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走,客棧裏又重新議論了起來。


    也有少數之前被江祈淵的財大氣粗噎到的人,看著他連凡人都想帶進秘境,言談之中便多有嘲諷。


    蘇婉也不跟他們爭辯,幽幽歎了口氣,扭頭與江祈淵閑話家常:“表哥,之前我與藥師學靈植的時候,他們便時常與我說,修士麽,窮不要緊,隻要多接任務,總是會有收獲的;他們又說,如果不接任務也不打緊,每個修士擅長的領域不同,最怕的就是自己不接還看不得別人接,那就活該窮一輩子。”


    蘇婉這話可是明晃晃打了那些又點不起全席又要酸他們的人的臉,惹得一個修士暴怒拍了下桌子。


    蘇婉更不怕了,反而噗嗤笑出了聲:“表哥,你可還記得,往日裏大伯母見到我,時常指桑罵槐,說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十七八了還沒人要,換作是她,早一頭撞死了。但我不氣啊,為什麽不氣?因為我知道她說的不是我。”


    她這一番嘲諷,火力對準了那些說江祈淵又醜又瞎還可勁酸的人。旁邊一個聽他們說話的男修終於忍不住了,大笑出聲。


    可不是這個理嗎?


    原來拍桌而起的修士氣歸氣,可江祈淵有煉氣八層的修為,他也不敢明刀明槍地和人對上,隻能憤憤地坐下。


    蘇婉的本意也不是惹事,隻是看他們奚落江祈淵自己不舒服罷了。


    如今讓對方更加不舒服,她也就滿意了:“表哥,我們先回去準備吧?”


    他們這一桌早吃得差不多,江祈淵聞言自然點頭,喚來小二結賬,而後施施然地起身離去。


    徒留下之前挑釁的人大眼瞪小眼。


    蘇婉二人任務所在地的五雲秘境,是一處危險性極低的秘境,入口位於五仙鎮南,每年四至八月均會開啟。


    其中的靈植數量較多,比起雲斷山脈也不遑多讓,而且凶獸較少,境界也低,人階凶獸尋常並不可見。


    如果按照常理,這五雲秘境應當早已被搬空,可這個秘境偏偏有個極為奇怪的限製,任何靈植都不能被帶出,凶獸亦同,除非被煉成丹藥。


    但煉藥師在蒼雲國地位尊貴,哪怕是不入流的煉藥師,收入也頗為不菲,何須親自往五雲秘境尋藥煉藥?更何況野外煉藥的成丹率,哪裏及得上安全可靠的丹房,因此,除非是一些急需多種少見靈植的煉藥師或修士,又或者是想要在野外錘煉自己的心思奇特的煉藥師,不然,五雲秘境罕見往來之人。


    蘇婉在那本《五仙鎮遊記》中看到過對五雲秘境的記載,本就準備和江祈淵一同前去查探一二,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缺的最後那味主藥元靈草。


    她也不是沒有讓江祈淵幫忙在黑市查探過,可確實從未得到過元靈草的消息。元靈草罕見且用途較廣,一出現大多被煉藥師立刻買走,而且低階靈植不比法器,誰都可以得到,在外出售也不必擔心會惹來麻煩,因此黑市本就少有靈植出售。


    蘇婉雖未問出口,但也看得出江祈淵目前並不想在拍賣會上出現,自然不會對他提起這件事,隻想看看能不能在一些較為安全的秘境中尋到元靈草。如今有了一行人要去五雲秘境,正好可以為他們帶路,也為兩人的目的做掩護。


    不然一個修士與一個凡人單獨前往五雲秘境,讓有心人留意到,委實有些奇怪。


    約莫是昨晚回去,那做主的少年說了些什麽,今日那些煉氣期修士再看江祈淵和蘇婉,雖一樣不屑,但也收斂了些許,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另外兩夥人也是相似。


