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陽跟著看了看,這個箱子裏的信很多,得有上百封,不過並不是上百人寄來的,而是幾個人的信,這些人真有毅力,幾乎是每個月或者兩三個月就會寫一封寄過來,這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


    林春陽:“傅暄,這是寫給你爸的信,我們看,不太好吧。”


    傅暄已經拿了信紙出來看了,說:“這種信,應該可以看吧。再說,他就放在這種大家都可以拿到的地方,本來也就沒有不讓別人看的意思。再說,這些都還是小孩子寄來的信,難道能給他寫什麽隱私嗎?”


    林春陽一想也對,於是也找了幾封看起來。


    她翻出來的都是何思琪的,這是個女孩兒,地址是j市流雲山縣,縣一中初二三班。


    林春陽想,初二,大概是十三四的樣子,她會寫什麽。


    敬愛的傅叔叔:


    您好!


    您上次寄給我們的零食和學習用品,我們都收到了,謝謝您。今年冬天來得比往年早,天氣也比往年更冷,不過,有您的關心,我們都覺得很溫暖。不知道您所在的t城天氣怎麽樣,也和我們這裏一樣冷嗎,您一定要注意添衣,不要感冒。


    ……(匯報了這段時間的學習和考試成績情況,以及要更努力地學習的決心)


    您之前說,讓我們每個月都要給您寫信,什麽事都可以對您講,特別是難過的事,遇到的困難,一定更要對您講,這樣,您才能知道該怎麽幫助我們。但我想說的不是我的困難,是我的好朋友,她在六班,她爸媽都在外麵打工,她和她奶奶在家裏住,上次,我看到她來上學時,褲子上又全是血,我問她是怎麽了,她就不理我了,還回了家去。我覺得她遇到了困難,我想幫她,卻不知道該怎麽幫忙。叔叔,您可以給我一個建議,我應該怎麽辦?


    ……


    林春陽看完後,一臉懵,心想這個小女孩倒真像把傅暄的父親當成了自己的親爸了。


    不過,這裏這麽多信,想來傅暄的爸其實是不會看的吧,他那麽忙,怎麽看得過來,那這些信最開始是誰看的呢,看了之後又會怎麽做呢。


    這封何思琪的信,看看時間落款,是一個月前的。那個褲子上是血的女孩子,是來月經了吧?


    林春陽有些囧囧的,不知道傅暄的父親看到這封信沒有,要是看到了,到底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林春陽又翻看了何思琪的另外幾封信,基本上全是問候之後寫一些自己身邊的事,有時候會講到看了什麽書,或者是身邊的人的事,然後林春陽在一封信裏看到了一個詞——“我們的林媽媽”,然後林春陽又仔細讀了信,意識到這個何思琪,估計是一個福利院裏的孩子。


    林春陽說:“這些信,我覺得挺隱私的,我們不要看了吧。”


    傅暄抬起頭來,說:“這個箱子裏的信,應該是我爸以前所在的流雲山福利院裏的孩子寫來的。”


    林春陽“哦”了一聲,傅暄起身,把架子上的箱子都打開看了看,發現全是各種信件,還有一些小孩子寄來的手作禮物。


    大致看過一遍後,他就端了箱子,說:“走,我們上去找一下米姨。”


    林春陽:“找米阿姨做什麽?我覺得這些是給你爸的信,你這樣帶走,你爸知道了,恐怕會生氣。”


    傅暄說:“這些信,應該是米姨先看過了,這上麵有她寫的鉛筆字。”


    林春陽:“那你帶去再找她做什麽?”


    傅暄一邊示意林春陽隨自己離開,一邊說:“我想知道我爸多久會看一次這些信,回信是由誰寫,寫些什麽?”


    兩人到一樓,米管家已經睡了,傅暄去敲了她的房門,米管家過了一會兒才來開了門,見是傅暄和林春陽,她一邊攏了攏頭發,一邊問:“怎麽了?”


    傅暄說:“姨,我想問問你這些信的事。”


    米管家不覺得這算什麽事,讓兩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又去倒了水給兩人喝,還問:“要不要吃點心?”


    傅暄和林春陽都搖頭拒絕了。


    米管家看著那些信說:“你怎麽把這些信都抱上來了?”


    傅暄:“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給我爸寫這麽多信。我爸哪裏有時間看信啊,這些信,是不是都是米姨你看的?”


