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年的老刑警順著現在已有的線索做著推測,雖然還沒切實的人證或者物證,但是辛家的嫌疑顯然更大。


    她跟辛遠誌離開差不多二十分鍾李錦才出來找人,兩個人在離開的時候分明已經有摩擦,而在這二十分鍾內,更是足夠兩人發生大的爭執。


    商業區太大,人來人往,他們並不能夠提煉出更多有效的消息,能夠供他們推測整個事件走向的隻有案發現場,而案發現場留下的線索都隱隱約約指向辛家。


    陳輝的第六感告訴他,辛家的嫌疑遠遠大於李錦,如果是李錦拿了刀,那他根本不會受製於辛遠誌,更別說被勒脖至窒息,更說得通的應該是李錦被勒脖後,在一邊觀戰的辛家一衝動拿刀刺了人。


    雖然醫院還沒有給檢查結果,但是單用肉眼看的話,辛遠誌腹部的刀傷是直且平的,如果正在發生衝突的話,辛家應該刺到辛遠誌的後背才對,或者是當時他們衝突的時候身體錯著位,所以給了辛家可趁之機。


    陳輝試著在腦海裏把辛遠誌和李錦相疊的位置稍微移了移,這次就說得通了。


    他覺得心底豁然,撚了煙把腦海裏的圖畫簡略的勾勒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李錦跟辛遠誌發生肢體衝突,而辛家為了幫忙才拿了刀。


    她意識到刺了人,立馬想要消滅證據,所以砸了立櫃。


    陳輝輕快敲擊桌麵的聲音又突然一頓,可是辛家處理凶器能有什麽效果?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這麽多監控都記錄了他們追逃的瞬間,就算那把匕首上沒有指紋,他們也會第一時間把懷疑的目光投向她的...


    “老大,辛遠誌已經從急症室推出來了,醫生說傷得不嚴重,手術也是局麻,我們有問題可以第一時間去問。”


    陳輝來不及給他剛才的念頭做一個完美的解釋,就急匆匆的疑問拋到了腦後,跟著人一起上了車。


    警車發出沉沉的轟鳴聲,掘地三尺蓄足動力,一個轉彎朝遠處的醫院疾馳而去。


    辛遠誌的病房是在501,門邊站著兩個便衣民警,陳輝匆匆跟他們問了個好拉門要進去。


    他已經清醒過來,躺在床上,蒼白又舊的衣服也掩不住他身上凶煞的狠勁兒。


    這樣的人是受害者,他們要為這樣的人討回公道,陳輝把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奇怪念頭壓下,眼尖的看見他似乎正在藏什麽東西,“藏什麽呢?”


    陳輝以為吼一嗓子就能鎮住辛遠誌,但是顯然他完全小看了這些癮/君子的膽大妄為,他直接當著陳輝的麵用輸液水瓶把老年機砸得稀巴爛,然後吞服下電話卡,“老子愛藏不藏,關你屁事。”


    章久一腳踹了凳子,“就關老子屁事,信不信我以查不到證據無法確定嫌疑人給你結案,操/你奶奶的,你再給老子頂一句,老子就讓你三刀白挨,信不信?”


    辛遠誌沉著陰翳的眸盯著他,這次卻沒有反駁。


    章久回頭看了眼那個小跟班:“去,給他買個瀉藥,他剛才吃下去什麽都給我拉出來才算完。”


    “... ...”


    這拉出來能不能用陳輝不知道,但是陳輝知道辛遠誌暫時被鎮住了。


    他總算理解為什麽章久去邊疆鍛煉了五年回來變成那副糙裏糙氣的模樣,跟這種人渣說話就他媽不能文明用語了。


    章久坐下:“說說吧,誰刺你的?”


    辛遠誌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他嗬嗬笑了兩聲,音色粗嘎難聽:“說起來,老子這一輩子活得真他媽失敗,有煙嗎?”


    辛遠誌很願意配合調查,總算是給案子帶來了突破口。


    陳輝把煙遞上去,“昨天晚上的情況能夠解釋一下嗎?”