    江祈淵視若無睹,隻作不知,內心卻有一閃而過的疑惑。


    見人準時來齊,昨日說話的那個少年笑了笑,站出來說道:“雖說五雲秘境危險性並不高,但既然是秘境,便無可避免地會遇到無法預料的危險,有些事情在下便說在前頭了。我乃雲陸仙門的弟子,姓葉單名訴。我們來此是為了收集齊火炎丹的所有配藥。


    “大家想必也聽說過,火炎丹是人階上品的丹藥,雖然煉製難度並不高,但配藥的種類之多,收集難度之大卻遠非其他人階丹藥所能比擬。其中,蛇尾、羅葉、含丹等五種普通靈植隻生長於野外,且采集之後四十八個時辰內必須提取出精華;另外,安羽、平鱗、雙紀三種人階靈植周圍常有人階凶獸守護,不好辨認。


    “因此我刻了三卷玉簡,將所需的二十種靈植刻錄在上麵,且附有五雲秘境的大致地圖。前十日,我們一同行動,後三十日,諸位可按照自身的隊伍分開行動,四十天後,我們於秘境中部的湖畔集合,能采摘的十五種靈植直接采摘,不能采摘的五種靈植再行商議。隻要尋到五種靈植、各十株以上,便在五十枚靈石的基礎上再加十枚,若是一種都尋不得,在前十日也不盡力的,便隻有適才我給你們的二十枚靈石,如何?”


    聽到雲陸仙門的名號,那兩夥人臉色微微一變,又聽說他姓葉,好幾個修士都蹙起了眉。蘇婉和江祈淵兩個裝傻慣犯腦中一片茫然,麵上卻也偽裝得略微沉重,毫無破綻。


    雲陸仙門是平嵐府六大仙門之一,位於蒼陽國東部邊境,並不受蒼陽國管轄。


    與此同時,除了周遭依附於它的幾個小小城鎮外,雲陸仙門也不幹涉蒼陽國的任何事務。


    門派內有金丹修士若幹,掌門已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可以說,在整個平嵐府,雲陸仙門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上資料,便是蘇婉二人所了解的全部內容,不過看那兩夥人的表情,估摸這葉訴八成有點來頭,至於其他,了解不了解,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話已至此,便算是將任務說了個清楚,眾人別無異議,接下來便各人自我介紹。


    一行人除了蘇婉,隻有最後加入的三人小隊有一個女子。


    葉訴的隊伍裏有幾人留在外接應,隻剩煉氣五層的他自己、煉氣八層的煉藥師王海、築基前期的修士秦越、煉氣九層的隨從劉野四人進入五雲秘境。


    另外兩隊中,那女子煉氣八層,她的隊友一個煉氣八層一個煉氣七層;最後的二人小隊倒是有一個煉氣九層的修士,且修為看著比劉野更高些。


    他們眾人雖說是一起行動,但還是隱隱分了四隊,彼此之間也極少交流。


    蘇婉也樂得清靜,隻低聲與江祈淵說話。


    第14章 初露鋒芒


    初入五雲秘境,蘇婉便覺眼前一亮。


    觸目所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地,點綴著紅的白的花朵,當中有一條小徑,是被修真者踩出,蜿蜒著向遠方延伸。


    目之所及,隻有極遠處方才有高大的樹木與連綿的山脈,周邊均是及膝的藥草,雖不盡是普通靈植,卻足以讓愛好煉丹的人眼前一亮了。


    看著蘇婉那亮晶晶的眼神,江祈淵的唇角也帶上了絲笑意。


    他從沒懷疑過如果活下去,蘇婉會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煉藥師。她擺弄藥草時的專注與熱情,是無法偽裝的。


    “倘若這些靈植能帶出去,那得多值錢。”看著那些藥草中夾雜的普通靈植,那兩人小隊中境界較低的男子忍不住咋舌道。


    另一隊的女修聽到他如此短視的言論,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倘若這些靈植能帶出去,這五雲秘境能輪到我們進來?”


