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肯點頭,把鑰匙遞給他說:“我們人就進去看了一眼,穿鞋套戴手套的。”“行。”謝宜年開了門,一群蒼蠅黑壓壓地飛了出來。他又調整了一下鼻梁上的護目鏡,轉過身嚴肅道:“你們在外麵等著,暫時不要進來。”不允許他們進來,但沒說不允許旁觀。王景山站在門外,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謝宜年忙碌的身影。對方處理手法相當專業。他還在想,這名年輕的法醫有兩把刷子。章魚島上的警署沒有專門的解剖室。將屍體運送出島也不現實,因此謝宜年決定現場屍檢。按照慣例要通知家屬到場。但這戶死者家唯一的家屬,就隻有那個十一歲的小男孩。出於人道主義,艾爾肯沒告訴格雷,而是騎著摩托車把他送去了學校。剩下兩人在院子等著。迎來吹來的海風夾雜著濃重鹹腥味。“這個案子,很棘手。”布萊恩摸出煙盒,拿了根煙給王景山。王景山道:“我不抽煙。”“習慣不錯。”布萊恩收回了手。“死者家沒有別的親戚嗎?”王景山問。他以為像這種封閉式的海島小鎮,島民互相都沾親帶故。布萊恩搖頭,“他爸媽早就去世了,妻子也一樣。遠方親戚有是有,不過一聽這種事,早就躲遠遠了,誰也不願沾邊。”王景山:“那個小孩怎麽辦?”布萊恩回答:“可能鎮委會商量著找戶人家收養吧。要不然就隻能把他送出島外的孤兒院了,這麽小一個孩子,背井離鄉也十分可憐。”王景山抬眼望向這棟房子後麵的茫茫大海,心裏頓時不是滋味。不知過了多久,謝宜年走出來。他摘掉口罩,清秀的臉蛋略顯疲憊。身上的白大褂也沾了不少血。“差不多了,收工去吃飯吧,我餓了。你們這兒有飯堂嗎?”對方擦過自己身側時,王景山鼻子動了動,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黏液味道說不出好聞還是難聞,有點像他平常吃的街頭小吃。夜市裏,冷凍章魚放到炭火上滋啦啦烤出的煙火氣。“沒有。”布萊恩有點不好意思,忙補救道:“不過島上有一家餐廳,海鮮炒菜很好吃。”“那去吧。”謝宜年率先往前走,“等到了,具體案情我們邊吃邊聊。”王景山:“?”吃飯的時候聊這種話題,是不是不太好。說是餐廳,其實就是一家蒼蠅小館子。裝修很有年代感。門口塑料雨棚下擠擠挨著幾隻大紅盆,玻璃魚箱。王景山一眼就看到了盆裏纏繞著蠕動的活章魚。“海貨很新鮮。”謝宜年看起來對這個地方挺滿意。“是的,我們這兒魚和蝦蟹都是漁夫天不亮就去海裏打回來的。”布萊恩很熱情地彎腰在盆裏挑挑練練。因為是請客做東,他選了三隻昂貴的肥梭子蟹,又去挑海魚。謝宜年似注意到了王景山一直盯著章魚看,扭頭問老板:“八爪魚一磅多少錢?”老板:“十五便士,你買整隻含加工費的。”謝法醫:“那來一隻,炒著吃的。”“好!”老板立刻就拿網兜去盆裏撈。布萊恩看起來有些為難,“這一隻十多斤呢,我們三個人吃不完。”謝宜年:“艾爾肯警官呢?”“他妻子煮了飯,要回家吃。”其實布萊恩是有點介意章魚的價格。海鮮不便宜,加上章魚,做東請客這頓飯就要兩三百便士了。他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千。“沒事,吃不完我帶走。”謝宜年頓了下,補充道:“這頓飯我買單。”“不行,你從這麽遠過來,怎麽能讓你請……”布萊恩急了。謝宜年卻不管他,先拿了錢找老板結賬。王景山也有些難為情,但他現在囊中羞澀。“十五便士也不便宜吧,現在外麵市場價也就十七八。”王景山碰了碰布萊恩胳膊問:“你們島附近不是盛產章魚嗎?”布萊恩歎了口氣說:“以前列德亞那邊建人工島,近海汙染嚴重,我們這兒也受影響,近兩年都捕不到什麽魚。”“十幾年前,鎮上人出趟海,動不動就能打到幾十公斤的大章魚,哪像現在……”他指著盆裏自嘲地笑了笑,“這隻,估計算今年最大的了。”“幾十公斤的章魚?”謝宜年詢問。“是啊。”店老板側過身繪聲繪色地加入比劃,“我爺爺說他年輕時在海裏見過一隻巨大無比的,幾十米長,烏壓壓一片,一隻觸手伸過來差點就把整船頂翻。他當時還以為碰到怪物了呢,嚇得魂飛魄散……”“這種海中巨怪,確實很嚇人。”謝宜年若有所思。三人找了張空桌坐下,沒一會,老板就端著麻辣八爪魚過來了。因為看到連個亞裔人,他特意用了比較傳統的亞裔美食做法。滿滿一大盆,上麵撒了圈青紅辣椒蔥花,聞著就噴香。“吃飯吃飯。”布萊恩分筷子招呼道。王景山動筷,第一筷就夾向了章魚足。這是他最喜歡吃的部位。