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一族竟敢給他玩陰的。


    明明知道那丫頭是他心頭肉,以她為餌威逼利誘他為夏侯一族賣命,還誆騙他什麽,縱然她百般不願,心係夏侯訣,為了家族爭霸天下的大局,也定將她洗幹扒淨了送他床上去。


    真當他是沒腦子的武夫,人自然是他的,不過,天下他也要分一杯羹。


    上一世,他與夏侯一族各自心懷鬼胎,沒人想得到,那個五歲就被扔到流黎山狼窩裏的狼崽子,有那個能力在詭譎的局勢裏,將水越攪越混,並獨占漁翁之利。


    至於他的心頭好西淳瑩,上一世,根本不用他出手,人就被洗幹扒淨送他床上去了,就在公主駙馬的洞房花燭夜。


    但她百般不願,在他的身下嬌媚喘息,嘴裏卻哭著喊著夏侯訣的名字。


    那一聲聲“夏侯哥哥,救救瑩兒”,捅得他心如刀絞,血肉模糊。


    她忘了,徹徹底底被他遺忘了;可笑他,卻為了那句“鈺哥哥,快回來,瑩兒等你”,在狼窩裏,整整六年,血腥搏殺,艱難求存,向死而生。


    夏侯鈺眼底的陰霾和狠辣明滅不定,他拿出了隨身攜帶的一管竹笛,放到嘴邊輕輕吹奏了起來。


    那竹笛,乍看之下,並無甚特別,但造型,卻像極了蔣仲君在流黎山口吹的那管輕笛,隻是比它更精緻些。


    一首古老神秘的曲子輕快響起,仿佛來自幽遠的異世,空氣中混著一絲一縷的血腥味,纏纏繞繞,詭秘肅殺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慄。


    蔣仲君屏住呼吸,然後他目瞪口呆地看到,狼,一頭又一頭的狼,從那個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深淵豁口,爬了出來。


    跳躍,攀爬,撕咬,它們矯健的身姿,它們森綠色的眼睛,成為照耀這荼蘼人間的一團團,躍動著的幽火。


    狼,一隻接著一隻爬到洞口。


    蔣仲君顫著膽子數了數,竟然足足有三十隻,它們簇擁著分立兩側,竟生生讓出一條路來。


    然後,有一隻通體銀白,姿態雍容的母狼,最後躍出了洞口。


    傲然而立,母狼朝著無邊寂野發出雄渾一聲狼嚎,竟激昂著的震盪山河的力量。


    蔣仲君竟看呆了,絲毫不查兩道殘影,自母狼身後竄出,竟如鬼魅般悄無聲息。


    “大師傅,二師傅,著實好一陣子不見,徒兒甚是想念,您們可還安好?”


    “鈺兒,離開狼王洞,闊別已數載,沒想到還能聽到你吹奏的鳴笛。狼王殿下按耐不住思念,竟偷偷跑出來見你,害我們兩個早已不問俗事的方外之人,也跟著徒惹紅塵喧囂。”


    說話的,是一身仙風道骨,俊逸出塵的,夏侯鈺的大師傅千羽浩。


    “我倒是早就想出來看看了,呆在狼王洞悶都要悶死了。鈺兒啊,為師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不要帶我去遊山玩水啊?”


    反駁的,是絲毫沒有方外之人的氣度,反而有種被煙火人間薰染出來的入骨媚態,夏侯鈺的二師傅萬鴻泱了。


    千羽和萬鴻兩族上千萬年來,都是流黎山狼王的守護聖族。


    也不知何時開始,這兩族突然子孫凋敝,到了這一代,竟隻剩下千羽浩和萬鴻泱這兩個老傢夥了,好在這兩變態老頭倒也誌趣相投,一撫琴一舞劍,一做畫一飲酒,一沉悶一呱噪,一靜一動,一陽剛一陰柔,勉強互相欣賞,互為知己。


    夏侯鈺失笑地看著兩個師傅又開始打嘴仗。


    “實乃機緣,徒兒也不知竟會被洪珪扔到狼王洞上麵的千仞崖,在崖旁的山洞裏差點一命嗚呼。”