    被直白地嘲諷了一番,那憨厚男子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麽。若不是為了給他的兄長攢靈石築基,他們才不會接這種費力的任務,為了兄長,忍氣吞聲一些,也算不了什麽。


    “表哥,鈴仙花。”其他人的暗潮洶湧,蘇婉全沒放在眼裏。她細心地分析著周圍的環境,與那玉簡中的靈植一一對應,其中鈴仙花正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


    果不其然,她在一片及膝的草叢中,發現了數株鈴仙花的身影。


    其餘眾人皆是修士,蘇婉一出聲,哪怕音調並不高,他們也聽得一清二楚,當即上前來查看。


    蘇婉回頭看到眾人靠攏,也不畏懼,隻是伸手將那鈴仙花在莖部折斷,遞給了江祈淵。


    “你做什麽!”看著蘇婉毫不留情的動作,劉野怒喝道。


    王海擺了擺手,不讓他繼續說話:“鈴仙花入藥的是花,連根拔起除了斬草除根外,並無別的好處。”


    煉藥師一肯定,另外幾人看蘇婉的眼神便微微有些變化。


    他們原本以為蘇婉所謂的熟知普通靈植種類並無多大用處,畢竟煉氣期修士雖然靈識很弱,卻遠非一個凡人所能比擬。


    他們這兩隊人都是常在野外接任務,不需玉簡也能將那幾種靈植認全,生長習性也能記個七七八八,但那種生長習性是廣義上的,適合水邊、適合鹽堿地等等,到了這種特色不鮮明的草地,除了經驗十足的采藥師,很少有人能馬上反應過來,沒想到這凡人女子竟有這般的本事。


    可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意外。葉訴出身名門,見多識廣,如果蘇婉沒有什麽用處,他也沒有必要同意這麽一個人加入,畢竟後續他們還要與守護人階靈植的凶獸戰鬥,帶一個凡人,便是帶一個累贅,哪怕遇險其他人都會袖手旁觀,但一個毫無用處的隊友,給其他人帶來的麻煩何止於此,若是更危險的地方,無用之人把一整個隊伍拖累死,也不是不可能。


    蘇婉仿佛沒有發覺他們態度的變化,柔聲對江祈淵說道:“表哥,鈴仙花恐怕這一片都有不少,我們一起去尋。”蘇婉這麽說,便是賣了眾人一個好。


    畢竟他們最後的酬金與所尋靈植種類數量相關聯,能多找一些,便多找一些。


    江祈淵應聲,兩人便相攜往前方走去,其他人也散開,各自尋找鈴仙花。


    葉訴看一眼二人的背影,感覺這兩人比自己想象的還有意思一些。秦越倒是不關心他們,不過是一個凡人,一個煉氣八層的修士,他對這種螻蟻,向來沒有什麽興趣。


    眾人且走且停,可謂是收獲頗豐。


    不過六日的功夫,已將十二種不要求時限的靈植尋到了十種,數量也已足夠。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含丹,隻是這位置,最後收集恐是不便,但也記錄了下來。


    蘇婉這一隊雖然人數少,綜合實力低,但辨認靈植的速度並不遜色與其他任何人,劉野最開始還覺得他們不自量力,如今卻覺得醜就醜,凡人就凡人,隻要能給葉訴找齊靈植,其他都不重要。


    五雲秘境與外界一般,均是十二個時辰一個晝夜,如今夜幕降臨,他們也不再前進,而是自儲物袋中取出幹糧,各自尋了個地方坐下,準備休憩。


    他們雖沒獲得什麽值得殺人奪寶的寶物,但臨時組建的隊伍,自然還是互相防備,因此相隔頗遠,正好是築基修士的靈識不能覆蓋的範圍。


    蘇婉白日裏摘了些果子,坐下來之後,便擦了擦遞給了江祈淵。


    看後者毫不懷疑地啃了一口,不禁莞爾:“表哥也不怕我摘了毒果子,毒死你。”


    江祈淵失笑,搖了搖頭:“我可不信你有那麽蠢,你手無縛雞之力,毒死了我,也活不了幾天了。”