謝宜年邊嚼著章魚的屍體,邊說:“現場痕跡檢驗,屍檢都可以確定兩名死者的死因並非他人所為。”“怎麽可能?”布萊恩驚呼。王景山對此更表示質疑。現場的情況,一眼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自殺。謝宜年調出手機照片給他們看,“我把現場指紋傳回署裏鑒定了,結果還沒出來,不過我猜測現場應該沒有其他人。因為幾乎沒有人類凶殺的痕跡。”布萊恩:“那也有可能凶手很聰明啊,故意沒留下痕跡……”“你說的沒錯。”謝宜年點了點頭,“凶手的確很聰明。不過,它不是人。”話音落下,飯桌上的氣氛一度陷入凝固。“謝法醫,你在說什麽?”布萊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王景山微微皺起了眉。謝宜年平靜地說:“凶手應該是某種觸手足綱科海洋軟體動物。”他又夾了一筷章魚肉,抬起在兩人麵前晃了晃:“就像它一樣,學術名稱叫做章魚。”……幽暗的無盡深海中。一隻盤踞其中的龐然大物,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海水因此被吹起一個巨大的泡泡。章魚記得自己很久以前曾偷聽到某兩個船舶上的人類說話。後來它破譯了那句話的大概意思,“打噴嚏就是有人在想你。”誒?是誰想它了?會是那人麽。章魚有些愉悅地張嘴吃掉了今天的午餐一群碰巧路過,以萬計數的沙丁魚。第4章 調查“章魚爬上岸殺人!”布萊恩表情像見了鬼一樣。謝宜年:“屍檢表明,兩名死者都是被某種粗壯、柔軟的長繩狀物絞死。他們身體上遍布詭異的淤青掐痕,因受到超過千帕的巨壓而導致口鼻爆裂濺出鮮血。我一開始實在想不通哪種凶器能讓他們變成這副慘狀,直到我看到店門口的章魚。如果真像飯店老板所說,章魚島附近的深海中存在這樣的巨怪……那麽,一切就解釋得通了。”王景山:“你的意思是,導致死者死亡的凶器就是章魚觸手?”謝宜年點了點頭。“難怪……”布萊恩深吸一口氣,旋即恍惚地喃喃:“我們島上一直流傳著巨型章魚食人的傳說。”王景山感到自己臉有點疼。方才他認為有兩把刷子的謝宜年,此刻說著無比荒謬的胡話。更可怕的是,他的同僚布萊恩居然對這種胡話信以為真。“謝法醫…你沒在開玩笑吧。”謝宜年看著他,反問:“不然你以為那滿地的不明黏液是哪來的?”“你有送回保護區的警署裏化驗嗎?”王景山搖搖頭說:“在沒有科學證明之前,誰也不能篤定那就是章魚留下的……”在他的印象裏,活章魚的氣味都是腥臭的。可那間屋子裏的黏液不僅無色無味,仔細聞著似乎還有點誘人。王景山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忽然出現的一道生澀中文腔打斷:“先生,我可以確定那就是章魚的體液。”謝宜年抬起眼。王景山和布萊恩的座位背對著飯店大門。他們也幾乎齊刷刷地轉過頭,去看發聲的來源站在門口的那位金發外國人。史密斯教授深邃俊美的五官十分紮眼。他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起來很年輕,也許二十一,最多二十五。藍色條紋襯衫,左手插在白色長褲口袋裏,外表風度翩翩。像是注意到王景山的警惕,史密斯含笑道:“警官們,你們應該剛從案發現場過來。我有聞到你們身上傳來的氣味作為一名專業研究深海章魚的教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那來自於一種新型章魚的體液。”他的俄文發音並不標準,但言語流暢。說著,史密斯在三人身後的桌子坐下。對方出現的時機過於巧合,就如同蛛絲連網,讓王景山不禁懷疑史密斯是不是和這場血案有所聯係。王景山當然不會相信什麽章魚殺人的鬼話。因為以他刑警多年的經驗,大部分非自然的恐怖案件背後……往往是人在裝神弄鬼。“您能具體說說嗎?”謝宜年起身,似乎想與這名教授繼續攀談。“抱歉,現在是我的私人用餐時間。”史密斯身上天然有一種高傲,就好像那層浮於表麵的熱絡隻是逢場作戲的禮貌。他用紙巾擦了擦嘴,婉拒道:“關於太平洋章魚的內容,你們可以上網搜索。”太平洋章魚……王景山瞬間就想到了那張神秘卡牌。他不動聲色地將右手伸進兜裏,摩挲了一下卡片上凹凸不平的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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