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鴻茫然道,“為什麽?不是下個學期的事嗎?”“今年改了,”賀簡答道,“你沒聽小皮上次說嗎?有人想去校長那裏鬧,但還沒開始滾地板,校長就爽快地答應了。”今年因為妖族鬧得很凶,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去驅委實習了。“我向來是個從善如流的人,”曹斌對此的回答是,“既然代表了同學們的意願,為什麽不可以商量?我雖然是校長,但也不希望蒼穹大學成為一言堂。”在曹斌的驅魔綜合學課上,江鴻又有了許多問題,但最重要的,還是先崇拜一下曹斌。“今年因為都不想去驅委,大家擠著去妖協與地方妖協,”曹斌說,“不好排期,所以就把本科的二年級與三年級,挪到上學期來了。”原本按計劃,江鴻他們應該是第一學年去驅委,第二學年去妖協,第三學年則分散到各省市的地方驅委,最後是第四學年,去地方妖協。“你想去巫縣?”曹斌問,“去看看陸修也好,他在聖地應當過得不太習慣。”“是嗎?”江鴻是去過的,想到聖地裏有點冷清,說,“可達老師也曾經是代理妖王,他是不是也不想當?”“應當沒有一個人想留在那裏吧?”曹斌隨意地答道,“大家都貪戀紅塵。”但江鴻沒想到,曹斌這麽快就猜到了,便一再請求他不要告訴陸修,曹斌又問:“他收到你為他打造的劍,想必很高興?”“我不知道……”江鴻說,“應該是挺喜歡吧?”曹斌便沒有再說下去,而且也從不問江鴻與陸修的關係問題,開始上課了。“江鴻。”下課時,袁士宇又來了,進入大樓需要權限,他進不來,隻得在樓下等江鴻下課。江鴻:“嗯……哎?怎麽啦?”袁士宇說:“一起吃飯吧?”袁士宇在學校裏幾乎沒有朋友,妖族學生不主動找人族的玩,人族又大多是驅魔師世家子弟,大致都知道他家裏人犯了什麽事兒,能避則避。半年來,袁士宇都在單獨行動,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江鴻就是與自己換命了的小孩兒,隻單純地覺得,整個年級裏,除了老師,隻有江鴻理他,便本能地將江鴻視作朋友了。“好啊。”江鴻已經不討厭袁士宇了,這一年裏,他仿佛變得更相信命運,又仿佛更不相信命運了,他朦朦朧朧地,琢磨到了一點關於“命”的感受,卻說不真切。一切似乎與自己的心態有很大的關聯,人與人的關係,包括陸修、曹斌……置身其中,許多因素都在推動著他,避過了無數險惡境地,勇敢地一路向前。“這就是命運的本質。”曹斌上次聽完他說的話後,答道,“跟隨你的本心,不必懼怕前路的荊棘。”於是江鴻與袁士宇,暫時成為了朋友。袁士宇非常地孤獨,江鴻有時看在眼裏,也十分不忍心,除了作業上的事,如果兩人在一起上課,江鴻就會等待他一起吃個午飯。“你要回家嗎?”袁士宇看見江鴻在刷機票信息。“嗯。”江鴻說,“你回去嗎?”袁士宇說:“我不能離開學校,驅委禁止我回去。”江鴻想起一件事,袁士宇是不是已經被抄家了?驅委在他的麵前確實代表了正義或是流程正義。但從其他妖族學生那裏聽來的傳聞告訴他,在某些抄家收監的事情上,驅委辦起來可是半點也不手軟。“應該過段時間就好了吧?”江鴻說。“你如果回去的話,能不能幫我去拿個東西?”袁士宇說,“就在我家的書房裏,我把地址和家門的密碼一起發你,麻煩的話就算了。”江鴻爽快地說:“如果時間多我就去唄,不麻煩。”