    江祈淵的評價,細想之下有幾分道理。


    假如她是黃階煉藥師,那麽哪怕境界低微,憑借各種毒丹,戰鬥力也是不俗。


    可她如今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煉藥師,再是天縱奇才,也煉不出有太大殺傷力的丹藥,更何況,她從不覺得自己是所謂的天之驕子。


    不過閑聊嘛,自然不能這般無趣,蘇婉想了想,回道:“那萬一我想和你殉情呢?你想想,我被人嘲諷樣貌,心中憂傷,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可又舍不得讓你與其他女子在一起。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毒死你再自殺。”


    “其實吧,表妹,我覺得你這個想法有點危險。”對上蘇婉越說越亮的眼神,江祈淵總覺心裏毛毛的。


    他並不是很想跟一個煉藥師談論怎麽毒死自己的問題。


    蘇婉摸了摸鼻子,他的顧慮也有幾分道理,不過自己應該沒那麽喪心病狂拿他試藥……吧?


    “不說這些了,表哥還是早些歇息吧。”蘇婉即時打斷了自己危險的思路。


    江祈淵聞言剛鬆了一口氣,卻不料他還沒來得及閉上眼,耳邊倏然傳來數聲凶獸的咆哮。


    他心神一凜,迅速站起身來,將蘇婉護在了身後。


    隻見夜幕下,遠方有幾道黑色的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而隨著它們的接近,咆哮聲也由一開始的平緩,轉為興奮和高昂,顯然是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蘇婉和江祈淵對視一眼,飛快地往葉訴的方向靠攏。另外兩隊人也是與他們一般的打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當然,前提是這事危害不到自己。


    蘇婉的站位靠近葉訴和王海,這也是行進途中就說好的。


    秦越也沒有動手,站在葉訴身邊,袖手旁邊。


    其他人並不抱怨他的不作為,看著他的冷靜反而有一種安心之感。


    江祈淵拿出的武器是一柄劍,乍一眼看去,仿佛是一個劍修。


    畢竟招式行雲流水,威力雖不算震天動地,也頗為可觀。


    另外幾人,也拿著各自的兵器。大刀、長鞭、斧頭……不一而足。


    他們的對手是九隻不入流的上品凶獸,除了兩個煉氣九層的修士各對付兩隻以外,其餘諸人都隻對付一隻,難度並不算太大。


    葉訴看沒看出差別蘇婉不清楚,但在蘇婉眼中,哪怕同樣地對敵,境界也差不了多少,但從他們的招式中,還是可以大致分辨出他們的出身天賦。


    江祈淵偽裝的應該是一個跟小門派學過一兩招的劍修,雖然招式簡陋,但勝在為人勤奮,動作行雲流水,頗有些賞心悅目之感,看得出是個有一定前途的劍修。


    雖然兩個人一直的意見都是不要太過遮掩實力,但蘇婉懷疑真的要完全掩飾實力,江祈淵恐怕還沒這個本事,她也沒有這個天賦。


    畢竟勤能補拙也是有一定缺陷的,他們又沒有偽裝癖,能把性格偽裝起來已經算是天資卓絕了,連動手也要徹底偽裝,那難度還是有點大。


    另外幾人比起江祈淵,就遜色了不少。


    劉野雖然出身於雲陸仙門,但煉氣九層都還隻是一個隨從,可見天資一般。不過所用招式,看得出來有大家風範。


    另一個煉氣九層雖然招式簡陋,但天資比他好上些許,如果能活下去,突破到築基期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但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江祈淵,幾人中天資最高的是二人組的那個弟弟。另外三人不功不過,很是平庸,不過往日裏配合不少,因此並沒有單打獨鬥,而是聯合在一起誅殺那三隻凶獸,速度比其他人快上許多。


    江祈淵是第二批誅殺完凶獸的,看著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也沒有幫助他人的意願,退回到了蘇婉身邊。


    等到全部戰鬥結束,才與眾人一同前去細看這襲擊他們的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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