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武將,平常就愛收集兵器, 這月亮有甚好賞的?!


    趙淩明顯脾氣不順暢, 但又不知道去哪裏發.泄才好,有些東西憋在胸口, 說也不是,不說又不行, 就這般堪堪熬著,煞是磨人。


    老大趙夔笑了笑,兄弟三人年紀相差不大, 尤其是老二和老四不過才兩歲之差,老大則要年長幾歲,他一向都是行事從不顯露於色。很明顯父親也沒有賞月的心情,至於那花叢殘枝, 他就當作沒看見了,道:“父親,上次阻截您的匪首已擒,是四川流寇的首領之一。現下,人已經被關押刑部, 是否還有同黨, 還需進一步拷問。”


    三個兒子除了請安之外, 最主要是來談正事的。趙淩不知道怎的無端煩躁,聞此言, 幾乎是揚著嗓門喝道:“那還等什麽!刑部問不出來的, 就讓曹治去問!”彷佛渾身用不完的力氣。


    曹治是定北侯的人, 最是擅長嚴刑拷打,但凡落入他手的人,就沒有能安然活下去的。當然了,想輕易死掉也難。


    趙淩的嗓音洪亮,根本不像重傷初愈之人,三個兒子還是頭一次被他如此‘怒吼’,當下皆不明狀況,但好在這三人適應性極強,隻是稍作納罕,便皆回過神來。


    趙淩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當了數年鰥夫,前兩任妻子一個是賜婚,另一個是趙老太太硬塞給他的,如今他算是初次萌生某個念頭,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才算是最為妥當。眼看著三個兒子都快要娶妻的歲數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如何好意思在他們麵前提出男女情.愛?!


    情.愛這東西本就虛無縹緲,他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加之,那小婦人與肖家二爺還未和離,他難不成要奪人之妻?兒子們會如何看待他這個父親?


    是要女人?還是要為人父的顏麵?


    趙淩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從上院離開,三兄弟私底下去了世子爺趙夔的別苑商榷。


    趙翼是個軟心腸的,道:“大哥,老四,你們看,咱們到底要不要繼續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父親自從通州回來,這日.日茶飯不思,神情恍惚,這……莫非真是看上那王氏了?可據我打探,王氏是有夫之婦,還是肖大人的弟媳,這事不好辦啊。”


    換作其他女子,定北侯看上的人,即便是他自己不行動,作為兒子也能幫著他搶過來。這些年父親一人教.養家中兄弟妹妹,也著實不易,他難得有自己的想法了,做兒子的肯定不能製止。


    老大趙夔品著一盞老君眉,微微搖了搖頭,道:“父親要麵子,咱們要是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他那樣的人如何能好意思?有夫之婦又怎樣?區區一個肖家而已,何況我聽說還是平妻。對了老四,你怎麽看?”


    趙慎一直沉默著,好在他一貫如此,即便不想說話,旁人也無法察覺到異樣,他挑了眉,道:“父親身邊是該添個人了,以我看,通州王氏不錯。父親不好意思,不如讓祖母著手。”


    哎呀!


    老四竟然說這話了!


    太機智!


    老大和老二盯著他平靜無波的臉看了幾眼,二人不做聲就表示默許了。


    老四一般不開口,一開口便是金言。


    *


    次日,趙淩去趙老太君的葵閣請安。


    葵閣坐落在侯府後山上,老太君喜歡禮佛,為此還特意修葺了一座小佛堂。


    趙老太君近日氣色甚好,屋內還擺放著一大青瓷缸去年的存冰,見趙淩沉著臉過來,她又想起了寶貝孫子說的話。


    侯爺身邊缺人了!


    也是!算起來趙淩已經當了多年的鰥夫,哪個世家家主像他這樣素的?放眼京城就沒有不納妾的,他倒好,連個妻都無。


    趙老太君也不是尋常人,當年還跟著老侯爺去過邊陲,說話做事都是一刀切。既然兒子想女人了,她這個當娘的肯定要操持著。


    吃了一盅茶,趙老太君開始直入正題,她讓婆子遞了一本畫冊過來,道:“子恒啊,你這些年鮮少回府,這陣子正好趁著你在家中,不如再續弦一次?”子恒是趙淩的字。


    這畫冊上都是等門戶對的還未出閣的姑娘家,定北侯要娶續弦,多少深閨小姐擠破了腦袋也想踏足侯府大門。


    畫冊並非剛做出來的,但府上三位公子有的是手段,一夜之間弄了一份相看冊子過來並不稀奇。


    今晨,三兄弟過來時,還特意提醒了趙老太君一句,說是父親臉皮薄,這種事還得祖母多番提醒。


    難得做兒子的這般孝順趙淩,趙老太君也頗為欣慰。


    這廂,趙老太君將畫冊翻開,趙淩無法避讓的看見了畫中人,他這人許是臉盲,對女子的相貌沒有太多的在意,可畫冊上那張陌生的麵孔竟浮現出了王氏的臉,他似乎又看見她獨自落淚的樣子,趙淩這一晃神,趙老太君已經連續翻開了幾頁,但每一張畫冊上麵都是小婦人的臉,趙淩懵了。