    “話說,洪珪著實不是個有帝王相的,但鈺兒,北胡那塊肥肉,多少人垂涎三尺,虎視眈眈啊,都像狼一樣盯著呢。西淳皇族再不濟,也抓著軍隊和內廷,氣運也還沒到頭,你又何苦去趟這趟渾水呢?”對於這個頑劣的徒弟,千羽浩語重心長。


    “嘿,老傢夥,就讓鈺兒再試試唄,逆天改命這種事,我們這類沒蛋又孬種的老傢夥斷然是不敢做的,也體會不到其中銷魂蝕骨的滋味啊,但鈺兒多生猛啊,就讓他去做唄。”萬鴻泱的話讓千羽浩氣得吹鬍子瞪眼,讓夏侯鈺登時鬧了一張大紅臉。


    幾個人又寒暄了一陣。


    夏侯鈺回頭對蔣仲君說,回去後讓人弄些家羊,野豬什麽的,給狼王殿下和隨扈們開開葷。


    蔣仲君答應了下來。


    夏侯鈺就這樣跟蔣仲君回去了,隻是他沒回漠湖,在第一個交叉路就與蔣仲君分道揚鑣,放了那些匆匆趕來的各路人馬鴿子,直接踏馬去了汴京。


    他轉頭看了看流黎山,師傅和狼王殿下的身影在淡去,又迎來一個嶄新的開始了。


    他身下的戰馬在飛奔,他的心早已飛回了她身邊。


    流黎山是北胡禦敵的天塹,瑩兒,橫亙在我們之間的種種呢?何時天塹能變通途?


    ☆、第六章重逢


    過了幾日,西淳瑩傷熱咳嗽症狀有所減輕,身子骨終於有了好轉。


    這日,見主子胃口稍稍好了一點,綠鄂讓小廚房熬了些桂花粥,說是給殿下清熱除穢,醒脾悅神。


    西淳瑩倒是喜歡得緊,她打小挑嘴,偏生隻愛桂花製的各式佳肴,說是桂子有種沁鼻的馨香,姿態卻難得淡靜素雅,在枝頭獨自娉婷蹁躚。


    前世,西淳瑩最愛佩戴的香囊,醞的都是桂花香。


    她的星夢閣前就栽了顆碩大的桂花樹,她讓紅夙、綠鄂采來曬成幹桂,自己繡紅綢當香囊。


    誰成想,造化弄人,皇宮裏視若珍寶的嬌嬌,後來竟也學會了自己製香。


    她還喜歡在浴桶裏撒滿桂花瓣,浴時水霧淼淼,香氛幽遠,那個人就在身後姿態慵懶地環著她。


    桂花粥吃著吃著,又想到夏侯鈺這廝,西淳瑩心下瞬間惱極,伺候的嬤嬤還在布菜,她卻憤憤扔下調羹,提箸端看小菜半天,竟無丁點食慾,於是捏著杯子喝了點水,就再也吃不下了。


    用完早膳,紅夙想主子終日悶在寢宮裏倒也無聊得緊,就說,公主,要不,咱們去小花園逛逛吧。


    丹桂飄香的季節,小花園裏的金桂,銀桂倒是全開了呢。一簇簇的,點綴著颯爽的深秋。


    主僕三人,走在寢宮外不遠處的小花園裏。


    這小花園還是大魏皇帝西淳楓特意為皇長女興建的,裏麵的綠植都是西淳瑩最喜歡的,尤其是幾株金桂、銀桂,都是搜羅自王侯皇族的珍藏,有的還是忍痛割愛搶來的,最不濟也是民間藏花名家的珍品。


    滿園熟悉的桂花香,將西淳瑩緊緊環繞,就像沐浴時,那人在濃鬱的桂香中將她抵在木桶邊緣,在一室旖旎中在她唇間肆意流連。


    “夏侯哥哥,你都是準駙馬了,還來招惹奴婢,真真討厭死了。”


    “哎呀呀,夏侯哥哥是真討厭,弄得心肝萍兒沒兩下就如此迷人,是想逼死哥哥嗎?”


    花園後的假山裏,有人光天化日在調情。


    “駙馬”兩個字聽在散心的主僕三人耳裏,說不出的諷刺。


    “夏侯哥哥”這四個字鑽入西淳瑩耳裏,更是說不出的噁心,果然,所謂賤人呢,就是不管走到哪,都能賤得沒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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