袁士宇有點憂鬱地看著江鴻的手機,兩人對視時,複又看了眼江鴻,什麽也沒說,江鴻知道,他一定想念母親了。小時喪父,長大後,母親又犯了事,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一定很難過。數日後,江鴻還是很想念陸修,有一天,他與袁士宇一起自拍了一張,發給陸修。陸修:【???】江鴻:【他把我當成好朋友了。】陸修那邊一直在輸入,卻沒有彈出消息來,江鴻心道這是陸修最近最關心他的一次了啊,自己與袁士宇成為朋友,觸發了什麽關鍵詞嗎?最後,陸修隻回了個:【嗯。】江鴻思考了半天這個“嗯”的含義,想問陸修點什麽,卻找不到話題了。江鴻決定了,就在國慶前吧,不管什麽時候開始實習,都先去看看陸修,正好假期寬裕,還可以回家一趟,回點血再走。又一天,正在江鴻訂機票時,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寶寶,你在幹嗎呀?”江母說道,“國慶回來不?”江鴻答道:“回,正在訂機票呢。”心想這算心有靈犀?哪怕遠隔千裏,自己也與父母之間,有著神奇的感應。江母說:“那你提前一點回來吧,太臨近假期了,機票不好買。”江鴻答道:“我還有課啊,要到29號才能走……等等,怎麽了?”他突然聽出母親的聲音,仿佛有點不對勁,問:“家裏怎麽了?媽。”江母馬上道:“沒什麽,那你就29號回來吧。”江鴻說:“等等啊,媽,出什麽事啦?爸爸呢?”“哦沒事!”江父的聲音在一旁說,“就是你媽想你了!”“是嗎?”江鴻聽到父親的聲音,稍微放下了心,但那邊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長期與父母在一起養成的習慣與默契,瞬間在提醒著江鴻,這個時間點,他的爸媽一定在互相使眼色!他們在交流什麽?“媽!”江鴻在傍晚時分,食堂外頭,朝電話裏大聲道,“怎麽了?你說實話,別騙我了!”“沒有沒有。”江鴻的媽說,“你爸前幾天覺得有點頭暈,來醫院查了一下,說腦子裏有個占位,醫生也說不準,建議是最好先做個小手術,再切片分析一下。”聽到這話時,江鴻瞬間腦子裏“嗡”的一聲,天旋地轉。“哦,是這樣啊。”江鴻有點茫然。“我沒事!”江父在電話那邊說,“就一個小手術!你忙就過後再回來,也是一樣的!”“我這就回去吧。”江鴻馬上道,“什麽時候手術?”“周一上午。”江母說,“行,你別著急,還有兩天呢,寶寶,不要害怕啊,醫生都說沒事的……”江鴻掛了電話,馬上訂機票,整個人都是懵的,訂好了機票,才意識到要趕緊去西安坐飛機,連忙朝校外跑,跑到一半,又想起忘了拿身份證,隻得又飛奔回宿舍樓去。“我得回家一趟。”寢室裏隻有張錫廷在,江鴻匆匆忙忙,臉色蒼白,說道:“明天幫我請個假吧。”“家裏怎麽了?”張錫廷問。江鴻說:“我爸身體有點不舒服,來不及了,我訂了九點的機票,得馬上去機場。待會兒微信和你說。”“我陪你去吧?”張錫廷摘了耳機要過來,江鴻忙道不用不用,張錫廷便幫他收拾東西,又給他拿了充電器,讓他不要害怕與慌張,沒事的。“老孫呢?”江鴻又問。“自己出去玩了吧?”張錫廷說,“你是不是來不及了?”江鴻說:“對,你幫我告訴它一聲,我先走了。”江鴻心急如焚,邊走邊給曹斌發消息請假,曹斌便在微信裏問了,江鴻沒有細說,隻道家裏有點事,曹斌便道:“你在前門還是後門?我讓郎犬送你去,直接去機場快點兒。”