    米管家說:“是啊。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事。這些信,都是寄到城裏老房子那裏的,我每周過去拿一次,每次都能有十幾二十封呢,都是些孩子寫來的,小學、初中、高中的都有。還有一些,是以前受過你爸資助,但不喜歡上學,早早就去工作的,有時候遇到想要傾訴的事,還會寫信來呢。”


    傅暄問:“那都是你看信,你會寫回信嗎?”


    米管家說:“看這些信也不費什麽功夫,大多數都會寫回信的。我還挺喜歡做這件事,畢竟啊,你看看你長大了,也不需要我費什麽心思了,我每天閑著呢,做這些事,正好打發時間了,也可以幫到傅董和那些孩子們。”


    傅暄:“那我爸會看這些信嗎?”


    米管家笑了笑:“傅董多忙啊,哪裏有時間來看這麽多信。不過,每次和我打電話,他會稍稍問幾句,都是我看到誰有問題,會和他提幾句,他記得住幾個人,有時候也會問問這些記得住名字的孩子的事。要是是那些孩子確實需要幫助,他會讓人去處理的。”


    傅暄:“那他剛才在這個箱子裏找什麽?”


    米管家:“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傅暄盯著箱子裏的信看:“很奇怪,他這次,難道不是專門來找這裏麵的東西的嗎?你前幾天和他說過什麽特別的事嗎?就是這些人寫來的信裏,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米管家很疑惑,說:“我覺得傅董回來,是想看看你啊。”


    傅暄:“我有什麽可看的。他大晚上不睡覺,去這些信裏找東西,應該還是這些信裏有什麽東西觸動了他才對。”


    米管家笑了:“你自己去問問你爸,不就得了。”


    傅暄:“……”


    傅暄悶悶不樂地就要離開,林春陽想了想,提道:“我看到你爸好像是找到了一張照片,把照片拿走了。”


    米管家想了想,想起來了什麽,說:“這個箱子裏的信,都是流雲山福利院的幾個孩子寄來的,專門用了這個箱子裝。前陣子收到的信裏,有一封也是從流雲山寄來的,但是是一個以前從來沒有寄過信來的女孩子寄來的,名字也沒好好留,用的是網名那種東西,叫‘楓葉紅了’,信裏倒沒寫什麽東西,就是說她在流雲山縣裏玩,風景不錯,請傅董有時間也回去看看。還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坐在單杠上,女孩子可能是高中,眉目間很有愁緒,但我看那個照片像是翻拍的,照片質感很新,照片裏的人卻很有年代感。我就把這封信告訴傅董了,傅董說,不用給這封信寫回信,把這個信放在放福利院的信的箱子裏就行。”


    傅暄和林春陽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有點怪,至少說明,傅暄他爸極有可能知道那個寫信的人是誰,所以才讓米管家不要寫回信。


    米管家倒沒想那麽多,她作為收信看信回信的人,估計是見過不少各種各樣的信的,不覺得這封信非常奇怪,反而解釋:“這封信很可能是以前你爸資助過的小孩子寫來的,這人現在應該已經長大工作了吧。我是從傅暄上大學之後我太無聊,傅董才讓我接手這個工作的,這事以前應該有別人在做。要是這個楓葉紅了小女孩,以前給傅董寫過信,那我是不知道的。”


    傅暄疑惑道:“我爸為什麽讓他們寫這麽多信?”


    米管家:“你爸爸是個很好的人。他說,這些孤兒,心下有很多需要傾訴的事,但無從傾訴,所以讓他們寫信,第一是可以有傾訴的地方,第二是他們要是受到什麽傷害,就能知道,可以幫助他們,第三是福利院知道他們會寫信給他,而他每封信都會看會回信,福利院就不敢苛待他們了,第四是人在現代社會,缺乏生存物質的人很少,那些福利院裏的孩子,其實也並不缺乏生活的衣物食物,但是,他們缺乏精神支持和關懷,所以寫信的話,他們知道有人在關注他們,精神會健康很多。”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林春陽想, 傅暄他爸真是個大好人啊, 不僅給人予物質上的資助,這份關注孩子們的心理健康的細心, 更是難得。


    這樣的人, 真的會害死自己的恩人,以及自己的妻子嗎?


