯,夏侯將軍,本宮,本宮可是你弟媳,你怎麽能?怎麽能?你,”西淳瑩已經語無倫次了。


    夏侯鈺充耳不聞,那攏著的手更圈緊了些,整個人更站近了一步。


    西淳瑩羞怯瑟縮地一直躲,夏侯鈺卻肆無忌憚地一直貼。


    這一躲一貼之間,他們之間又變得毫無空隙了,西淳瑩隻能被動嵌進他的懷裏,禁錮在他一個人的領地內。


    桂花被貼身追逐的兩人震得簌簌而落。落在驕公主的頭上,肩上,臉上。


    又擦過女子含羞帶怯的柳眉杏眸,襯得芙蓉麵嫣紅得如三月春風,分外撩人。


    桂花雨紛紛,男子戲謔地追著,女子慌亂地躲著,角力追逐著的兩人氣息不穩。最後,有一個桂子竟堪堪定在,兩人絞纏相抵著的,鼻頭上。


    “你這丫頭,又跟個小髒貓似的,哪裏噌到的,那麽髒。”


    下一刻,這男人變幻了姿勢,放開了她。那桂子,倏地一下,就落了地,跌進了泥裏。


    夏侯鈺舉起那厚厚老繭子的大掌,輕輕幫懷裏的可人兒彈掉鼻翼,臉頰上的灰,在看到懷裏的人兒因他的動作又一陣輕顫後,心頭也跟著一窒。


    他清了清喉嚨,又道:


    “夏侯訣,快不是你的駙馬了。這一世,我不會讓你再不明不白跟著我了。”


    說完,夏侯鈺又蹲下身來。


    西淳瑩今兒穿著一襲鵝黃曳地雛菊雅綴百水裙,外罩一品緞繡飛蝶氅衣,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


    裙擺熠熠勝雪,卻又淡薄如霧,如空穀幽蘭。


    撩起西淳瑩的裙擺,又脫下玲瓏的繡花鞋,露出嫩白的一截小腿。


    西淳瑩一驚,大庭廣眾之下,夏侯鈺這廝又要幹嘛?


    不曾想,夏侯鈺卻是將一個銀鐲套在西淳瑩的腳上。


    那腳鐲,簡約的纖細流紋,上頭兩端各綴以皓月繁星。


    是星月鐲!


    前世洞房花燭夜夏侯鈺親自給她戴上的。


    這銀鐲,據前世夏侯鈺說,是將長在北胡狼王洞中的一種植物櫻洛,溶進白銀中一起鍛造而成的。


    有警戒百毒之奇效。


    如果戴著它,吃下一點點毒物,西淳瑩就會渾身奇癢。


    最特異的是,


    這鐲子,它有靈性,能認主。


    夏侯鈺說,用自己的血餵過櫻洛。


    戴著它的時候,隻要西淳瑩和其他異性有過親密接觸,裏頭的櫻洛就會釋放出一種排斥性的色素,鐲子就會開始發黑。


    前世西淳瑩沒少吃過這鐲子的苦頭。


    每次那人從北胡回來,都要先檢查這鐲子,一看開始泛黑,就開始扒拉她的衣服。


    等扒開一層層的衣服嗅遍身體各個角落,都依然一無所獲的時候。


    這人,就又開始,又開始……


    反正,這是個討人厭的鐲子。


    “我,我,我,我不戴這個。”


    “瑩兒乖,前世就是擅自脫下這銀鐲,才死於非命的,還敢跟我強。”


    等鐲子戴好,夏侯鈺突然又一把將人撈進懷裏。


    “瑩兒,前世,有吃過什麽奇怪的人,給過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什麽?”


    “你的病,太過離奇。綠鄂那丫頭說,初起隻是平常的傷風之症,等發現不對勁,就已毒入心脈,藥石罔靈了。我在你的屍身上沒看到星月鐲,逼問她們鐲子的下落,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前世!綠鄂!前世她死後,夏侯鈺竟還逼問過綠鄂!!!


    西淳瑩兩眼放光,緊緊抓著夏侯鈺的袖子,一臉期待地問:


    “前世那兩個丫頭,後來怎麽樣了?”


    夏侯鈺卻突然眼眶泛紅,他別過臉去,哽咽著說著的,卻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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