    卻在下一刻定睛時,看見的又是陌生女子。


    趙淩口中嚼著飯,人卻是心不在焉。


    他猜,這大約是著了魔障了。


    “子恒?”趙老太君喚了一聲,果然如三個孫兒所言,侯爺近日著實古怪。


    趙淩拒絕了相看,道:“母親,我都這個歲數了,總不能娶一個姑娘家回來!我尋常不在府上,就算要娶續弦,也得找個能照顧您老人家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要姑娘家?


    那總不能娶婦人家?


    趙老太君沒有挑破,隻道:“皇上體恤你,讓你在府上安心養傷,續弦的事,你且好生想想。”


    趙淩也很猶豫,王氏還沒和離,他又跟她不熟悉,他這樣的人豈會為了一個女子就亂了三綱五常?


    這廂,兄弟三人練完劍從校場上下來,趙夔有一事不解,問道:“老四,父親看上的是通州王氏,你因何弄了一份無關緊要的畫冊給父親過目?”


    趙慎光著上身,汗珠子順著脖頸一路滑倒精韌結實的腹部,處處彰顯張力,又無贅處,堪若老天精雕細琢而成,未及他開口,老二趙翼道:“父親那樣的人,你若不給他一點助力,他自己不會開竅。”


    趙夔朗聲大笑了起來,“老四也盼著有繼母呢!”竟這般積極撮合。


    趙慎舀了一瓢清水隨意淋在了身上,依舊未作他言,隻是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唇角微微一動。


    這個時候城中已經宵禁,若非這男子身份特殊,乃定北侯府的謀士,他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侯府的。


    府門外重兵把守,這幾日格外森嚴。


    京城中出了名的三位濁世佳公子,此時正坐在堂屋內等著消息。


    待謀士一進門,世子爺趙夔先道:“怎麽樣了?找到了侯爺了麽?”他聲線平緩,似乎並不擔心定北侯的安危。


    謀士對府上的三位公子皆是畢恭畢敬,侯爺多年未娶,這三位公子出類拔萃,卓爾不群,俱可獨當一麵了,但依舊都是侯爺最疼愛的兒子們。


    謀士抱拳道:“回世子爺,侯爺此番押運官銀,路遇劫匪,好在侯爺留下了暗號,讓我等尋到了官銀所在,劫匪非死即傷,隻是………侯爺卻是下落不明!”


    按著順序,現在輪到二公子趙翼開口了,趙翼是個異常心善的主兒,凡事都往好的一麵去想,但也是謀略過人,被譽為定北侯府的諸葛,他同樣神色淡定,似乎也不認為定北侯會出事,他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父親一向慎重,他既然能夠將官銀安排妥當,那自是性命無憂。那一帶靠著通州頗近,父親與隨從失散,肯定會想方設法回京,那麽從通州至京城的官道是他必經之路。”


    此刻,輪到少言寡語的趙慎了,趙慎一向不愛贅言,每次說話都是直擊要點,道:“大哥留京應對朝堂之事,我與二哥明日一早啟程趕赴通州尋人。隻要官銀尚在,即便有人想對付侯府,也暫時拿不出借口。”


    站在廳堂中的謀士聽了三位公子之言,他怔然未動,好像已經沒他什麽事了。


    趙夔對此做了總結,道:“好,就這麽辦!老二老四先找到父親要緊,至於劫匪之事,且由我去細查,這件事暫不可外泄,你二人抓緊時機。”


    兄弟三人一貫很有默契,做事水到渠成,雷厲風行,無半分拖延。


    老二趙翼應了一聲:“嗯。”


    老四趙慎沒說話,那便是無任何異議了。


    *


    次日一早,王氏等人從客棧出發,繼續趕路。


    芳婆瞧著原本肥嘟嘟的良哥兒也消瘦了一圈,不由得又是一番心酸。現下雖是離開了肖府那塊是非之地,但今後的日子未必就能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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