“謝謝師父。”江鴻有點想哭。很快,郎犬開著勞斯萊斯,在校門外來了個漂移,車尾還掃到了花壇。江鴻:“……”“走吧!”郎犬說,“趕不上也沒關係!項大王在鹹陽機場,還有一架私人飛機呢!今天一定把你送到家!”江鴻:“……………………”“你別告訴我私人飛機也是你開。”江鴻上車後,突然很想吐槽兩句,緩解一下心情。“那當然!”郎犬說道。江鴻:“你確定你會開飛機?!”“飛機誰不會開?”郎犬說,“飛起來就這樣……直接拉操縱杆不就可以了嗎?要降落就這樣……”“哇啊啊!你不要扯方向盤啊!”“開飛機很簡單啊!”郎犬說,“下次教你吧!”江鴻疲憊不堪,倚在座位上,很快,又開始用手機查“占位”的意思,不百度還好,生病一百度,約等於下周開始吃席,江鴻猶如墜入萬丈深淵,又花了更多的時間,把一堆不好的念頭強行驅逐出去。回家的路途隻有四個小時,對江鴻而言卻顯得無比地漫長,到了醫院門口,他還要做核酸,焦急地等待著結果,終於可以進去時,已是午夜了。那是個雙人病房,父親換了身病號服,在昏暗的燈光下,側著身睡覺,高大的身材,仿佛一瞬間佝僂了不少。“爸爸”江鴻進病房時,便忍不住撲到病床前,哭了起來,心想:我爸怎麽變得這麽瘦了啊!“你爸去上廁所了,”江母提著米線進來,說,“那位是黎叔叔……”江鴻:“…………………………”江父從洗手間回來了,剃了個光頭,準備明天做手術,說:“寶寶回來啦。”“對不起對不起。”江鴻把父親同房的病友給吵醒了,尷尬得隻想把自己發射到月亮上去。“沒關係沒關係!”病友大叔樂嗬嗬地笑。“我就說沒事的,”江父生病了,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你媽非要提前告訴你。”江鴻說:“我當然得回來啊!”江母又朝病友說:“這就是我兒子,在西北科大念……寶寶,你念什麽專業來著?”“我念什麽專業來著?”江鴻趕緊又查手機,說,“哦對,機械電子工程專業!”“我們侄女兒,是學外貿的!”病友大叔又道,“等空了,要安排他們見個麵!”“一定一定的!”江父樂嗬嗬地說道。江鴻:“………………”“寶寶,你回家睡吧?”江母又說。江鴻:“我不,我在這裏陪爸爸,我在飛機上睡過了。”“那我可走了。”江母打了個嗬欠,說,“米線給你吃的,你爸明早做手術,你得看好他,不能讓他吃任何東西,也不能喝水。”“快去吧,”江父說,“我隻是在躺著,又不是臥床不能動。”江鴻便當著父親的麵,很香地吃了一大碗土雞米線,兩個病人都看著江鴻吞口水。是夜,江鴻便開始陪床,雖然江父還沒開始做手術,也不需要照顧,一應事情都能自己解決,但明天麻醉,做了開顱手術後就得臥床了。江鴻隻睡不著,也知道了根本不是母親說的“一個小手術”,而是正兒八經的開顱,因為顱腔裏有個腫瘤,目前還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要取出來後做切片,才能分析。“惡性的幾率有點大,80%的可能是惡性吧。”江父倒是完全不害怕,朝江鴻說,“但就算是惡性,也能控製住,後麵大不了就做化療。現在醫療技術很好,能治的。你媽不讓我給你說,你可千萬別說我告訴你了哦。”江鴻聽到開頭一句,差點又哭出來,但江父很冷靜,便讓他也隨之冷靜下來。當驅魔師的這一年多裏,江鴻已對輪回、轉生有了初步的認識,也知道在這世上相聚短暫,分離則是必然,冥冥之中,萬物依靠著緣分與因果,羈絆於一線。