    林春陽並不太相信。


    傅暄沉吟了片刻,他似乎也為父親的行為所震撼了, 主要是這是一件持續了很多年的事,但他並不知道,其實他沒有他自己想的那樣了解他的父親,他作為他爸的兒子尚且這樣不了解他, 其他外人會更了解他嗎?


    每個人都會希望自己所敬仰愛戴的人是個完美的好人,即使不完美,那也不會希望他是受人唾棄的, 至少要是受他人認可的。這種期望,更會寄托在父母身上, 因為他們是孩子們最親近的學習對象。


    林春陽從小就失去了對父親的這份期望,所以, 更是將所有美好的寄托都放在了母親的身上,而她的母親,滿足了她的這份心理需求,但傅暄不一樣, 他其實愛他的父親, 但是, 又不斷被告知他父親做過的壞事,這對他的心理是個很大的打擊。


    所以現在從米管家嘴裏得知他父親好的方麵,傅暄非常動搖,他開始想,也許他的外公外婆和母親的事,並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也不是他猜測的那樣,他父親有害人嫌疑。


    傅暄在箱子裏翻找起來,問米管家:“姨,是哪封信,你幫忙找找可以嗎?”


    米管家也去翻找,不過對傅暄的行為,她很不解:“是一封很平常的信,你找來做什麽?”


    傅暄道:“我覺得爸可能認識那個楓葉紅了,所以想知道那人是誰。”


    米管家笑著說:“你呀,你去問問你爸,我敢保證,他什麽都會告訴你,你根本不用在這裏來找什麽信。畢竟,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對吧。”


    傅暄鼓著腮幫子嘟了嘟嘴唇,說:“你就幫忙找下吧。”


    看樣子,他直到現在,都並不願意多去和他爸接觸。


    米管家很無奈,隻好將箱子裏的信一封封拿出來,邊拿還邊對傅暄林春陽介紹這些寫信的小孩子的情況。


    這些孩子,都是流雲山兒童福利院的,因為領養的家庭更願意領養男孩子,所以福利院裏很少有男孩子,所以福利院裏大多是女孩子,而女孩子,大部分也是有一定缺陷的,總之是有些病。有些孩子隻有七八歲,寫的信都很搞笑,甚至有些隻是會胡亂畫些線條,米管家會來解讀這些信,而傅錦瑜,看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米管家將整個箱子都翻遍了,並沒有找到那封楓葉紅了的信,她想了想,“可能是傅董拿走了。”


    傅暄更在意這件事了,收拾著箱子要拿去放回地下室,米管家說:“那封信真的沒寫什麽東西。”


    傅暄說:“姨,你快睡吧。我把箱子放回去了也去睡了。”


    米管家無奈地笑道:“傅暄,你爸爸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們都知道,你是因為你外公外婆和你媽的事和他鬧別扭,但是,這些事吧,都這麽多年了,不管當年是怎麽樣的,你都不該怪你爸了。”


    本來要離開的傅暄停下了腳步,看向米管家:“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米管家愣了一下,神色在慌亂後馬上進行了收斂,“我是在你媽過世後,才被你爸找來帶你的,你家以前的事,我哪裏知道啊。”


    傅暄卻擰著眉,說:“那我爸為什麽要這麽信任你,當初找你來帶我呢?你也一直沒有結過婚,也不想結婚,隻是帶著我,這不奇怪嗎?”


    米管家現在也才五十歲出頭,和傅暄的父親年紀相當,當年她來帶傅暄的時候,她才三十多歲,正是女人風華正茂的時候。


    即使現在五十多歲了,她依然漂亮,白皮膚,鵝蛋臉,臉上的些許紋路也隻增添她的雍容,而且在傅家的日子,她雖是傭人,但也和主人並不差,她自有她的驕傲和氣度。


    這樣的人,為什麽從三十多歲開始,就一心在主家的兒子身上,完全沒有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心思?


    米管家神色變了好幾變,之後隻得裝出自己受不住傅暄的糾纏,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當年,我到你家來,是不是一來就把你當自己的兒子帶,我每天帶著你,哪裏有心思還去結婚生自己的孩子,每天操你的心都操不完。現在倒怪起我來了,說我不結婚隻是帶你,很奇怪。”


    傅暄馬上就羞愧起來,和林春陽逃跑了。


    放好了箱子回到三樓臥室,傅暄兩隻手握在一起,抿著唇想了想,對林春陽說:“米姨真的很奇怪啊。我想了想,米姨一直是勸我要理解我爸,說我爸是個大好人,讓我不要和他鬧。但對於最主要的問題,就是我爸是不是害過我外公外婆和我媽,她倒是從沒有斬釘截鐵地說我爸不可能做這些事。而且,她也真的很奇怪。”


    林春陽其實也覺得米管家知道些什麽,不由問傅暄:“米阿姨是哪裏人?”