    辛遠誌抽了一口,態度友好:“警官也知道,我參與販/毒和吸/毒被關了十幾年,這才出來,這人出來了吧發現世界都變了,我又沒讀過書也沒啥本事,身上還背了案底,認識的兄弟這關的關散的散,我想好好做人隻能找親生骨肉唄。”


    他停頓了一下,又抽一口,像是被尼古丁和焦油迷住了心智,臉上出現夢幻的神色:“可是啊,這農村人生兒防老的話說得不錯,你看我生個丫頭片子根本就靠不住,明明交了個有錢男朋友,但是卻舍不得多給她親爹一點錢,沒錢我要怎麽重新開始啊是不是?”


    “所以你昨天晚上尾隨江津是為了要錢?”


    “對,為了錢。”


    “那為什麽你後來又去追辛家?”


    “她說她懷了江津的孩子,如果我敢上去,那她轉身就去把孩子給打了,讓我要錢不成還要被江氏集團記恨,我這腦子一抽就追上去了...”


    “她是個孕婦,你這麽追上去沒想過會讓她流產嗎?”


    跟前麵的對答如流不一樣,這一次辛遠誌的停頓更長,就像是一直播放得順暢的卡帶突然被卡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回到陳輝的問題:“沒想過唄,我這人腦子不好,遇到事情就容易激動,下意識就追上去了,不過她跑這麽快還沒出事,看來是騙我玩的了。”


    章久受不住陳輝這龜速的問話,敲了敲病床的鐵欄杆,單刀直入:“誰刺的你?”


    “辛家,她說我是她爸太丟她人了,她恨不得我不存在過。”


    ... ...


    江津手肘撐著會議皮椅的扶手,他兩隻手指抵著太陽穴,在辛遠誌說話的同一時間睜開了雙眼。


    他眼角輕微的往上挑,像是出鞘的刀,他按了內線電話,對麵響起朱秘書恭敬的聲音。


    “今天下午的會議取消,另外幫我準備一輛車。”


    江津當時出現在案發時間隻比警方早了幾分鍾,沒有作案嫌疑,警方隻是將他例行帶回問了問話。


    他描述的現場情況跟警方看見的幾乎一致,並不能提供更有用的線索,再加上他本來就身份特殊,所以進去不到一小時他就被放出來了。


    陳輝掏了掏耳朵,“啊?你剛才說什麽,我好像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我說‘江津說他一會兒要過來補做一下筆錄’。”


    “他不是說完了嗎?”


    “估計還有新情況吧。”


    陳輝要去跟李錦談,章久這次換成跟辛家談話,陳輝瞧了一眼小警察,努了努嘴,“你去跟江少爺談吧,估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我啊?”


    “做不到?”


    小警察把胸高高挺起:“那怎麽會,肯定能行啊!”


    章久拿著手裏的文件夾拍拍他胸口:“那準備好就進去,別再耽擱了。”


    辛家趴在桌上睡覺,章久一走進去,往後麵拉椅子發出牙酸的聲響,他坐下,手指在桌麵上叩了幾下,“醒醒了啊,快點。”


    辛家睡眼惺忪的抬頭,她漂亮的瞳孔對上章久的眼睛,微微一閃,那些籠在眼膜表麵的晦暗的霧散去,露出清明得像是琥珀一樣的眼睛。


    章久在邊疆呆了好幾年,他見過窮凶極惡的人沒有五百也有三百。


    眼睛是人的窗戶這句話說得一點沒錯,他見過很多眼睛,帶有純粹惡意的,隻是一時心生歹念的,遭遇過不公正的,心裏鬱鬱不得誌的,千千萬萬雙眼睛,辛家的眼睛是他在嫌疑人裏見過最漂亮的眼睛。


    她瞳孔太亮了太清澈了,像是山間裏的晨霧褪去,露出心曠神怡的青山綠水,美無處遁形。


    辛家很快搭下眼瞼,“你想問我什麽?”


    章久難得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暴躁情緒,他搔搔鼻梁骨,看著完全沒動過的餐盤,“不吃?”


    經過這麽幾個小時的鋪墊,辛家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她褪去最開始慌亂的情緒,目光平靜不起波瀾,她看了章久一眼,回答他:“吃過了。”


    章久懷疑的看著她,辛家慢條斯理眨眨眼,“不好意思,我沒什麽胃口吃不下,所以隻動了一點點。”


    辛家雙手放在腿上,十分配合:“你開始問吧。”


    章久沉沉的眼皮往下壓,顯得他窮凶極惡,配上審訊室的氛圍,讓人徒生膽戰心驚。


    “在不久之前受害者辛遠誌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他指認你是凶手,你有什麽想要說的嗎?”