    傅暄想了想,說:“她一直說她和我爸是遠房的親戚,應該也是j市人。不過,她很少回老家去,有時候回去,也是去做事,不是回去探親。她說她和我爸一樣,沒有近親了。”


    林春陽:“就隻知道她這點事?她回去做事,是做什麽呀?”


    傅暄:“就是她有時候會回鄉下去,去弄一些吃的回來。不過大多都是她比較喜歡吃的,我倒對那些吃的沒有什麽興趣。她有幾家比較親近的農民伯伯,有時候會回去找他們買一些我不認識的草藥,或者是什麽山豬肉呀,竹筍幹啊,山雞啊……”


    林春陽“哦”了一聲,“我覺得你爸肯定對她的來曆和性格很了解,所以才敢把你讓她帶,甚至覺得比娶一個後媽還更好。他對自己現在的妻子的信任甚至不如米阿姨深,你有沒有覺得?”


    傅暄點頭,“是的,我爸是很容易疑心的那種人,但他對米姨特別信任。”


    林春陽疑惑:“我覺得米阿姨性格好為人善良,喜歡種花情趣高雅,長得也好看,她當時為什麽沒有做你的後媽呢?你說米阿姨喜歡你爸不?”


    傅暄被她這問題給驚了一跳,瞪大了眼,說:“我爸也就那樣吧,她為什麽要喜歡我爸?”


    林春陽道:“但我覺得你爸很吸引人啊,你看,你爸長得那麽好看,又那麽有能力,有權有勢有錢,而且他真的很有心很和藹,不是那種直男癌油膩中年人,也不禿頂,對米阿姨也挺好的,一個年歲相當的人喜歡他太正常了。再說,米阿姨是個正常女人吧,她難道沒有感情需求嗎?正常人都有啊!”


    傅暄臉都要黑了,“也許米姨心裏有其他人呢。反正,她和我爸之間,除了雇傭關係,真沒有其他關係。你今天也看出來了,兩人像有什麽曖昧的樣子嗎?”


    林春陽想一想,的確不覺得米阿姨和傅暄他爸之間有什麽曖昧的樣子,但這更不正常,她說:“我覺得吧,有你爸珠玉在前,米阿姨應該不太能看上一般的男人。但她也沒看上你爸,真的有些奇怪。或者,你覺得今天那個照片,米阿姨說是一個中學女孩子的舊照片,你爸專門去找出來拿走了,那會不會是你爸的初戀情人呀。”


    傅暄很想翻個白眼,但不敢對著林春陽放肆,說:“你真是把他想得太好了,他其實,也就那樣。不過比起那個照片,我現在對米姨的事情更感興趣。一個人,一定是有過去的,但米姨帶著我這麽多年,居然就沒怎麽說過她的過去。我有時候問起,她也隻說她是山裏來的,小時候家裏窮,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後來家裏的人都死了,她沒上過多少學就去做工了,還是因為要來照顧我,她才去上過一段時間的培訓,也是因為照顧我,她才不斷學習,有了一些學識。她說她很感激我家裏,讓她來照顧我,所以她很愛我,把我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林春陽說:“她家裏的人是怎麽死的呢?她在來照顧你之前,應該就很得你爸的信任了吧,不然,你爸絕不敢把你直接扔給她帶。對吧?”


    傅暄說:“但我現在這麽去問她,她也必定不會說的。”


    林春陽:“會讓親人全都死去的事,我覺得應該是很大的災難性事件,例如造成你爺爺一家死亡的事,山體滑坡把村子掩埋了。米阿姨,會不會是你爸當年的鄰居呢。”


    傅暄說:“這個有可能,但是,是鄰居也不是什麽不能講的事吧,她為什麽都不告訴我。而且,她從不說這些事。”


    林春陽道:“或者你去問他們,或者,可以回你爸的祖籍去看看,有沒有可能知道些什麽。”


    傅暄眼神一亮,看向林春陽,“你……要不要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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