    辛家一直緊繃的肌肉倏地一下鬆了下來,“是嗎?”


    章久有一種感覺,辛家一直在等他說這句話,似乎聽到這句話,她就確認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這些事情成為足量的砝碼撬開她的嘴。


    章久預料的唇槍舌戰並沒有來臨,辛家點點頭,爽快的應了下來,“對,是我刺的。”


    “為什麽?”


    辛遠誌對她來說好像是一個封閉的圓環,她不停的在環上跑,怎麽跑最後都是回到原地,她終身都被困在圈裏無法掙脫。


    “刺他需要什麽理由,我覺得他出現都讓我丟人,活著不如早點去死。”


    章久看見她情感淡漠的眼睛,這時候終於沒有辛家無辜的錯覺,盡管案件已經塵埃落定,但是章久覺得有點唏噓,沒有人想要走到這一步,有光明未來的人更是如此。


    “講講案件經過。”


    在隔壁房間,審訊也在同時進行,陳輝盡量表現出作為一名人民警察的善意。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錦說了被抓到現在的第一句話,“辛遠誌醒了嗎?”


    陳輝笑得更貼心和溫暖,“已經醒了。”


    李錦繃直的唇角微顫,又不說話,重新低下頭。


    陳輝輕柔的在桌麵上叩了叩,“辛遠誌那邊已經交代了說是辛家刺的他,你可以把你知道的情況... ...”


    陳輝循循善誘還沒有結束,李錦突然猛地一抬頭,手腕上的手銬相撞發出聲響,他情緒猛地一下激烈起來:“不是她,是我刺的!”


    陳輝:“雖然她是你的朋友,但是在這個時候,作為真正的朋友不應該試圖去掩蓋她犯下的錯誤,你應該指正出來,這樣她才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真的是我刺的,是我。”李錦嘴唇顫了顫,重複好幾次‘是我’。


    陳輝神色一頓,“你說是你刺的辛遠誌?你為什麽刺他?”


    “自衛。”李錦舔了舔幹涸的唇瓣,“他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不了,順手摸了刀就刺他了。”


    “李錦跟辛遠誌兩個人纏鬥在了一起,我看見辛遠誌卡住了李錦的脖子,我覺得他快撐不住了,情急之下撿地上的匕首刺了辛遠誌。”


    章久和陳輝一臉輕鬆又複雜的從審訊室出來,章久先,陳輝慢一步。


    章久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下班,他看了眼陳輝,跟他招招手:“出來了啊。”


    “嗯,你結束了?”


    “比你早一刻鍾,辛家交待得比較快,也省了我們的時間,到時候讓小張整理一下,寫成報告交上去,案子也準備移交給檢察院吧。”


    “嗯,好。”陳輝反應過來,“等等,你聽了個證詞就準備走了?”


    “什麽證人證詞,我這是嫌疑人陳述好嗎?”章久舉著手裏的文件夾,剛說完猛地一停頓,“你手裏是什麽?”


    陳輝:“嫌疑人陳述。”


    “... ...”章久擰了擰眉心,“我這裏也是嫌疑人陳述啊。”


    原本以為順順暢暢的審訊又出了岔子,兩個人都開口說話了,但是各執一詞,似真似假,根本不好判斷。


    陳輝一行人把辛家和李錦的視頻拷出來看,兩個人背對著背,準備找出對方說謊話的跡象。


    小警察這時候悄聲竄進來,“老大,江津好像路上堵車了,現在才到,你們審還是我來審啊?”


    章久哪裏有心情理,他咬著牙簽,戴著耳機,仔細盯著監控,敷衍的擺了擺手:“你去問,別來煩我。”


    “好嘞。”小警察搓著手鞠躬彎腰的把江津迎過去。


    章久餘光瞟了一眼,對小警察這種卑躬屈膝的態度極其不滿意,他好歹也代表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保衛人民安定和幸福生活的警察,怎麽笑得那麽諂媚。


    “好好笑啊,你小子,整容了臉抽啊?”


    小警察精準的接住章久扔過來的礦泉水瓶,他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可以獨當一麵才那麽喜滋滋的哪裏是因為討好江津這個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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